顾城这一周以来都十分忙碌, 每天视频的时候, 江念念都能看到他所处的环境是事务所, 听他说最近接了几个新的大案子, 加上之前有点儿旧事也一直很耗费精力, 而且一个人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就干脆住在了办公室的休息间里。

　　那些新案子, 江念念不了解，但是那个旧事，她却是知道一些的。

　　之前江成功特意跑到宁城去找她, 就是特意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讲。

　　江成功是个成功的商人，但是这不妨碍他是个失败的父亲，他所讲述的那个故事, 不仅仅没让江念念远离顾城, 反而让她更加喜欢他，坚定了和他在一起的决心。

　　这件事情有点复杂, 江念念也牵扯其中。

　　之前赵蓝给她灌了药想把她送到那个王总的床上, 最终这件事情以失败告终, 顾城当初气极, 的确想把涉事的所有人都教育一番, 却没想到意外碰上了自己的当事人。

　　王总, 本名王秋生，是某知名地产公司物业模块的负责人。

　　王秋生的儿子今年小学六年级，有点调皮, 小家伙放学之后贪玩贪吃, 拿了钱想要去小巷子里买糖人，差点被街边建筑物上掉下来的花盆砸到，要不是卖糖人的小贩眼尖的发现了不对，不出意外会有命案发生。

　　本以为只是个意外，但是小家伙眼睛特别好使，回去之后坚定的告诉爸妈，这是有人故意的，他看到一个穿着像是清洁工制服的人在建筑物上面。

　　王秋生很宠爱这个儿子，有人故意要他儿子的命？是可忍孰不可忍，当然要追究到底，可惜小巷子里面并没有监控，花盆掉下的那个地方更是监控死角，大街上的监控也拍不到那里，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查了一圈，最后确定学校有个清洁工跟王秋生儿子前后脚进了小巷子，制服跟小家伙看到的没有出入，并且那人离开的时候显然很慌乱。

　　证据不够充足，因为只有一个环卫工的口述证词。

　　而且证明人家去过那里也没什么用，没有杀人的铁证，说什么都是白扯。

　　但是王秋生不是个怕事的人，非要追究到底不可。

　　于是他找到了宁城最负名望的律师事务所，花高价请了顾城来接他的案子，并且他到事务所的时候换了说法，清洁工杀人未遂，这是一定一定的事情。

　　顾城接案子不挑人，也就没在乎王秋生在他眼前虚情假意掉的那几滴眼泪，觉得这事儿的确有疑点，想着这种刑事案件还能带着小徒弟姜宏学习学习，也就接下了。

　　既然是学校的清洁工，方向就明确了很多。

　　顾城带着姜宏连加了好几天的班，日夜不休的查看监控，最近一个月的监控没有用，就查两个月，两个月没有用，就查半年，半年还不行，就查一年。

　　因为王秋生当时咬死了这个清洁工有问题，所以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很快就发现了疑点所在。

　　这个清洁工是一年半之前到的学校，来学校的第一天，就借着打扫楼道的工作，在王秋生儿子的班级门口晃悠了好久。

　　不仅如此，在剩下的一年时间里，这个清洁工的所有活动都是跟着王秋生儿子走的，这小孩子上厕所了，他就去打扫厕所的纸篓子，这小孩子上体育课，他就去打扫体育场卫生，这小孩子放学了，他也下班了，就远远跟在后面走，学校的监控拍不到校外的场景，但是可以拍到他连着一年锲而不舍跟着小孩子放学的事实。

　　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告诉顾城，这个清洁工有问题。

　　姜宏还在忙活，担心找不到清洁工意图杀人的直接证据，毕竟小朋友现在没什么安全问题，要再没有铁证，对方抵死不认也没办法。

　　顾城却通过对清洁工生活和工作的关系，得出这人极为老实本分，除了王秋生儿子这事儿，别的方面都称得上是老好人。

　　王秋生很坚定，要求起诉对方杀人未遂。

　　第一次开庭的时候，顾城准备好了所有资料，但是没有直接证据，只能靠推理来强行审理一次。

　　但是没想到，清洁工看了他放出来的那些监控，直接招了。

　　杀人未遂，性质恶劣，且拒不悔改，最终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王秋生态度坚决，清洁工供认不讳，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

