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梅一看, 来这几个人胳膊上都带着红袖标, 神情也是凶巴巴的, 顿时明白自己遇上纠察的了, 她急忙扯了一把那中年男人, 对那几个人说, “大哥, 我没有倒买倒卖啊,这是我家二叔,是我娘让我来给我二叔送鸡蛋的, 不信,您问我二叔啊!”
她这话一说,就转头用央求的眼神看着那中年男人。
本来这事儿如果那中年男人承认了是她二叔, 再跟那几个人说点好话, 大概也就没事儿了。
可是偏生这个中年男人现在比程四梅还要紧张呢,程四梅一拉他的手臂, 他竟都是在发抖的, 话也说不利落了, “我……我……不是……我是来买……”
这句话一说, 程四梅心中咯噔一声, 就知道, 这次算是完了。
果然,那几个带着红袖标的人眼睛一瞪,冲着程四梅就嚷嚷, “好啊, 你倒买倒卖不说,还要拉上别人一起糊弄我们纠察队,我看不给你点眼色看看,你不知道我们纠察队的厉害!走,跟我们走……”带头的人一把将程四梅手里的篮子抢了过去,随后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就把她给裹挟着往市场边上的一个黑屋子走去。
这边一闹腾,那边躲在角落里的李路生就听到动静了,他一看有人抓了程四梅,顿时就想要冲过来。
人跑到了半道儿,程四梅看到了,急忙就喊着,“二叔,我是冤枉的,你快回去吧,不要管我……”
这话一喊,李路生再老实也听明白了,他不能这样急巴巴地过去,不然,他不但救不了四梅,恐怕就是他自己也要被抓起来了,要知道,他们的马车上可是带着三袋子要卖的东西,这卖个鸡蛋都能被抓,更不要说是卖野鸡,卖兔子了……
他咬牙,站住了。
远处程四梅扭头看过来,对着他深深看了一眼,而后,就被那几个人带进了小黑屋了。
“哎呦呦,这可怎么好?姑娘啊,我……我不是故意害你的,我就是不会说谎,一说谎就结巴,就脸红……”这边那中年男人慌神了。
他后悔刚才咋就没痛快地承认他是那姑娘的二叔呢!
如果承认了,姑娘可能就不会被抓了?
他琢磨来琢磨去,越想越觉得是他的失误才让程四梅被抓的,这内疚的心就越发沉重起来。
“大叔,您就救救我媳妇吧!”李路生过来,拉着中年男人央求着,“我家里上有几十岁的老母,身体不好,下有三四岁的小闺女还等着我媳妇回去,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哎呀,这个……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我咋救她啊,那些人也不听我的啊!”中年大叔急得都抓耳挠腮了。
“大叔,您也是城里人,您咋也认识几个有能耐的人吧?”李路生知道,这事儿想要了,那就得找能人来,最好是找到这些人的头儿。
“有能耐的人?”中年大叔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就一拍大腿,“对,我认识有能耐的人,你等着……”说着,他撒腿就往一边跑。
李路生见他跑,也不敢停着,立刻就跟了上去,生怕那大叔溜了。
跑了一会儿,中年大叔就到了邮政局门口,他一回头看到了李路生,神情怔了怔,知道他是怕自己跑了,不觉苦笑,“你甭跟着我,这事儿因我而起,我不会不管的!”
李路生被他看出了用意,也不否认,就直憨憨地呵呵笑了声,但人还是等在邮政局门口。
中年人进去,时间不长又出来了,跟李路生说,“咱们回去等着吧,我找了人,他很快就能过来!”
“哦,谢谢您!”李路生说道。
“唉,这……都怪我,买什么鸡蛋啊!”中年人后悔不已。
俩人说着话就又回到了农贸市场。
站在市场一角,中年大叔看着李路生车上拉着的袋子,说,“我觉得你们要是真的想卖鸡蛋,那得去毛纺厂门口,毛纺厂职工多,都是主家过日子的妇女同志,她们一般都是很喜欢买一些乡下来的东西,这年头什么物资都缺乏,你这些东西若是到了她们眼里,准是抢手货!”
