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十五年。

　　顾城事业更加忙碌, 江念念反倒是慢了下来, 将重心更倾向于家里。

　　二人和谐分工, 生活依旧和和美美。

　　唯一的缺憾就是, 顾律师觉得自己越来越胖了。

　　男人年过四十, 总会有种突变, 顾律师现在很不幸的, 正在经历这些。

　　某次工作，他连着加班三天三夜，等到终于闲下来的时候, 可算是好好睡了一觉，然后后遗症就来了，江念念早上起来, 困的要命, 抱着他胳膊吐槽他呼噜声震天响。

　　江念念只是随口吐槽，没想到顾律师却当了真, 立刻写了个程序彻夜监控, 录了好几天, 发现自己晚上睡觉戏太多了, 呼噜声太闹。

　　正好这时候, 江念念非常凑巧的跑过来坐在他身边, 喂了他一个水果干，嘴里念念有词：“老公你最近都有小肚子了。”

　　对于这种自然规律，江念念向来喜闻乐见, 尤其顾城慢慢胖起来的小肚子, 她一直觉得可爱极了，她一手拿着零食投喂顾城，一手在他肚子上戳啊戳的：“哈哈哈哈哈哈好可爱啊。”

　　但是顾城并不是这么想的，转头看了眼，恩，江念念明明也就只比他小了五岁，看着却像是差了辈分，她怎么还这么年轻？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顾城嘴里的水果干都咽不下去了。

　　顾璟和顾珩都被顾方安大手一挥送到国外读初中去了，家里就剩个最小的顾好。顾好小朋友现在正读小学，每天戴个红领巾神气的不得了。

　　写完作业，顾好从房间里溜达出来，跟爸爸妈妈乖乖报告问题：“爸爸妈妈我这周末要去参加奥数夏令营，老师说家里至少要一个家长全程陪着，就在夏令营旁边的酒店里面住，然后会有一些活动需要参加。”

　　这件事情，他们两个早就从家长群里了解到了。

　　顾城点点头：“两天时间还是有的，我跟你妈一起去。”

　　顾好小朋友很意外：“爸爸你不忙工作吗？不用加班吗？”

　　“不用。”顾城心想，我可是特意为了你推掉工作的呢，感激我吧臭小子。

　　“恩，”小朋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思考了会儿，又开始劝顾城，“爸爸，你可以去工作的，爸爸不工作我们家就没有钱，没有钱就不能再参加夏令营，也不能买糖给果果吃，更加不能买挖掘机模型，爸爸，你去上班吧。”

　　看，你对我们家多么重要。

　　顾城转头看江念念，江念念猛摇头，这真不是她教的。

　　“爸爸两天不去工作，家里不会缺钱花。”顾城知道这小子早熟，但还是故意这么解释了一下。

　　他还真是不相信动不动给他打报告买昂贵玩具的人，会忽然开始担心家里有没有钱花的事情。

　　“可是，那果果就不要我买的糖了。”顾好小朋友十分纠结，果果说了，到时候让他妈妈跟她爸爸去约会，他们两个小的也就能一起去玩了。

　　“为什么不要？”顾好从小撩遍幼儿园，小小年纪分手的戏码都上演了无数次，怎么还忽然出现了他搞不定的事情。

　　“唔。”后天就要去夏令营了，顾好小朋友怕来不及，干脆实话实说，一股脑把这些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希望爸爸能理解自己的苦衷，“所以爸爸，你可以不去吗？”

　　顾城：呵呵，你觉得呢？

　　江念念在一旁默默把顾好小朋友抱在怀里，捂住了他的嘴，母子两个在一旁瑟瑟发抖，脸色突变的顾律师太可怕了。

　　周末的夏令营，顾律师不仅参加了，而且还是西装革履名品加身香车玫瑰去参加的，浮夸的简直不像他。

　　江念念被他衬得，更像个青春无敌美少女。

　　这次的重点是果果小朋友的爸爸，顾律师对着那男人时，总是释放出危险的信号，有种“敢觊觎老子的女人你是不是活腻了”的莫名苏感，江念念简直没眼看。

　　果果爸爸很无辜，他不就是想跟编剧约个稿子嘛，出版社把这任务交代下来他也没办法，总要为了书籍销量往上冲一冲的啊，但是，编剧的老公太可怕了，他决定换个编剧约稿子。

　　*

　　从夏令营回来的当晚，江念念洗了澡靠在顾律师怀里跟他聊天，忍不住问他最近这是怎么了，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顾大律师竟然扭捏了几分钟，然后才磨磨蹭蹭的说：“中年危机，提前预防。”

　　江念念：……

　　好可爱哦。

　　她翻身趴在顾城怀里，戳着他的小肚子：“你看我最近写的剧本了吗，全是生活剧，男主都是肚子慢慢胖起来的中年帅男人，超好看的，收视率超高的，读者说我一定是在写你。”

