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见李老太躺在地上, 正跟一只虫子似的在那里爬啊爬的, 边爬边哼哼着, 看到李路生, 她歪着嘴咧咧着哭上了, “路生, 你……是老大, 可得给娘做主啊，娘都被这个小妖精欺负得……没法儿活了啊……”

　　“我咋欺负你了？李老太，你说！我让你好生睡觉, 你肯吗？你不睡也就罢了，还不让我睡，我趴在你旁边睡着了, 一会儿你就拿脚踹我, 把我踹到了地上，疼得我都喘不过气来, 好这些, 我都不跟你计较, 谁让你脑子坏了呢！就说, 你非要去厕所尿, 我都跟你解释很多次了, 你去不了厕所，你的腿不能动，你走不动道儿了, 可你听我的吗？非要从床上往下爬, 这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这能赖我吗？又不是我把你丢在地上的，可是，你还有脸在这里跟你儿子哭闹，说我欺负你了，你拍拍你的良心，我有欺负你吗？都是你欺负我，不让我睡，呜呜……”她边说边哭，声音尖利的跟被人强了似的，程四梅蹙起眉头来，“好歹就一晚上，怎么就不能将就一下？”这话是对李文娟说的，也是对李老太说的，李老太虽然中风了，但她脑子缺并不糊涂，至于李文娟就更不是聋子了，程四梅话里的意思，她们咋会听不出来。

　　“将就？程四梅，你来将就试试？”李文娟叫嚣。

　　“下半夜我会替你哥！”程四梅冷冷的一句，旋即出了病房。

　　在走廊里，她听到了几个人在那里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说道，“不成，这个老太太真能闹腾，闹腾得咱们都睡不好，咱们好说，可咱们家的病人那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静养的，就他们这些乡下人这样的闹腾，咱们都不用休息了。”

　　“就是，不能再任由他们闹腾了。”另外一个女人说道。

　　“明儿个咱们一起去找护士长，让她给这家乡下人换病房！”

　　“对，对，就这样做！一群不懂事的乡下人，太自私……”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做了一个总结，其他人都嗯了一声，算是赞同了他的话。

　　程四梅回到隔壁病房。

　　她回想着病房里其他几个人的话，不由地想，明儿真的那护士长听信了其他病人家属的话，要赶走李老太，那她就去找人……可找谁？上次李路生来这里做手术，蒋红旗拜托的曲海涛帮忙照顾，但这次，她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蒋红旗？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大概很快就会结婚，自己万万不能再跟他有丝毫的联系了。

　　她咬咬牙，心中暗暗警告自己。

　　果然，第二天一早护士长就一脸严肃地进来，跟李路生说，“你们马上准备准备，换病房。”

　　“护士长，您要给我们换到哪儿？”程四梅追问了一句。

　　“走廊！”护士长冷冷地吐出来两个字，旁边其他的几个病人家属都捂嘴偷乐，显然，这个结果是他们想要的。

　　“为啥要这样做？”程四梅看着那护士长，“这屋子里的病床还有，我们来治疗也不是不给钱？”

　　“为啥？那你得问问你们家病人，还有伺候病人的家属，晚上闹腾得别人都无法休息，那怎么成？医院是为了诊治大家的，并不是为了谁一个人，我们也没办法，病人家属找到我们，要求我们给你们换病房，我们只好如此……”

　　“那我们可以换到别的病房啊？”李路生也有点急了，住在走廊里，且不说晚上蚊子多，也不方便啊。

　　“你以为别个病房里的人就不会讨厌你们这样闹腾？”护士长的脸色板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程四梅看看李文娟，她这会儿倒是一声不吭了。

　　真是个窝里横的主儿！

　　程四梅暗暗骂了一句，旋即转向那护士长，“你若是执意这样做，那我就得找地方说理了！这医院虽然说不是为谁一个人开的，那也不能两种待遇啊？我们出钱来治疗，你们医院若是能耐大，那就该把病人的情绪安定下来啊……”

　　“我们没尽力吗？给病人吃的药其中就有稳定情绪的，可是，你们家属陪床的不停地跟病人吵闹，病人怎么能把情绪稳定下来？说什么都没用，要是你们愿意出院，我们可以马上给你们办理，不愿意的话那就搬到走廊上去，那样谁也影响不到，也没人投诉你们了！”护士长说着，要往外走，却正好就遇上两个男人一起进来，带头的那个人程四梅认识，是曲海涛。

