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砰一声被推开了, 紧接着进来一个人, 他一头大汗, 很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他进门妮子就从凳子上蹦起来, 对着他喊, “大大, 大大……”竟是李路生。

　　“妮子！”李路生讲妮子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四梅，走, 咱们登记去！”

　　“什么？”程四梅愣怔了。

　　“我听说了，明儿个就是法庭宣判妮子抚养权的日子，不能把妮子给那个混蛋, 走, 咱们登记去……”

　　李路生来的急，话说的也急, 一时把程老蔫跟潘老太也都弄楞了。

　　但很快他们就都回过神来, 程老蔫都激动得声音颤抖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 你真的跟四梅登记去？”

　　“你是要帮我们保住妮子吗？”潘老太一张老脸上都是欣喜, 眼底泪水都忍不住了。

　　“嗯。妮子绝对不能给了她那坏爹！”李路生说着, 目光直直地看着程四梅。

　　“可是，你娘……”潘老太想起周婶子说过的，李家老太太说了, 四梅想嫁给路生, 那就得带二百块的嫁妆。他们根本没有二百块啊！

　　“婶儿，叔，我知道，之前我娘的一些话，让你们觉得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这些天，我被我娘锁在家里，若不是三弟暗中帮我，把我放出来，我现在也到不了这里，您们看，这是户口本。我今儿一定得跟四梅登记，为了妮子，也为了我自己，我对四梅是有愧的，四梅为了救我，花钱出力，还被我家人误会，我……我真的对不起她！”

　　说着，他就眼看着程四梅，表情痛楚，“四梅，我这样要求你跟我结婚是不对的，我……我知道，你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你，但是……我……我可以答应你，咱们就只是去登记，先保住妮子，其他的，以后再说，别个我不能保证，绝不委屈你，这一点，我是个爷们，我说到做到，请二老作证。我今天说的话若是不能兑现，那就天打五雷……”李路生话没说完，潘老太就急了，“哎呀，你这个孩子，咋能乱说，快点呸呸呸！”

　　“好，大娘，呸呸呸！”李路生知道程家老人都是善良淳朴的，古来都说，一个人若是说了不吉利的话，那一定要连着啐三口，如此才能解了话已出口的祸事。

　　“四梅，你……看……”程老蔫看看闺女，眼神是询问的。

　　程四梅心中苦得跟榴莲似的，她还能说什么？原本她对蒋红旗没有什么期望，却因了他一再的表白，她动了心，用了情，谁知道，他又食言了，现在，她就真的能心无旁骛地嫁给李路生？

　　可不嫁妮子咋办？

　　让她就这样把妮子交给程大壮，还不如让她去死！

　　“四梅，就听他的吧，先去把记登上了，其他的以后再论！”什么时候瘸五来了。

　　身后跟着程卫平，“对，四梅，就听我五叔的，你今儿个去把记登上，明儿个，我跟五叔陪着你一起去乡里法庭，妮子的抚养权一定得给你！”

　　“五叔，卫平哥，谢谢您们！”程四梅还能说什么？只是眼圈一红，泪就要落。

　　“时间不跟趟儿了，四梅，咱们得走了……”李路生在那里提醒，还有四十分钟就五点了，乡里民政局也要下班了。

　　“嗯。”程四梅应声，就跟李路生往外走。

　　“大大，妮子要跟你一起去……”妮子蹬吧着两条小短腿儿追出来，小嘴甜滋滋地喊着李路生。

　　“乖，我的好妮子，等着，大大一会儿回来，以后啊，大大就跟妮子在一块，哪儿也不去了！”李路生抱起妮子来，很亲昵地用胡茬儿去拱妮子的下巴，小家伙咯咯咯地笑着四下里躲闪，把众人都给逗乐了。

　　两人赶到乡里，就差10分钟民政局就要下班了。

　　还是上次程四梅跟程大壮来离婚时给他们办理的那个胖胖的工作人员，看到程四梅，她稍稍一怔，而后眼神就有几分鄙夷，“咋这样快就要再婚了、”

　　“嗯，婶儿。”程四梅有点尴尬。

　　李路生不喜，心道，这个老娘们说的是啥话？敢情还有规定谁离婚后隔着多久再结婚啊？是以，他怼了那胖女人一句，“大婶，我是李家村的，我们村上的老康大爷，是咱们这乡长的……至亲呢！”他卖了个关子，没说是什么亲戚，这反倒是让那胖女人有了忌惮了，“哦。”她表情微微变了几分，“本来就要下班了，但我这个人呢，一向都是喜欢成人之美的，所以，把你们的户口本什么的都拿来吧，我给你们办！”