“真的?大叔,您知道毛纺厂在哪儿吗?”李路生问。
“就在那边的清河路上,从这里出发,走大概二里地就到了,门口竖着很大的牌子,不过,今天毛纺厂大部分职工都放假了,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哦。”李路生有些失望,但同时更揪心的却是四梅如今的安危。
等了二十多分钟,一直没来人,她有点沉不住气了,“不成,我得过去看看……”说着,他就要往那边的小黑屋走。
“你不能过去!”中年大叔拦住了他,“你想想,他们也许这会儿正逼着问你媳妇有没有同谋呢!你现在过去,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而且,一旦他们发现你马车上的东西,那估计你们俩就会立刻被抓起来,成为被罚的典型,要知道这几天因为百年庆典的事儿可是抓的很紧,管得很严!”
“那咋办啊?”李路生急得都要把头发抓掉了。
“再等等,我找的人会来的……”中年大叔其实也很焦急,不时地往远处探望着。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李路生的耐心与不安马上要一起爆棚的时候,中年人激动地对着那边招手喊着,“这里,蒋所长……”
蒋所长?
听到这三个字,李路生诧异地转头往那边看去,果然,一个个子高大,身材颀长,样貌堂堂的男子过来,还真是蒋红旗。
“是你!”到了跟前,蒋红旗也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李路生。
“咋?你们认识啊?”中年大叔惊疑地看看蒋红旗再看看李路生。
“呵呵,不熟!”蒋红旗冷笑几声,旋即问中年大叔,“老耿,人被关在哪里?”
“哦,那姑娘就被他们抓进了那边的小黑屋,这事儿都怪我,当时我要是承认是她二叔就好了,结果我不会说谎,然后……唉……”中年大叔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歉疚的话,蒋红旗却已经大步走向那边的小黑屋。
“你们咋认识的?蒋所长可是个很……很……”老耿后头的话没说完,他在犹豫,不知道用什么词汇能准确地表达出对蒋红旗个性的概括,对,他就是一个孤傲并且看起来很冷的人。但这种个性的描述,一不小心,用词不当,就会变成贬义的,实际上老耿知道蒋红旗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遇人不对的情况他会冷若冰山,但如果遇上对的人,他内心里的热忱一定是座能瞬间爆发的火山。
“我……明白,蒋所长是好人!”其实李路生也猜得出来老耿后头想要说的话,也对蒋红旗的为人有所了解。他在见到蒋红旗的同时,一颗悬着的心就落了地,可紧接着,一股懊恼与愤懑的情绪又急速地占据了他的身心,他不知道,一旦四梅跟蒋红旗见面了,知道是他救了她,她会跟蒋红旗咋样?
一个看似十分可能的成语就闪现在他脑海里,旧梦重圆!
这四个字,让他的心瞬间就冷了下去。
老耿跟李路生眼巴巴地看着那边的小黑屋,十几分钟后,蒋红旗从小黑屋里出来,身后跟着的男人,正是带头把程四梅抓起来的那个,他一路点头哈腰的,跟蒋红旗说话的样子也是十分的尊敬,蒋红旗表情依旧冷冰冰的,只冷冷地对那男人说了一句话,那男人就点头应下了,隔着挺远,并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从那男子的举止表情来看,他是答应了蒋红旗的要求。
“我看没事儿了,蒋所长可是个能耐的……”老耿说道。
李路生没吭声,他老实,但不傻,知道这城里是诸如蒋红旗之类的人的地盘,他们不但自己有本事,后头的老子更厉害,自然,他们不管办事啥的就不费劲了!
不似乡下人,走哪儿都寸步难行。
如此想着,他就在不自觉地拿自己跟蒋红旗比较,这一比较就觉得那句话说的对,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他跟蒋红旗压根就是一个云上鹰,一个地上虫,根本没可比性!如此,他竟十分的恨自己,不为别个,就为自己妨碍了四梅的幸福,如果她跟了蒋红旗,那该过的是什么日子?
不管是啥日子,总归不会跟做贼似的跑城里来卖鸡蛋!
