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说, 众人都傻眼了。

　　潘老太跟程老蔫你看我, 我看你, 再一起看看程四梅, 那意思, 闺女, 这事儿咋办？

　　程四梅面色冷清, 眼神也冰冷，她转头看李路生，“你跟你娘走吧, 明儿个咱们去民政局把婚离了！”这话一说，激起千层浪，谁都知道, 程四梅今儿个刚结婚, 明儿就去离，且不说那民政局的同志会咋难为他们, 就是这街面上的人听了这事儿, 那也不能不议论啊？

　　“四梅！”潘老太一听, 眼前一黑, 人都险些晕倒。

　　妮子蹬吧着两条小短腿儿扑向李路生, “大大, 你不要妮子了吗？大大？呜呜……”

　　孩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众人都为之动容，不过李文娟却在一旁撇嘴, “哼, 真是小狐狸精，这才几岁啊，就知道抓男人了……”

　　这话说的，旁边围观的人都要揍她了。

　　这妮子才几岁啊，她这样说，简直不是人啊！

　　程四梅气得两只手攥紧了，眉心紧蹙，声音冷冰冰朝向李路生，“李路生，不是我求你来跟我登记的，但我还是要感激你，知道你是出自好意，可我实在是领不起你的好意，请你马上带着你的家人离开这里，咱们明儿个早上民政局门口见……”

　　“这位老妹子，你啊，把自己儿子赶紧领回去是对的，我告诉你吧，今儿个这程四梅的确是想要跟人登记的，但等的那人却不是你儿子，而是一个城里人，那城里的男人把她给甩了，压根没来，所以她才临时拉来你儿子当垫背的，要我啊，我就是拿绳子捆着，也要把儿子捆回去，这也太丢人了！”程大壮那不省心的老娘林老婆子从人群后头钻出来，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口气。

　　直接把惹急了一旁的军宝，小家伙对老程家人是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了，这会儿操起旁边的扫帚，奔着林老婆子就打过去了，直把林老婆子吓得哇哇大叫着，“这还有没有王法啊？野孩子打人啦？来人啊，快来人看看啊，这程老蔫家净出不要脸的啊……”林老婆子一边喊，一边朝外跑，跑到门口，也不知道是谁暗中一伸腿，乡下的大院门口都是有一道木质的门槛的，这道门槛可以随时拿下来，若是往院子里运送点什么东西，需要把小推车或者是自行车推进去的时候，就把门槛拿下来，没事儿的时候，门槛就按在院门框那里，因为都是乡下人，所以对于门槛的存在都是默认的，如此，不管到谁家里去，大门口的位置始终是会抬起腿来，迈步进去，算是迈过了门槛。这林老婆子被某处意外伸出来的腿一绊，这个绊是恰到好处的，只是让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因了她的年纪，并非有人要害她的性命，只是想让她知道知道，祸害别人是要接受惩罚的。

　　给她的这个惩罚，让她哇的一声惊呼，紧跟着脚下一趔趄，人就险些从门槛里摔到门槛外头去。

　　旁边一个叫程贵成的男子伸手拉了她一把，嘿嘿乐，“老婶子，你可得加小心，别光痛快嘴了，小心脚下！”

　　“程贵成，你个瘪犊子，是你伸腿绊我的，还跳出来装好人！”哪知道林老婆子并不领情，对着程贵成就是一通骂咧咧。

　　把程贵成气得，一瞪眼，“林婶子，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啊，好，我松手了，你可站稳当了……”说话间，他就松手了。

　　林老婆子身体往前一扑，幸亏手反应算是灵活，抓住了门把手，才算是没摔倒。

　　她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而后指着程贵成破口大骂，什么瘪犊子，什么混账……

　　程贵成知道她蛮横不讲理，也不搭理她。

　　她骂了一会儿，见众人都对她投来鄙夷的神情，自己个儿灰溜溜地走了。

　　“我呸，这不要脸的老东西，简直是倚老卖老！”孙云气得骂。

　　银锁看了自家媳妇一眼，小声嘟囔，“你多管闲事，会生闷气的……”

　　“哼，我不骂那些坏东西，才会生闷气呢！”孙云一句话，把银锁这个疼媳妇小能手就给说的没回应了。

　　“大哥，你听到没有，你就是人家的备胎啊！咋，你这样没骨气，给爹丢脸啊！”李文娟这会儿更有理由了，手指着程四梅，对着李路生就是一通吼。

　　“把你的手拿开！”程四梅怒目相对，“你家的人请你们叫走，但你若是再在我家里指桑骂槐，别说我不客气！”