　　“大婶儿，真谢谢您了，回去我一定跟我老康大爷说说，老康大爷说话可好使呢！”李路生这话听来说的有几分含糊，但那胖女人却是满脸堆欢，眉开眼笑，“成啊，我也谢谢你了！”

　　“大婶儿，你客气啦！”李路生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糖果，递给那胖女人。胖女人急忙说，“不用这样多，给我一块吃了沾沾喜气就成！”

　　“别个啊，婶儿，您拿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老康大爷常说，做人啊，得有心，不然那就是畜生呢！”

　　“好，你看看你这话说的，我还不能不接了！”胖女人笑嘻嘻地把糖果都划拉过去，身前的抽屉拉开，都装了进去。

　　手续很快办好，大概也就用了十分钟。

　　再出来时，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站在民政局门口，程四梅回想起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儿，怎么有点晕晕乎乎的。

　　她再婚了，今天上午之前，她还一直以为她会嫁给蒋红旗，但下午，却发生了变化，如今，她成了李路生的媳妇！

　　这事儿，是自己在犯浑，还是命运造化弄人？

　　她说不清楚。

　　两人低着头往回走，李路生偶尔偷偷看她一眼，见她没表情，他也就压制住了，没吭声。

　　经过供销社门口，一下就遇上了程爱香。她急急忙忙地赶着自行车，像是要回小北村。远远地看到程四梅，她喊了一声，“四梅，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了，可好了，我就不用回村了，我表哥来电话，让我告诉你……”她话没说完，程四梅就拦住了她的话茬，“香子，这个是李路生，我……们刚去了民政局。”

　　“去……民政局干嘛？”程爱香愣在那里，视线往下走，一眼就看到程四梅手里捏着的那个大红的结婚证了，“四梅，你……你不是跟我表哥说好了……咋，咋变卦了……”

　　“路生，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程爱香。咱们走吧，妮子还在家里等着呢！”这算是介绍，还是告辞，程四梅自己都弄不清楚，就只觉得她得赶紧离开这里，香子那充满着疑惑的眼神，让她很难受。

　　“哦，我记得，上次我住院，得了你表哥蒋所长不少的帮助，在这里谢谢你了程爱香同志！”李路生语气很真诚，眼神里也一点芥蒂都没有，心思敞亮。

　　“没……没啥，咱们都是农民阶级，理应相互帮助……”程爱香一恍惚，就说了句他们供销社领导常常在大会小会上说的官腔话。说完，她脸微微发烫，可脑子更迷糊，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原来，就在刚才不久，蒋红旗给程爱香来了电话，说他本来跟四梅约好了要去民政局领证的，但他妈，也就是香子的舅妈隋玲忽然就脑出血，在医院急救室里抢救了几个小时了，他一开始盘算着等他妈的手术结束后他再赶到小北村来，没想到，这手术进行了五六个小时，一直没有结束的迹象，他老爹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这会儿都慌神了，他自然就不能擅自离开，所以让香子去小北村跟四梅说声，今儿个登记的事儿只好改天了。

　　可人家四梅都跟别个人登记了，这事儿咋有点……

　　程爱香看着程四梅跟李路生远去的背影，一阵一阵的迷糊，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咋跟表哥说啊？

　　回到小北村，还没进家门就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听声儿是个老妇人，正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骂人，“告诉你们，今儿个，你们不把我儿子给我交出来，我就不走了，我要留在你们家里，吃你们的，睡你们的，让三里五村的人都知道，你们家里这个不要脸的臭丫头拐走了我的儿子，路生啊路生，你快点回来了啊？你一向那么听话，你帮着娘把弟弟妹妹们都拉吧大了，咋就中了这个臭丫头的邪气，跟娘外道了呢？路生啊，我的儿……你快回来啊！”

　　“娘，甭跟他们客气，等下我五哥二哥他们都就来了，他们不把大哥交出来，我们就把他们家里的东西都搬走！”这个说话的女声很尖刻，程四梅一听就听出来了，是李文娟。

　　李路生自然也听出来了，而且他还知道，那哭嚎着的老妇人正是他娘。

　　程四梅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院子，果然就看到李老太太跟李文娟站在院子里闹腾呢，旁边站着不少小北村的邻居们，正指指点点地说着闲话呢！正屋门口，潘老太跟程老蔫两人气得浑身发抖，但却嘴唇哆嗦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潘老太本来不是这样任凭别人欺负的主儿，可今儿个这个事儿，是他们闺女四梅有求于人家的儿子，瞒着李家跟四梅登记了，本身他们就做的有点不对，所以一开始李老太刚来闹的时候，潘老太想要怼几句，却被程老蔫拦住了，示意她不要说话，程老蔫是个老实的，他心里盘算着，毕竟两家已经是亲家了，闹僵了，对四梅更不好！所以，老两口打定了主意，这事儿，忍为上！