　　因为喜欢你，所以想象中所有的幸福，都是你的模样。

　　顾城抓住她手指头，琢磨了几分钟，好像还真是。

　　啧，他老婆关键时刻还是这么可爱！

　　*

　　这一年对江念念来说，还有个极其特殊的意义，方晴回国了。

　　她们这些年一直都保持联系，但是方晴却直接定居国外，没再回来过。江念念只知道方晴找了个帅气的西班牙小伙子，两个人还生了可爱的混血宝宝。

　　所以在机场远远看到那一家三口颜值爆表的出现的时候，江念念没忍住红了眼眶。

　　顾城在一旁揽着她肩膀安慰，方晴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走过来拍了拍江念念脑袋：“十五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喜欢在我面前哭唧唧啊小狐狸。”

　　再次听到熟悉的称呼，江念念转瞬破涕为笑。

　　那个西班牙男人比方晴小了七八岁，两个人外表却完全看不出差别，反而方晴越长越漂亮，比那男人更显小，看到西红柿鸡蛋汤还是那个西红柿鸡蛋汤，江念念终于放下心来。

　　再遇到林璨星是去商场的时候，方晴的丈夫和顾城先去楼下停车，她们两个带着顾好和混血小妹妹先去看衣服。

　　方晴断断续续讲了自己个西班牙帅哥的故事：“我们是在南极遇到的，他非说对我一见钟情，追着我跑了大半年，我当时心情多糟糕啊，对男人失望透顶了，他说他要改变我的看法，让我知道和好男人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样的。”

　　“所以你就接受他了？”江念念挑了条领带拿在手里，“这个好看吗？”

　　“不错，会显得顾律师更像个衣冠禽兽，买吧，”方晴笑笑，看了眼在旁边和顾好在一起愉快交流的女儿，“没有，我是在他追我的第……第四年跟他在一起的，然后后来一直同居，直到生了孩子，他说不能让他闺女有娘没爹，这才领的证。”

　　“西班牙帅哥真可怜，”江念念笑着打趣，心里却安定下来，“果然还是帅的人看着比较靠谱。”

　　“恩，跟你们家顾律师一样。”方晴说着，也选了件中山装，“让他体验一下中国本土文化，穿这个怎么样？”

　　“会超级好看。”西班牙帅哥骨架大身形俊朗，很适合中山装。

　　两个人拿了东西去结账，店里有满赠活动，江念念给两个小朋友挑了棉花糖，顾好十分上道，先让妹妹挑选。

　　混血小宝贝也是活泼的性子，她不懂中文，但是可以说英文，这个小哥哥英文很棒，跟他聊天可开心了，所以她大度的把大的那个让出去了。

　　顾好难得扭捏了下，还是强硬的选择了小的：“妹妹好看，好看的人可以吃大的。”

　　方晴在一旁笑弯了腰：“这小子情话从哪儿学的，顾律师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啊，但是我老公每天都对我们发动情话攻击，我闺女恐怕不吃这一套。”

　　江念念：……，顾好小朋友这情话技能还真是随爹，只不过他爸只在家里对着老婆偷偷讲，他就是，能对着满大街所有好看的小姑娘讲。

　　混血小姑娘听完，淡定的说了声谢谢，接过棉花糖开心的吃起来。

　　她每天都要接受父亲对母亲和她的示爱，所以真的觉得，顾好说的这话很有道理，表达感谢就好啦。

　　林璨星在店门口看完了她们买东西的全程。

　　他路过商场，看到熟悉的身影时，最初没敢认，直到跟着她们到了店里。

　　她真的回来了。

　　在方晴消失的这十五年里，他迫于压力结过几次婚也都离了婚，觉得跟别人生活始终不舒服，如今他已经迈入五十岁，大抵对从商的男人来讲，这会是人生的辉煌时刻，生意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可孤独感却也越来越浓烈。

　　父母在近些年相继去世，他也没有家庭，前妻留下的儿子正在叛逆期，只会拿着大笔金钱挥霍自如，完全没有林家男人的头脑与睿智，看着儿子跟自己越长越不像的脸，那张DNA鉴定证书更是给了他致命一击。

　　如今的他，除了钱一无所有。

　　林璨星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对上方晴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江念念站在一旁没吱声。

　　“好久不见。”看到老熟人，方晴笑笑，一派坦然，曾经的伤害再多，于她而言都已经是过去式，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止痛药，要不是再见到，她都要忘了生命里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看到妈妈跟他打招呼，混血小姑娘以为这也是妈妈的朋友，跳过去礼貌的用英文问了句叔叔好。

　　小姑娘跟她的脸有七分相像，大概是加上了混血血统的缘故，小小年纪就精致又漂亮，林璨星弯下腰去想要跟她说点什么，小姑娘却忽然跑开了。

　　她在兴奋的叫papa。

　　顾城和西班牙帅哥一起过来。

　　西班牙帅哥走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揽着方晴的腰送了她一个吻。

　　林璨星在一旁，喉头干涩。

　　顾城苏岩他们，从当年那件事之后，跟林璨星也没什么深交了，当初的发小群已经沉寂了很多年，如今再见面，仅剩下点头之交。

　　江念念带着顾好去顾城旁边站着。

　　西班牙帅哥中文水平有限，但是显然，他是认识林璨星的。

　　他指挥混血小姑娘去妈妈那里待着，然后站到林璨星面前，脸上没什么温度：“你就是那个曾经伤害我太太的人？她为你流过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还会有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说中文比较慢，而且咬字并不清晰，到了后半句干脆直接切换到英文模式。