　　姜宏从法院出来的时候还很懵，觉得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就结了案，老大真是神了，不过那清洁工怎么也不再抵抗抵抗啊？遇到这么听话的坏人，还真是有点小意外。

　　结案的时候，顾城再次确认了一波，故意杀人未遂，成立。

　　且清洁工哪怕到了法庭上也没有改变说法，承认自己坚决想要杀人，不存在未遂是因为主观看法的改变，十年不冤枉。

　　没有问题，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但是没想到已经结束的案子，在遇到江念念那事儿的时候，又被人翻出来了。

　　赵蓝想把江念念送到王秋生的床上去，顾城处理了赵蓝老周一干人等，还是觉得不舒服，查到了王秋生头上。

　　事发当天，王秋生那案子的律师费还没结清，说到底，王秋生还是他的当事人。

　　但顾城才不管这么多，案子判了法院审完了，他的事儿就over了，钱没结清楚那是财务部该头疼的事儿，现在剩下的是他们的私人恩怨。

　　于是他借用顾氏和王秋生公司的合作关系阴了对方一把。

　　本来嘛，顾城觉得出出气就好了，结果在查的过程中发现了赵蓝和王秋生的消息记录，这事儿王秋生是知情的，他听了赵蓝的提议之后十分心动，表示坐在包厢角落里喝雪碧的小姑娘蛮好看蛮文静的，不知道喝了药在床上挡不荡的起来，记得药量大一点好玩一些。

　　顾城一气之下查到底，王秋生这么多年做过的各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游离过的所有灰色.区域，沾染过的所有灰色收入，甚至于他出去嫖过的那些事儿，全部都被抖了出来。

　　王秋生失业了，甚至即将面临法律的制裁。

　　不知道怎么的，他意外知道了这些事的背后是顾氏太子爷，也就是之前还和他合作良好的顾城顾律师。

　　顾城做事不算狠辣，因为知道王秋生的后果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看他把妻儿送出国外去也就没让人阻拦。

　　结果却引得独身一人毫无顾忌的王秋生反咬一口。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王秋生本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原则，把他儿子和清洁工那事儿背后的渊源也抖出来了，事情发生在两年前。

　　原来当初王秋生之所以坚定的认为那个清洁工有问题，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个清洁工还不在学校工作时他们就见过。

　　王秋生的儿子自小娇生惯养脾气骄纵，手里总有着大把零花钱的他很快就成为小团伙的头头，小男孩们调皮捣蛋是天性，但是王秋生这儿子捣蛋过了头，总喜欢去欺负班里最老实的小男生。

　　被欺负的小男生，家里条件差，父母从他出生之后就离了婚，听邻居说他妈妈是嫌弃爸爸没长进，跟了个开货车的司机跑掉了，他跟着在街上做环卫工人的爸爸生活。

　　他们那个小学，只有两种人，家庭条件特别好的，以及学习成绩特别好的，王秋生儿子那个小团伙的属于第一种，被欺负的那个是第二种。

　　王秋生儿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环卫工儿子妈妈跑路的事儿，成天拿着个货车玩具在他面前晃，还总是要取笑几句：“看，你妈妈就是跟着开这种车的人跑掉的，开这种货车的人是不是很酷，你妈都喜欢，你不喜欢吗？”

　　最后的结果是，被欺负的老实孩子忍无可忍反抗了，然后放学后被按在小巷子里围着打，环卫工的那个儿子寡不敌众，被揍的有点狠。

　　事情并没有结束，王秋生儿子他们那伙儿人觉得居然被个环卫工的儿子当众反抗是耻辱，就抓着他连着打了好几次。

　　环卫工老实巴交的，从老师那里领回来自己儿子之后，只当儿子不听话学人家打架，还好好教育了一通。

　　没读过书的老实人，从来只有被欺负的份，听说儿子打架了之后紧张的要命，生怕孩子被退学，所以措辞也十分严厉，要不是看到孩子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他都想再打打孩子警告一下。