　　他不是内科的主任吗？

　　她心一怔，只听曲海涛对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说，“马波，不是我说你，你这里的规矩真该好好休整一番了，咋能随随便便把病人往外赶呢？院长最近开会三令五申地要咱们把病人都治好，管好，关心好，谁曾想你这个医院最佳主任眼皮底下，却发生这些个……事儿呢？”

　　“周护士长，你这是做什么？”马波登时脸色就难看了，眼见着就要举行职称评定了，这可是关系到以后的工资啊，职位啊等等的利害关系，曲海涛的上头有人，他还打算要试着走走曲海涛的路子呢，几次请曲海涛去吃饭，他都不肯，今儿个不知道吹了什么风，他竟从内科病区到了神经内科来，还兴趣盎然地说要参观他们神经内科的病区，这让马波很兴奋，觉得机会来了。就欣然领着曲海涛在各个病区走了一遭，这眼见着病区都要转悠完了，他正很邀功似的跟曲海涛说着自己管理方面的心得，不曾想，就看到周护士长在这里驱赶病人去走廊里睡了……

　　这简直是快节奏的打脸。

　　马波傻眼了，一边对周护士长使眼色，一边对曲海涛说，“曲主任，这其中是个误会，这周护士长办事儿一向都是干脆利落的……”

　　“把人直接从病房里赶去走廊，可不是干脆利落吗？马主任，小心被人知道，你是要被院长叫去的，这哪儿是关心病人啊……”曲海涛从进了病房就没看程四梅，好像压根就不认识她似的，弄得程四梅一时就愣怔在那里，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个招呼。

　　“马主任，曲主任，这事儿真的是个误会，我……只是跟他们开个玩笑，并没有要他们……”周护士长讪讪然道。

　　“你刚刚分明说要我们马上搬出去……”李文娟有话说了。

　　“我……”周护士长神情尴尬了，张了张嘴，想解释说，这是其他病人家属的要求，但看马波的脸色很难看，她只好闭嘴，任凭李文娟在那里絮絮叨叨地把她刚才进来说的那些话，一字不差地又重述了一遍。

　　“你娘得了什么病？不会是啥疑难杂症，对吧马主任？”曲海涛问李文娟。话里话外的那意思是在说，因为马波治不了这李老太的病，所以才要想法子让护士长把病人赶走。

　　“哎呀，这就是个脑梗的典型案例，没啥，真没啥！”马波抓耳挠腮了，心里七上八下一个劲儿地忐忑。

　　“有没有啥的，马主任知道，我可不是神经内科的，不了解，不过，周护士长说的其实也有道理，这病人呢都是需要休息的，太吵闹，总归是要影响别人的，不如就让他们搬走，这其实也是一个简单实用的法子！”曲海涛这话一说，马波楞了一下，周护士长更是一头雾水，看看马波，“马主任，这……到底是搬还是不搬啊？”

　　见曲海涛溜达着走出门去，马波忽然一拍脑门想到了，他对周护士长说，“搬走，马上搬走！”

　　“搬走到哪儿去啊？”周护士长更迷糊了。

　　“518！”马波说完就出门追曲海涛去了。

　　俩人在走廊尽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马波笑得一脸春风去了他的办公室。

　　“曲主任，谢谢您！”程四梅快步过来，对曲海涛说道。

　　“你甭感谢我，这也不是我的意思，若是按照我的意思，他就该分分钟离你十万八千里……”曲海涛脸色一直沉着，没有笑模样。

　　“不管咋样，谢谢您！”程四梅自然明白他话里是什么意思。“我今天看到他的女朋友了，很漂亮……”

　　“女朋友？他若是有女朋友了，他妈还用急得心脏病发吗？”曲海涛一句话，程四梅诧异，“不是女朋友？可是……”可是看他们在一起分明是很亲近的，而且那女孩子明显就是喜欢蒋红旗的。

　　“行了，我走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人，但如果你确实如他说的那么善良，那就离开他远一点。”曲海涛说了这话，走了。