他还在思绪万千,人家蒋红旗就已然走到他们跟前了。
“蒋所长,他们咋说?”老耿抢先问。
“她没事了!”这话蒋红旗虽然是回答老耿的问题,但眼神却是看着李路生的,“她很快就出来了,你不要说我来过……”他说到这里,眼神着落在李路生身后的马车上,看到马车里的几个装了东西的袋子,他问了一句,“是她以前送到我那里去的东西吗?”
李路生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他说的是药草,“不,不是!”
哦。
蒋红旗哦了一声,尾音貌似带着几分失望,“老耿,我走了!”说完,也没容老耿说什么,他就迈开大步走了,背影依旧挺拔傲然,顶天立地。
“看看,蒋所长,真是……”老耿也是个实在人,见蒋红旗帮了他们的忙,就想要夸几句,但想不起来合适的用词,就卡在那里,不知道说啥好,急得脸都有点红了。
这会儿,就听到那边有人在说,“对不住了,我们不知道,那真是你二叔,来,这是你的娘让你给你二叔的鸡蛋,快拿过去给他吧!”
李路生跟老耿一起看过去,程四梅就已经拐着篮子从那边过来了。
“四梅,你没事吧?”李路生急急地迎上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我没事,路生,他们咋这样痛快就放了我?”程四梅不解地问。
“这……”李路生犹豫了。
蒋红旗不让他提及他,可是,李路生也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但不说谎,四梅就知道蒋红旗来了,那她会咋办?马上就去找他吗?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蓦地一窒,好像是什么人忽然就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呼吸了。不,我不能没有四梅,没了四梅,我就活不了了!
“是……是老耿大叔找的朋友来帮咱们的!”
“老耿大叔?”程四梅看了一眼旁边的老耿,认出来,他就是刚才要跟自己买鸡蛋的,急忙就说,“大叔,谢谢您了,今儿个不是您,我都不知道会咋样?”说着,眼圈就含泪了。刚才那几个人把她抓进去后,就在一旁研究着,说是要把她当做典型来办,明儿就要带到别个广场上去批去斗,她听着,脑海中里就想起前一世那些斗人的场景,吓得不行。
“甭谢,我可是你二叔呢!”老耿笑着说道。
“对,对,二叔,您就是我二叔!”程四梅嘴甜甜地叫了一声,转头看看四周,“二叔,您朋友呢?我咋也得好好谢谢他啊!”
“这个,就不用了,我那朋友是个做好事不喜欢留名的,他啊,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也知道你家里困难,帮你是不图一回报的!”老耿说着,就有意无意地看了李路生一眼,李路生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好吧,二叔,这篮子鸡蛋给您,您拿回去给我婶儿补补身体!”程四梅说着,就把鸡蛋篮子塞给老耿。
老耿急忙推辞,“给我可不成,我得给钱!”说着,他就要从口袋里往外掏钱。
“二叔,您这就是跟我见外了,您帮我大忙,我都不知道咋谢您呢!这点鸡蛋不算啥,您留下吧,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的!”
“呵呵,姑娘啊,我若是白拿了你这鸡蛋,那我心里就过意不去了!”老耿实话实说。
“二叔,您不拿就是嫌少,那我再给您点别的……”说着,程四梅就奔马车过去。
“哎呀,那行,我就拿着这个了,姑娘,你可真是个实在人!”老耿只好接了鸡蛋篮子,连连道谢。
跟老耿道别后,李路生驾着车,一路往清河路走。
就在他们走开后,蒋红旗从旁边的小巷里走了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远去马车上的小女人……
李路生一路就把老耿说的毛纺厂女职工多,乡下东西好卖的事儿说了,程四梅点点头,“好,咱们就去毛纺厂,总归不能就这样回去了,这车上的东西得换成钱才行啊!”
“嗯。”李路生应了声,表情蔫蔫的。
“路生,你咋啦?耷拉着个头干啥?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放心吧,吉人天相,咱们俩啊,都是好人,没做过坏事,老天爷都会帮咱们的!”