　　当初他认识方晴的时候，方晴刚刚结束药物流产手术，只身跑去南极，从那时候起，他就发誓要好好保护这个女人，因为他爱她，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

　　西班牙帅哥拳头挥过去的时候，林璨星还处在呆滞状态。

　　方晴怀孕了？他当时，并没有……

　　江念念也被这消息吓懵了，一想到那些画面，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方晴笑笑，看了眼林璨星，又看向江念念：“当初离婚的时候，的确怀着孩子，那时候才怀孕一个月不到，本来想给他个惊喜的，可惜这个孩子与我无缘，我不能让他出生就拥有一个不健全的家庭。”

　　所以她出国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流产，所以，才会在女儿出生之后，听了丈夫那番话，果断领了结婚证。

　　“你没跟我说，”林璨星嘴角有红血丝，半边脸都被揍肿了，“晴晴，我……”

　　如果当初知道她怀孕，他怎么也不会答应离婚。

　　况且离婚本就是权宜之计，他是想要再挽回她的，可是却意外失去了她所有的消息。她甚至放弃了那个笔名，换了工作和生活的地区，他的公司掌握着巨大的互联网资源，能查到无数别人无法获取的信息，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无所谓的，”方晴低头，看到女儿担忧的脸，叫丈夫过来抱着孩子，她也把手伸过去，握着他的，“都过去了。”

　　那些疼痛和悲伤，都已经被时间冲淡了，现在的她很幸福，除了去帮那个没机会出生的孩子祈福，她已经很少再想起那些岁月了。

　　顾城伸手，帮江念念擦擦眼泪：“带方晴去家里吃饭，不是说她丈夫想尝试中国本土的火锅么，我们亲自来做。”

　　江念念点点头，去招呼方晴一家离开。

　　顾好小朋友对林叔叔并没有什么很深的记忆，只是在爸爸的电脑里看过他们几个兄弟的合影，另外几个叔叔现在还常常见到，林叔叔却从来不出现，他看林叔叔眼睛红红的有点可怜，拿了自己的棉花糖过去：“叔叔，你别伤心，妈妈说做错事的话，及时改正就好了。”

　　说完，他快步往前，追上爸爸妈妈和方晴阿姨一家人。

　　林璨星笑笑，感觉自己狼狈又可笑。

　　他对着顾好的背影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好，我改。

　　但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他爱的那个人，已经彻底不要他了。

　　旁边有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女孩子递了湿纸巾给他，林璨星毫不掩饰嘲讽的笑意看了她一眼，那女孩带着窘迫迅速离开。

　　林璨星明白，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会有人为了名为了利前仆后继往他身边冲，那些人年龄相貌各异，不乏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可是那些人里面，永远都不会有她。

　　如果当年……

　　可惜，没如果。

　　*

　　婚后第五十年。

　　顾先生和顾太太一起去参加孙女儿高考的百日誓师大会。

　　其他家庭来的都是爸爸妈妈，只有这边来了爷爷奶奶，小孙女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一手挽着江念念，一手挽着顾城：“爷爷奶奶，你们就坐在座位上就好了，我今天要完成一件大事。”

　　顾律师扶了扶老花镜，伸手摸了把逐渐移高的发际线，牵着江念念的手，身姿矫健的往孙女儿指的地方走：“小狐狸，慢一点。”

　　江念念脸一红，嗔他一句：“都是老狐狸了，还小狐狸，没正形。”

　　他们两个挪过去坐好，顾城拧开保温杯递给江念念：“喝一口，热的。”

　　江念念顺手接过，她好像已经习惯了顾律师几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和体贴。

　　远处，孙女儿本人，拦住了个长的高高帅帅的男孩子：“那边是我爷爷奶奶，你看，他们都这么大年纪还甜腻的要命，我以后也会这样对你的。”

　　男孩子耳朵微红，在身边同学的打趣声中站在这姑娘面前，故意木着一张脸。

　　这姑娘简直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爷爷是忠贞不二的优秀代表，除了我奶奶都没亲过别人，我也会的，这是顾家的优秀基因，你要不要让我亲一下！”

　　亲一下，以后就都只亲你一个了。

　　男孩子被吓得转身就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快速在小姑娘额头上亲了下：“每天帮你补习，再考不上A大我掐死你！”

　　小姑娘：……学渣谈恋爱可真累。

　　她揉着额头，看着往篮球场跑的高瘦身影，大声喊：“每天再加一个小时补习时间。”

　　那样她就能每晚在他家多留一小时了，让他骑自行车送她嘿嘿嘿，可以趁机抱一抱。

　　远处的男孩子挥挥手答应了，然后他就被突然飞过来的篮球砸了个措手不及。

　　小姑娘站在原地哈哈哈笑个不停。

　　顾城牵着江念念的手，欣慰的笑：“很有她爷爷的风范。”

　　江念念看他一眼，十分赞同：“脸皮厚。”

　　顾律师点头表示同意：“脸不厚，没媳妇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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