　　他是个粗人，没发现小朋友微妙敏感的心理变化。

　　等到真的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小朋友已经自闭严重，说不出话来。

　　然后没过多久，小朋友在家里开了煤气灶，自杀了。

　　环卫工悔不当初，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反正他儿子都没了，要让当初欺负他儿子的那些人也得到应有的惩罚，于是去那所小学当了清洁工，近距离接触王秋生那儿子，伺机报复。

　　在小巷子里把花盆推下去的时候，他没有一丁点的后悔，因为那个小男孩年纪轻轻就做了坏事，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在法庭上，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坚定的觉得自己只是在做对的事情。

　　*

　　王秋生找人在网络上曝光了这件事情，只是换了个措辞，说是顾城顾律师为了高额律师费枉顾道德，根本不顾忌清洁工的苦衷，只想尽快结束案子好早点拿钱，不配为人。

　　城岩律师事务所跟他催律师费的那些邮件，也悉数被算到了顾城头上。

　　被当事人倒打一耙的律师不在少数，但是以这种方式被倒打一耙，顾城觉得他还是第一个。

　　同时，王秋生的采访视频也满天飞。

　　“你问我会不会觉得惭愧？当然会了，其实事发之后我们几个家长还合计了一下，给那个环卫工凑了五十万，小孩子的墓地也是我们联系的，我们家的那个也被我好好教育了一番，可是我们家孩子根本没打人，他胆子小，只敢在最后过去踢两脚，不敢带头的。”

　　“顾律师？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我一开始看到他给我的清洁工照片就跟他讲了这段纠葛，因为我儿子最后也没出事，我说了甚至可以不追究，但是那样他就拿不到说好的律师费，所以他让我追究到底，我不太懂法律啊，可是他说要给那个清洁工判处杀人未遂的最高刑罚。”

　　“唉，我也觉得那个清洁工最后肯定是不敢杀人的，你看花盆没砸下来，他可不就是后悔了吗，但是顾律师不让我提出这种想法，他说这样就不能算杀人未遂，我也不太懂法律啊，都是按照他说的做的。”

　　“哎呦我也没想到，我怕被报复啊，顾律师背后他们家很有钱的啊……”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巧合的是，这采访出来没多久，王秋生违法乱纪的那些事儿就该被司法介入清算了，网民纷纷为他抱不平，觉得这是顾城蓄意报复。

　　顾城没打算把江念念牵扯进来，所以干脆闭口不提。

　　这段时间，关于他的谣言，真是多的数不清。

　　事务所为了这事儿，甚至还多加了保安。

　　苏岩倒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那么在意这事儿，只是调侃了句：“幸亏咱们律所没上市，不然我就能有幸见识一把跌停惨状了。”

　　事务所没上市，但是顾氏的股票却有点惨兮兮。

　　顾城回国之后这么久，终于去了趟公司，顾方安正因为被他牵连的这事儿，坐在办公室里头疼。

　　老爸太机智不好骗，顾城便老老实实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而且江念念被下药那事儿梅琳本来就知道，藏也没办法藏。

　　顾方安听完只是沉默了会儿，问他和江念念现在怎么样，顾城在这方面一向坦诚：“刚追到，但是有长远打算，不出意外会结婚。”

　　剩下的一句他没说，这事儿没意外。

　　江念念他娶定了。

　　可是看着顾方安的表情，顾城现在不确定了。

　　前段时间顾方安还想早点见见江念念，说是想要两家家长也聊一聊，但是现在……

　　顾城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了。

　　从顾氏出来，顾城正好接到了江念念的电话。

　　“你没事吧？我看网上好多人在骂你。”其实何止是骂，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目，江念念看着就觉得委屈，她早上起床之后还哭了好久，因为她知道顾城不会做那些事。

　　尤其一想到她自己当初也为了这事儿怀疑过他，就更加后悔。

　　她的顾律师，现在肯定也委屈巴巴的。

　　“念念，你怎么了？”顾城上了车没急着开，他听出了江念念语气里的不对劲。

　　“那天我爸来找我就是说这个，我差点就冤枉你了，”江念念盘腿坐在床上，页面还停留在公共论坛里，上面的社会热点那里，正有无数网民在攻击顾城，“那个环卫工，是裴芳的一个远方表亲，他被抓之后，联系了我爸他们，说是有点要托付的东西，我爸那次是特意为这件事情去宁城的。”