呵呵,帮咱们的如果是老天爷,那老天爷就姓蒋了。
李路生腹诽着。
虽然他表情有些怪异,但程四梅并没在意,她满脑子都在琢磨着,到底要怎样把车里的东西给卖了。
好容易进趟城,一分钱没卖到手不说,还搭上了一篮子鸡蛋,虽然这鸡蛋必须送,但她总觉得今天不能白来。
俩人很快到了毛纺厂门口。
李路生把马车停在远处,程四梅到毛纺厂门口一打听,就满脸失望,门卫老大爷说,厂里都放假了,后天才上班呢,还说,这城里百分之九十的厂子都放假三天,问她有啥事?
程四梅自然不敢说,自己是来卖东西的,只说,自己来找亲戚。
“哦,那你去毛纺厂宿舍找吧!”老大爷的话让程四梅重新燃起了希望,“大爷,宿舍在哪儿?”
“就在那边,隔着两条街的三栋筒子楼,你过去打听打听就能找到你亲戚了,都是一个厂的!”
“好,好,谢谢您大爷!”程四梅无比欢悦地回来,跟李路生说了后,俩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毛纺厂宿舍。
走了两条街,果然就看到了三栋筒子楼,其实挺好认的,因为其中一栋筒子楼的墙壁上就写着:毛纺厂宿舍,这几个大字。
过去的厂里宿舍楼,大多都是这样老旧的筒子楼,所谓筒子楼,就是一种简易楼的统称。这种筒子楼通常就三到四层,每层十户左右,每户一间房,门前是一条大通道,楼房一侧呢上下楼梯,公用厨房和厕所。就是这样的筒子楼,也不是一般人能住上的,那得是厂里的双职工,并且得表现很好,那才能分得一间。
程四梅他们赶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正赶上筒子楼里的女人们在做饭,于是每栋楼里都传来一阵阵很响的锅跟铲子相碰的声音,夹杂着女人们聊天说话的声音,很是热闹。
程四梅看着眼前的筒子楼,正琢磨着,要不要拿了东西上楼去推销下,却从后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是干啥的?”
有了先前被纠察队抓住的经验,程四梅心一哆嗦,再回头就是一脸笑,“我们是……是来找亲戚的!”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是乡下来这里卖东西的,竟是找亲戚的!”说话的是个胖女人,浑身都是圆滚滚的,这种身材体型在乡下不多见,饥荒年间,人人都吃不饱,哪儿还能吃出这样的胖子来?
“婶子,您……是想要买东西?”程四梅试探着问道。
“是啊,我家是刚搬来的,需要买的东西也多,看你们是乡下的,又驾着车来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来卖东西的,其实我们这筒子楼下面也经常会有一些乡下人来卖点鸡蛋啊什么的,所以我就当你们也是了,既然不是,那我走了……”胖婶儿说着就要走。
“婶儿,您等下,我们……我们是来卖东西的,您想买吗、”程四梅急忙拉住了她,说了实话。
“那要看你们都有什么东西了?我要买的可是很多的!”胖婶儿扭着胖胖的身体又转回来了。
“您看,我们拿了这些……”程四梅急忙跟李路生把几个袋子都打开,里面的野菜,野鸡还有兔子,葛根什么的都露出来了。
“就这些啊!”哪知道,那胖婶儿竟貌似觉得少,皱起眉头来。
程四梅看着她说,“婶儿,今儿个我们来呢也就是探探路,您若是再需要啥,跟我们说,我们明儿就能给您送来!”
“真的?”胖婶儿貌似很高兴,撇撇嘴说,“我家里男人可是毛纺厂里当官儿的,家里就差点好吃好用的……”这画外音是,我们不差钱!
“婶儿,您家叔可真是本事人啊!”程四梅笑脸夸着。
“行了,也别说些没用的了,你就说吧,这些东西你拢共要多少钱?”胖婶儿看了这几个袋子说道。
“咋婶儿,您的意思是,这些东西您都要了?”程四梅大喜过望。
“就这些都不够呢!”胖婶儿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儿。
“对,对,您家里不差钱!”程四梅看看李路生,李路生也是一脸惊愕,都没想到,竟是如此顺利。“婶儿,您就说吧,您给多少钱?”
“这个……你看,我给你们三十块钱,怎样?”胖婶儿的话一说,程四梅就惊讶了,“三十块?婶儿,太多了,不然您给二十吧?”