　　却是没想到，他们的忍耐反而招来了李老太的不依不饶，哭骂到最后，索性撒泼躺在地上，哎呀哎呀地叫着，旁边她闺女李文娟就添油加醋说，我娘可是身体弱，你们若是把我娘给气急了，气坏了，我们李家六兄妹绝对不会饶过你们的！

　　她这话一说，旁边围观的人都隐隐的替着程老蔫一家担心，但这事儿谁都没明白过来由头，再一个他们也听明白了一点，意思就是四梅跟这家老太的儿子偷了李家的户口本去登记了。这种事儿，别人无法管，所以，大家也就只有站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份儿，谁也插不上话！

　　只周婶子听到了信儿跑来，想仗着跟李老太还算是熟稔的份上，劝和几句，却被李文娟一句怼了哑口无言，她说，“都是你这个糟老婆子搞出来的事儿，不是你把这个家的坏女人介绍给我大哥，我大哥能这样对我娘吗？你还有脸来说三道四，告诉你，这里跟老程家的事儿搅闹清楚了，我跟我娘就去你们家，我娘生的气，受的委屈，都要从你身上找算回来！你等着……”

　　周婶子险些一口气就被气过去，她给人保媒，那都是好心啊！这当了半辈子的媒婆，还第一次被人骂得狗血喷头不说，竟还要被追究连带责任，她气得两眼一眼，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幸亏她儿子媳妇在旁边拉了一把，怒回了李文娟，“好啊，我跟我婆婆这就回去等着，你尽管来，不过，你来之前要做好打算，看你怎么从我们家爬出去！什么东西！好心还真赚来驴肝肺了！”

　　周婶子跟她媳妇走了。

　　众人都指着李文娟说，“这个女子真是糟糕透了，咋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啊？简直是好赖人不分啊！”

　　“就你这样的，能嫁出去吗？”梨花嫂子白了李文娟一眼，道。

　　“哼，你少操心，告诉你吧，我未婚夫还是城里的，有钱，有貌，对我还好，咋啦，气死你们！”李文娟这话说完，正好程四梅就进来了，她冷笑数声，“对啊，你跑人家黄家门上，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人家黄波好端端的工作都给弄没了，这种好媳妇，人家可不是上杆子要吗？咋？这位李家的妹子，你啥时候正是嫁入黄家啊？人家是把黄波的生辰八字给了你们李家了，跟你们对上亲家了吗？那好啊，我们小北村都是喜欢沾喜气的，你说，哪一天的婚期，我们全村都给你去凑热闹，随礼去……”

　　“你……我什么时候嫁人管你什么事儿？”李文娟的脸色微微一红，恶狠狠地瞪了程四梅一眼，“程四梅，快吧我大哥交出来，不然，我挠你一脸花！”

　　“我看你咋挠你大嫂一脸花！”李路生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本红通通的结婚证。他举起结婚证对着周围看热闹的小北村人说道，“诸位都在啊，今儿个就请大家给我作个见证，我跟四梅，我们俩今儿个刚领了结婚证，从今后呢，我就是四梅的男人，妮子的爹，谁欺负她们娘俩一分，我就还十分回去！”

　　这话在经历了两世为人的程四梅听来，那是等同于求婚宣言的。

　　什么我会一辈子给你幸福，亲爱的你嫁给我吧？

　　什么亲爱的，我会对你一生一世好，请你嫁给我吧！

　　这种求婚宣言，对比起李路生刚说的那番话，简直就是空洞，就是虚无！

　　孙云乐了，高喊着，好，是我们小北村的好女婿！

　　旁边的人也都鼓掌，喊好。

　　这会儿地上躺着的李老太自己个儿爬起来，走到李路生跟前，扬起手来，啪啪甩了李路生两耳光，“混账东西，你咋被这个女人给迷了心窍，不听娘的话了？今儿个我老太婆就把话给你撂下，你如果这会儿跟我回李家村，那你之前办的那些糊涂事儿，娘都给你一笔购销，但是如果你不跟着娘回去，你执意跟这个小妖精在一块儿，那娘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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