　　“好啊，你不客气能咋的？你打算拿了铁锹拍我吗？那好啊，你拍，你拍啊，今儿个我李老婆子就干干地站在这里，等你把我拍死……路生，文娟，你们都别管，我倒要看看，这个小贱人有多大能耐！”李老婆子一把把李文娟扯到了身后，自己挺着身体就逼近了程四梅。

　　程四梅都要无语了。

　　心道，前世她虽然没得了李老婆子的好感，但也没发现，她发飙起来是如此的泼啊！

　　“娘，你们够了！”李路生近前一步，就挡住了李老婆子，“今儿个是我自己偷了户口本求着四梅跟我登记的，这事儿不关四梅的事儿，您若是非要打死谁才能息怒的话，那就打死我吧，我死了，也不会跟四梅离婚的……”

　　“你……你这个没出息的货啊，她都承认了，她要登记的男人不是你，你还这样下作啊！哎呦呦，气死我了，我……我咋就生出你这丢人现眼的玩意来？文娟，你跟我一起，今儿个就是把这个怂货拖也要给我拖回去……”说着，李老婆子就往前奔，李文娟其后，眼见着了两人就一左一右抓去李路生的胳膊了，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紧跟着就是程卫平在说，“是谁在这里影响自由婚姻的？山子，去乡里报案，让派出所的同志来把这封建思想的阻碍他人幸福的人抓走……”

　　“啥？俺们哪儿有封建思想？俺这是来叫俺儿子回家，咋，俺自己的儿子俺还说不了算了？”李老婆子再彪悍，那也只是个乡野村妇，这会儿一见着程卫平来，身后还跟着程山子等几个治保委员，她的神情一萎，话就说的磕磕巴巴了。

　　“娘，您甭听他们吓唬人！”李文娟依旧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儿。

　　“姑娘，我身为一村支书，我有权利把到我们村上搅闹的人扭送乡里派出所，山子，既然她不信，那你就跟银锁他们把她们押送到乡里去，出了问题我担着！”程卫平瞄了一眼，见不远处站着瘸五，顿时来了气势，说了这番话。

　　“哎呦呦，我真是命苦啊，早年丧夫，一人拉吧大了六个儿女，到如今，竟被大儿子跟他媳妇一起欺负到这种地步，老头子，你甭走太远，等我跟你一起去地府，我要找阎王爷说说理，让他老人家惩罚惩罚这小人……”

　　李老婆子真慌神了，她边哭喊着，边往李路生身边凑，“路生，你……你就真的为了这个女人不要娘了？呜呜，我命苦啊……我苦命的女人啊没活路了啊！”

　　她如此的一搅闹，程卫平反而不好让程山子动真格的，把她们带走了。他只好再看看瘸五，瘸五对着他摆摆手，摇摇头，那意思，再等等看。

　　于是，程卫平也不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李路生。

　　此时的李路生真是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他恨自己，口口声声跟四梅登记，是为了帮四梅的，可是现在呢，他却把四梅害成这样！

　　不觉脸上神情变得凛然，“娘，您若是就要那么说，那我也不解释，不过，跟四梅登记，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大事，我绝不会退缩，至于您，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搅闹了，太丢脸了……”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咋丢脸了？丢脸的是这个女人，一天嫁两个男人，她以为她是谁啊？呸，无耻，不要脸……我李文娟还姓李一天，就绝对不会承认她是我的大嫂，她也甭想进我们李家门……”

　　“对，你妹子说的对，这个女人甭想进我家门！”李老婆子也狠狠地说道。

　　.众人一听，都把同情的目光看向程四梅。

　　程四梅低下头，看着手心，手心里的生命纹路有点弱，到半截的时候就断了，前一世，有人给她算命说，是个早死的命，她当时不信，现在看来，这竟是对的。

　　那么这一世呢、

　　她不由地叹息，轻轻道，“李大哥，你走吧！”说着，她过去，抱起妮子，妮子正可怜巴巴地跟在李路生身后，小手紧紧攥着李路生的衣角，见程四梅过来抱她，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大大，呜呜，大大……”她这一哭，旁边看眼的有人就落泪了，尤其是家有孩子的女人，都一齐指责李老婆子母女俩，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既然四梅跟李路生一个离婚，一个丧妻，他们俩为啥就不能在一起？

　　“娘，既然您如此说，那就依了您吧！”李路生看了李老婆子一眼，深深叹息一声，继而走到四梅跟前，把妮子从她手里接过来，“四梅……”

　　“路生，娘就知道你不会弃娘于不顾的！”李老婆子眉眼里一喜，刚要近前去拉李路生，却听李路生接着说道，“四梅，走，咱们带妮子回东山！”