车里的东西都是东山里出产的,他们不过是耽误了一天工儿弄来的,实指望能卖上给十几块就够满足了,哪曾想这位家里有能耐男人的婶儿,一张嘴就给了三十块,这可是天上掉馅饼啊!
“看看你,这是瞧不起我胖婶儿吗?”哪知道,胖婶儿一点不感激程四梅给她省了十块钱,反而生气了。
程四梅急忙说,“婶儿,您别生气,我也就是……就是觉得咱们第一次买卖,想给您省点,这样下次好见面不是?”
“那不用,我们家男人可是有本事呢!”胖婶儿摇头,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三十块钱。
“给你,拿着吧,你们来城里卖点东西也不易,到处都有查的,可得加小心了!”听了胖婶儿这话,程四梅感动的都要哭了,心道,看起来城里也有好人啊,这城里的好人还都是不吝惜钱的主儿,真……太幸运了!
跟李路生把三袋子东西都搬下马车,李路生问胖婶儿家在几楼,他可以帮着送上去的。
但胖婶儿摇头说,“不用,我家男人在厂里当头头脑脑的,手下人有的是,这点东西,不用你们帮忙搬,一会儿我随便喊一嗓子就有人下来帮我,你们赶紧走吧,这天都要黑了,家里定是有孩子吧!”
“嗯,嗯,那就谢谢您了胖婶儿,我们走了!”见人家胖婶儿说的实在,再加上人家胖婶儿那胖胖的身量,这就是家里男人本事,她吃得好,吃得饱的证据,所以,程四梅也没再坚持,收好了三十块钱,上了马车,李路生驾车就离开了毛纺厂宿舍区。
一路回去李路生都在说,今天真是遇上好人了。
程四梅也承认今天这事儿前前后后确实有点柳暗花明,好事多磨的意思,先后遇上了两个好人,一个是老耿叔那不留名的朋友,再一个就是这个买东西不还价,还给加价的胖婶儿,“路生,你说,这个胖婶儿平常也是这样买东西吗?”
“也许吧,谁让人家家里有钱呢!”李路生说道。
“可再有钱,也不能如此买东西啊,你说那胖婶儿不是脑子有问题,背着家人拿了钱出来胡花,被咱们给碰上了,然后她就把家里的钱都花在咱们身上了吧?”程四梅展开了想象,给这个行为怪异的胖婶儿安插了各种故事情节。
“这事儿想要验证也简单,等咱们下次再来,遇上其他人打听下不就都知道了?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胖婶儿是精神有问题,又偷拿了家里的钱,那咱们再算计一下,把多给的钱退回去不就成了?”
“嗯,这样也好!”李路生如此一说,程四梅心里这才安稳了许多。
他们出城的时候在街边的包子铺花了两块钱买了两屉包子,包子是肉馅的,闻着就香。程四梅拿纸包把包子包好了,小心地放入了绿书包里,她又花了三毛钱买了俩窝头,一点咸菜,跟李路生两人就在马车上吃了,渴了就喝口从家里带来的凉开水。
这也比在家里光喝菜粥好,李路生连连说,他成日里吃这些好吃的,都要胖了。
“你胖得跟胖婶儿一样也没关系,可千万别花钱的时候跟胖婶儿一样……傻实诚就成了!”程四梅笑道。
“我哪儿会那样啊,人家胖婶儿是家里真有钱,而咱们是真没钱!”李路生窘道,“原本我还说我能多赚钱让你跟妮子过好日子呢!”
“好日子,不是用钱来衡量的!”夜色中程四梅的眼睛闪闪发亮。
“嗯,我知道,四梅,谢谢你……”李路生说了这话,忽然就想起蒋红旗来了,他心里琢磨着,也许四梅跟了蒋红旗,花钱就会如胖婶儿一样,因为蒋所长也是有本事的人,赚钱多。
唉!