　　程四梅直觉得两腿发软，后背不得不靠在墙壁上，才能站稳了。

　　“程四梅，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了，都跟我大哥结婚了，还心里装着别个男人，破坏人家的恋情，害得人家的母亲得了重病，程四梅，我咋觉得你就是个丧门星呢，你到哪儿哪儿要有人倒霉呢？”李文娟什么时候出现在程四梅身后她都不知道。被她一顿谩骂，程四梅深呼吸一下，缓回了劲儿，“李文娟，你是不是想要把我气走了，留你一个人在医院里伺候你妈啊？如果是，那好，我走……”

　　她说完，转身就走。

　　额？

　　李文娟楞在那里有一秒钟，而后就明白过来，什么时候都能赶程四梅走，就这个时候不能，因为她走了，谁给她娘找关系治病，谁凑医药费，谁伺候她娘啊！所以，她快步追上程四梅，一把扯住她，“不行，你不能走，你是我大哥的老婆，也是我们李家的大儿媳妇，现在你婆婆生病了，你有责任也有义务给她治疗，照顾好她！”她这话说完，程四梅两眼盯着她，足足几分钟，在李文娟被她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时候，程四梅忽然就笑了，笑得很诡异，“李文娟，现在你娘想起来认我这个李家大儿子媳妇了？晚了！”

　　说完，她扒拉开李文娟就要下楼。

　　“哎呀，大哥，大哥，你快点来啊，这个女人要跑啊！”李文娟一时情急，抓住程四梅，冲着那边518 病房喊。

　　李路生正在病房里收拾，刚搬过来，而且竟是个单间病房，还带着卫生间，这可让他有些意外。

　　正心里纳闷呢，就听到李文娟在喊，他急急忙忙跑出去，“四梅，咋啦？”

　　“咋啦？我去买饭给你们吃，想必你妹妹不想吃，那算了，我就买咱们俩的……”说着，程四梅狠狠地甩开李文娟，下楼去了。

　　“文娟，你能不能别这样大惊小怪的？这里是医院，不准大声吵闹，咱们若是再让人投诉了，那就再没地方可去了！”李路生埋怨李文娟。

　　“你放心吧，我的傻大哥，甭管咱们咋闹腾，这中心医院里谁也不敢赶走咱们的！”李文娟这话让李路生惊讶了，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了，那个曲海涛，就是上次给他做手术的主任，虽然是不同的科室，但却是这个医院里的人，上次好像是蒋所长拜托曲主任来帮他们的，难道说这次……

　　他不敢往下想了，手里拿着的盆子砰一声掉到了地上。

　　“病人家属，请小声点，这里是医院！”病房门开了，一个小护士的脑袋探进来，不满地怼了李路生一句。

　　李路生急忙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盆子没拿住！”

　　“你啰嗦什么？我们可是住的高档病房，单人间的，咋，你以为没一点关系就能住上这样好的病房？”李文娟却瞪着眼睛冲着小护士发飙，小护士脸色一黑，回了句，“甭管你是什么来头，在医院里都得遵守医院的规则！”门咣当关上，小护士走了。

　　“喂，你等下，你跟谁说话这样横呢？我告诉你，我大嫂的相好的可是有能耐的，他上头有人……”

　　这话刚说完，就听啪一声，而后李文娟捂着半边脸就叫嚷着，“娘，娘，你看看你的好儿子啊，他竟为了那个女人打我！那个女人外头就是有人，刚才我还见她跟那人见面说话来着，可是，你的糊涂儿子不信，还打我……”她哭着跑了出去。

　　“路生，你……你咋能打你妹妹！”躺在那里的李老太嘴里呜呜啦啦地说着。

　　李路生也很意外，他从来都没有打过任何一个弟弟妹妹，不管曾经日子过得多么艰辛，他都是他们的大哥，都对他们和颜悦色，而且绝对的疼爱，今天，他竟冲动之下把六妹给打了，这……

　　“路生，文娟呢？我买了包子……”程四梅拎着包子进来。

　　“哼……还不都是你，让他们兄妹吵架，你这个……”咳咳咳！李老太情绪激动之下，不住地咳嗽着，眼见着咳出的痰里夹带着血丝，李路生怕了，跑出去叫了马波来。

　　马波进来给李老太检查了一下，而后出门把李路生叫了出去。

　　李路生再进来，坐到李老太跟前，“娘，我马上找六妹去，您别焦急，让四梅在这里照顾您……我一定把六妹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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