　　其实不止如此，谁家都有几个穷亲戚，裴芳却不是仁慈到会为了每一个穷亲戚出气的人，她就是看到法院发的那些文件，发现了原告律师是顾城之后，才添油加醋一番把这事儿告诉江成功，劝说江成功去宁城看看的。

　　大概上次上门，顾城的那番话真的得罪狠了裴芳吧。

　　江念念一想到自己刚听完江成功说的版本就动摇，在心里默默怀疑顾城，就觉得自己也十分可憎。

　　“傻，”顾城靠在车座上，嘴角带了几分笑意，“小狐狸，你上次没听我解释就相信了我，这一点足够我感动很久了，谢谢你信任我。”

　　但是信任有用吗？

　　至少江念念的信任，在顾城这里是有用的。

　　“你放心，顾氏发展到今天，我爸他经历过的比这个严重百倍千倍的诬告多了去了，股价有高有低才是市场，不会对付不了的。”顾城轻声安慰。

　　“那……”江念念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不过小狐狸，”顾城尽可能用比较轻快的语气来跟她讲这件事，“你写这么多言情小说，有没有想过自己做个主角？”

　　“什么主角？”江念念没明白。

　　“比如，有个当霸道总裁的男朋友之类的。”顾方安提出的要求之一，就是顾城回公司帮忙。顾城有信心自己解决这件事情，但是他需要时间，而且他出手跟顾方安出手，最大的差别就是解决事情的速度，现在已经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当初控告安小贝的经济案件，很可能会牵扯到狐狸小姐，要是再牵扯到江念念……顾城不敢想，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

　　要么回公司帮忙，要么去跟姜宏他堂姐相亲，兑现两家大人多年前开的联姻玩笑，必须选一个。

　　顾城选了前者，并且礼尚往来给顾方安也提了个要求，必须保证江念念永远不牵扯到这其中。

　　“那你喜欢吗？”江念念没了解过顾城的家庭，她接触过的只有他妈妈梅琳，对于顾氏，对于他爸爸，她全部一无所知。

　　“还好，回公司也是先去法务部待着，”顾城倒是不在乎这些，当初刚回国的时候，顾氏也曾经是他的预选项之一，只是自己主动去的，和被老爸强势拽过去的，毕竟有所区别，“反正到哪儿都是顾律师，回公司的话，跟之前唯一的区别，就是给自己家赚钱。”

　　“对了念念，”顾城听她情绪低落，只好换个话题，“答辩准备的怎么样，我记得你说是明天？”

　　“恩，已经准备好了，应该没问题的。”

　　“你室友现在不在宿舍住了？”顾城事务所那边的案子，都要转给其他人，姜宏一直跟着他处理，交接起来不会多麻烦，最晚明天晚上就能结束。

　　江念念不知道他这边现在忽然悠闲了，老老实实跟他报告进度：“明早八点开始答辩，我应该在中间，估计十二点就能结束吧，然后下午有个同学请我吃饭，他要出国了，说是感谢我之前在社团工作上的配合，但是我也没参加什么社团啊，反正去看看，不去不太好。”

　　“男生啊？”顾城发动车子，往事务所方向走。

　　“恩，”江念念不敢让他有任何分心的地方，特意解释了一下，“别吃醋啊，他又不喜欢我，估计是真的要感谢我吧，可能我在某个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刻给了他重大帮助？”

　　“好，”顾城语气里完全听不出其他的情绪来，“那你先忙，我去监狱那边看看情况。”

　　自动成为听话好女友的江念念迅速挂了电话，看着论坛里那些话，她深呼吸几下，决定恢复战斗力，披上小马甲去跟他们战斗。

　　她的男人她来维护。

　　满脑子正义的江念念这会儿大概想不到，顾城纠结的是，男人特意单独请女人吃饭，说是什么都没有，鬼信哦。

　　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所有接近江念念意图撬他墙角的人，都要被拉去浸猪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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