他在心里重重叹息,夜色这个时候却渐渐地蔓延过来,很快把周遭的大地万物都给笼入了一片黑色中了、
他们是在晚上十点多才回到的小北村。
俩孩子都已经睡了,加上太晚了,他们就没回李家村。
把包子拿出来给潘老太了,李路生就摸黑进了军宝的屋子睡去了,程四梅去的是她结婚前住过的屋子,搂着妮子也歇着去了。
潘老太坐在正屋炕上,从窗户口那里看着她老闺女跟闺女女婿分开去睡,就不满地嘟囔着 ,“老头子,你是不是得跟四梅说说啊,这都跟路生登记了,虽说他们是二婚,不主张大办,就这样搬了铺盖到一起过日子了,那也得尊重人家路生啊,进了李家门,就是李家人,那是人家路生的女人,她咋能不跟路生住一屋呢?”
“这事儿……”程老蔫也有点担心,但想想闺女其实对那个蒋红旗是动了真心的,不料那日蒋红旗没来,若非为了妮子,可能那日四梅绝不会跟李路生急匆匆去登记的,因为蒋红旗当日没来,并不代表他隔日不来啊,他不来总是有理由的,但理由绝对不是不喜欢四梅,因为六月十三他又来了,还救了四梅……
这些阴差阳错,让闺女四梅对路生不能马上就接受,这似乎也在情理中……
所以他压低了嗓音对潘老太说,“这事儿,你甭管了,四梅不是个无情无义的,她只是暂时转不过弯来,给她点时间,她能想通,就能跟路生一起好好过日子了!”
“唉,我也知道,四梅犟,咱们劝是不成的,得她自己想通,可这就苦了路生了……”潘老太是喜欢李路生这个女婿的。
“一个大男人若是没这点肚量跟担当,那压根就配不上咱们四梅!”程老蔫说道。
“嗯。”潘老太点点头,心里琢磨着,半个月后,是乞巧节,几个闺女肯定都得回来,那个时候,她们聚在一起,她就让三桃跟大春她们好好说说四梅,她们姐妹情深,四梅一定能听几个姐姐的。
第二天天不亮,程四梅就跟李路生去了东山。
这一天俩人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的。
累了一天,收货也是不少的。
先是去鸡圈那里捡了六个鸡蛋,散养的鸡吃的是山中高蛋白的虫子,每天每只鸡都能下一个蛋。
“要是咱们养了六十只鸡就好了,那一天就能捡六十只蛋!”李路生看着个头很大的鸡蛋,说道。
“以后说不定咱们可以一天收几百几千只蛋呢!”程四梅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吹牛,在她前一世后来社会发展了,养鸡的专业户出现了,有的甚至实现了现代化养鸡,一天能下的蛋成千上万。不过,她不能实话实说,那会吓着李路生的,没准儿他还会以为自己是想钱想魔怔了呢!
“那怎么可能啊!”果然,李路生对她所说的一天捡几百几千个蛋很是不信,要知道,哪怕是每只鸡每天都下蛋,那捡一千只蛋,就得一千只鸡,这可能吗?谁家敢一次养一千只鸡啊,那不擎等着被人以种种名义抓起来啊!
“呵呵,咋就不可能?人还是得有理想,万一理想成功了呢?”程四梅说着,低下头偷笑,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以两世为人的经验来跟李路生聊这种话题,有点欺负他。
不过,这个老实的家伙倒好像很享受被她欺负的过程。
回到家,两人又把野菜什么的都倒出来,摘干净了,这天他们没有抓到什么野鸡,倒是李路生从石头缝隙里抓了不少的蝎子,这蝎子可是最好的滋补品,绝对的高蛋白,高营养,在前一世的街市上,就时不时地有农村人拿了蝎子去卖,论只卖,看大小,小的一块钱一只,大的就两块三块,买的人还真是不少。
程四梅在挖野菜的时候,遇上了一些铁杆头,就是书名叫做海蚌含珠的植物。这种植物开花后结的种子其外皮如蚌,但很小,如孩儿的小拇指甲大,种子颗粒在其中,就像是海蚌中的珠子,所以被叫做是海蚌含珠。
她摘了些铁杆头,又发现了其他的一些药草,就都顺手给挖了回来。
看着面前的一小兜子药草,她就想起那些日子,她去康城第一中医门诊送药草,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每一次跟蒋红旗的接触,似乎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注定他们之间就是这种无缘无份。
她想着,情绪就有些怏怏。
李路生见了也只是以为她累了,就推她去休息,说剩下来的东西,他一人归整就成了。
程四梅也实在是累了,身累,心也累,就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又是天不亮,他们起来往城里赶的时候,潘老太悄悄跟她说,昨晚上路生收拾到凌晨,不过睡了一个多小时,让她好好对他,还说,路生是实心实意地对你好,你得珍惜,说着,眼底就是一抹期望。
程四梅自然明白潘老太话里的意思,其实她也知道,这样对李路生不公平,李路生娶的是媳妇,并不是一个生意合伙人。可是,她却真真的体会到什么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朦朦胧胧的夜色中,她看着李路生一个人往车上搬东西,心底里很是埋怨自己……
又是快中午,他们才到了城里。
看看时间点,正好是毛纺厂下班的点儿,他们也没去厂门口,直接就去了毛纺厂宿舍楼。
到了那里,李路生四下里张望,眼底满满的都是希冀,程四梅看他一眼,问,“路生,你看啥呢?”
“我是在想,万一胖婶儿来了呢?”
“哈,路生,你是走捷径走溜腿儿了吗?那胖婶儿家里就是有座金山银山恐怕也不能容她这样花费吧?行啦,咱们啊也不希望一下子就把东西卖完,能一笔一笔的卖出去,也好啊!”程四梅说道。
“嗯,对。”李路生按下了奢望的心思,看着那边绕过两条街回来做饭的毛纺厂女职工们,他们大多数都是嫁人的妇人,一个个说话大嗓门,走路一阵风,就看笑起来,都是直爽的。没了当姑娘时的那份娇羞,这些老娘们倒是显得更可爱了。
“嫂子,你们要不要野菜啊,可新鲜的野菜,都是刚从山中摘的,剁碎了和上一点玉米面,团成菜馍,上锅蒸熟了,那叫一个好吃呢!”程四梅跟一个经过身边的女职工说道。
“真的?有那么好吃?”女职工停下,跟身边的另外一个同事说,“我娘给我做过菜馍,是挺好吃的,要不咱们买来做点尝尝?”
“不成,我们不会做,你做来分给我们吃……”她的同事说着就笑。
“好啊,我多买些,做给你们吃……”第一个女职工不犹豫地对程四梅说,“多钱一斤,这野菜?”
“这一捆五毛钱呢,您看能做多少菜馍啊!”事先,程四梅就让李路生把野菜都给扎成了一捆一捆的,也不用拿称称量,就只这样估量,既显得乡下人不计较,也显得她好说话,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买她的东西。
果然,那女职工很乐意地接受了,并说,你是个实在人,我们啊,就愿意买实在人的东西。
接着,她就往家走,走前还跟那个同事说,“你等着啊,我回去做了菜馍给你吃……”
“谁用你给啊,我不会做吗?我也买……”女人们的心理就是这样,攀比,较劲儿,谁也不愿意被人说成是喜欢占小便宜的主儿。
然后几个女工都买了。
这有人来买也野菜,就有人来问别个,当有人看到李路生放在玻璃瓶子里的蝎子的时候,惊呼,这可是好东西啊,大补的。
有人就嬉笑着问,“老顺家的,咋个大补法啊?给谁补啊?”
那老顺家的一瘪嘴,冲那人道,“杨红,你少在那里装糊涂,当我不知道啊,就在前天,你还去菜市场打听有没有卖这玩意的呢,你且说说,你是准备买回来给谁补啊?”
被揭穿了行径,那叫杨红的也就没瞒着的意思,直接说,“当然是给我家男人补了,这有啥秘密?好像你们不希望你们家男人生龙活虎似的?真是矫情……谁不了解谁啊?”
“对,你说的太对了,谁不知道谁?这蝎子又不是独独为你们家男人才生的,我也买些给我家老顺吃,这物件吃了强身健体!”老顺家的说道。
“对,你家老顺身体强健了,那……嘿嘿,晚上你就乐了……”一群大老娘们都哄堂大笑。
“乐就乐,好像你们不想乐似的!这妹子,你们的蝎子多少钱一只啊?”老顺家的是个干脆的,也不避嫌了,直接问程四梅。
“这个蝎子一毛钱一只……”程四梅说道。
“啥?咋这样贵?那天我在菜市场买的可是五分钱一只呢!”老顺家的叫嚷起来。
旁边杨红瘪嘴,“听听,听听,她这可是不打自招,早就买来给她男人吃了,还说我?”
“我买咋啦,我乐意。”老顺家的回了她一句,继续来跟程四梅讲究这蝎子的价钱,“妹子,你可别是看到我们都想买,你在这里哄抬物价呢,告诉你,我们这筒子楼里人可是不少,你若是一下子把价格给抬高了,那就毁了你以后的生意经了呢!”
程四梅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这女人买东西,最在乎的就是价格。
有的时候,你物体的品质甚至可以稍稍差那么一点点,但价格是绝对不能比别人贵一分一毫的,不然,你就擎等着慢慢地把生意做死了吧!
“好,既然嫂子您这样有诚意,那我就狠狠心,给您最低价一毛八两只,这可是最低价了,而且您也甭跟我说别个地方的价格,您得看看东西啊,您看我这里的蝎子,个头大,精神,没有一只是死的,而且它们爬起来,那叫一个有劲儿,这爬得有劲儿就说明蝎子的体质好啊,这体质好的蝎子吃下去,跟那种体质不好吃下去跟没吃一样的能比吗?”程四梅笑吟吟地说道。
“这个……可也对,不过,妹子,你这价格还是高,杨红,你说,你买不买?还有你们大家伙,都买的话,妹子再给咱们便宜点,咋样?”老顺家的招呼她的工友们。
“成啊,我们也买,妹子,就给再便宜点……”杨红也帮腔,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一旦便宜了,他们都买。
“这个……”程四梅做为难的样子,“实话不瞒着大家,我跟我家男人这几天几夜才抓了这些个蝎子,这小玩意很不好抓,弄不好还会被它给蛰一口,所以,我们这也是不容易。不过,既然大家都捧场,那我就再舍舍疼给大家往下压压价格,一毛七两只,再不能少了。”
“妹子,不如这样,一毛六两只吧,我们也不说一毛五了,你也甭一毛七,咋样?”老顺家的商量道。
“这个……”程四梅做小媳妇拿不定主意的样儿看看李路生,李路生明白她这是想跟他唱双簧戏呢,是以咬咬牙,跺跺脚,“媳妇,成,就卖给她们吧,咱还得往回赶路呢,孩子跟老人都搁家里等着呢!”
“那……好吧,既然我家顶梁柱说话了,那就成,卖了……”程四梅这话一说,那一帮老娘们都乐呵呵了。
老顺家的说道,“妹子,我咋看你家男人身量可是不错,难不成是吃多了蝎子?那妹子你晚上可……哈哈,唱小曲儿了吧?”
“对,对,这好东西自然自家男人得先吃够了,再出来卖啊!妹子,你幸福啊!”杨红也笑。
其他人都跟着一起打哈哈。
程四梅只能是尴笑着。
李路生也不抬头在那离帮着大老娘们捡蝎子呢。
这一通忙活后,野菜跟蝎子都卖得差不多了。
下班时间过了,一闲下来,程四梅看看马车上那一小袋子的草药,心情顿时就变得沮丧了。
这若是在以前,她就是往城里搬来几袋子的药草,蒋红旗都会买的,那种买卖绝对是最痛快,也是最来钱的。可是现在,野菜都比药草好卖,那么好的药草,却没法卖出去。
“四梅,人不多了,咱们也该收拾收拾走了……”李路生抓的蝎子都卖光了,他心里正兴奋着想,回去后连夜进山抓蝎子,只要能挣钱,睡不睡觉无所谓,他身板强着呢。
“哦,好。”程四梅应着,就把最后剩下的一小捆野菜放回袋子里去。
正在这会儿,忽然就从那边筒子楼跑来两个人,那两人边跑边吵架,其中一个说,“我告诉你张刚成,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没完,让你去医院里抓药,你都抓回来的什么药?咋儿子吃了不灵呢?”这话带着哭腔,是个女人说的。
喜欢重生回到60年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重生回到60年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