　　这话一下子就把李老婆子给震住了，她看看李路生，再看看李文娟，“文娟，你大哥说要跟咱们走，对不对？”

　　“娘，我不要再叫他大哥了，他不是我大哥，他被狐狸精鬼迷心窍了！”李文娟嚎啕大哭，哭着就扑向李路生，拳头雨点似的落在李路生的背上，李路生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李文娟一拳紧似一拳的捶打着……

　　“住手！”程四梅一把揪住李文娟的手臂，用力往旁边一推，李文娟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等她回过神来，就要再冲着程四梅来。

　　“山子……”程卫平还没来得及说话，瘸五发话了。

　　老人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本来老人对于今天的事儿都是知情的，也知道蒋红旗会来跟四梅登记，但没想到，四梅等来等去，等到了李家的孩子，这个李家的孩子实诚忠厚，说起来也算是四梅丈夫的好人选，怎奈程老蔫说，他那娘太贪心，瘸五也就没咋劝说四梅，就一心一意地等着蒋红旗来带四梅走。

　　如今，既然事已至此，四梅真的跟李家的孩子登记了，那就受法律保护。

　　你李家老婆子再不讲理，也不能到这种程度吧？逼着儿子在媳妇跟老娘中间选择，那不是把李路生往刀山火海上逼吗？

　　程山子给几个身量健壮的妇女使眼色，她们都是村里负责各项工作的小头头，这会儿原本就因为外村女人到自己村欺负四梅而生气，一见山子的眼色，立刻围过来，两个人扭住了李文娟，“走，咱们去乡里……告状！”

　　“啊？别，别啊，有话好好说，我闺女可是没嫁人的，这……”李老婆子急了，近前阻拦。

　　“这位婶子，请您不要阻拦我们公事公办！不然，我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年迈？直接都给扭送派出所！”程山子自来就是个黑脸汉子，这会儿又是极度生气的，所以脸色更是一片阴沉，难看得很。

　　李老婆子周身一个哆嗦，声音颤了颤，“别，别这样啊，都是亲戚，闹出些别个的来，以后可咋走动啊！”

　　“亲戚？我就纳闷了，咱们小北村民风淳朴的，谁家有您这样的……亲戚？”程山子虽然憨厚，平常不善于多言，但谁欺负四梅，他都恨得慌。

　　“四梅，你……你倒是给说说啊，你妹子年纪说，说话没轻重……”李老婆子见状不好，急忙央告程四梅。

　　程四梅看看李路生，“李大哥，你真的决定好了吗？我……我今儿真的是……是在……”

　　她话没说完，其实后头的意思谁都懂，她这是承认了自己等着去登记的人原本真的不是李路生！

　　“我什么都明白，但我知道四梅的为人，所以我不后悔！”李路生没等程四梅说完，就接了话茬，。继而转身看着李老婆子，“娘，我知道我今天的事儿做错了，我也知道，我这半辈子都一直听您的，从来没有干忤逆您的意思，我知道您不易，爹死的早，家里孩子多，您……受苦了，儿子给您鞠躬了！”他弯腰深深地给李老婆子鞠了一躬。

　　“路生，你……你若真的疼娘，就跟娘回家，娘……娘离不了你……”李老婆子眼圈一红，就要落泪。

　　“娘，我已经跟四梅登记了，以后四梅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弟弟妹妹们也都大了，他们都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我了，您……多保重！恕儿子不孝！”

　　“你……你……好好，你为了一个女人就不要娘了，娘走，娘以后绝不会再来找你，你……你就跟着这个女人过吧，以后你就会明白，她不是什么好女人，你会后悔的……”

　　“娘，我不会后悔！”看着李老婆子气得都浑身发抖了，李路生声音不大，但却很坚定。“文娟，你跟娘回去吧，以后有什么事，你多跟你二哥五哥说，让他们帮忙想辄……”

　　“大哥，你……我恨死你了！”李文娟尽管被两个妇女给扭着胳膊，但依旧神情狠狠地瞪着李路生。

　　李路生看着程山子，“山子兄弟，这事儿是我惹起的，若是村里有处分，那就处分我吧，我娘年纪大了，让她们走吧，拜托了……”

　　程山子没有说话，看看瘸五，瘸五暗中点点头，他才给那两个妇女使了眼色，那妇女松开了李文娟。

　　李文娟不是个善茬儿，在李家村那是向来不吃亏的主儿，如今被小北村的妇女裹挟了半天，心里那口气怎么可能咽下去？所以，她一被松开，立刻扬起手，对着其中一个妇女的脸就抓了去，得亏那妇女的反应快，往旁边一闪，躲开了，不然还不得被抓个满脸花啊！

　　“这个丫头还真是坏……”另外一个妇女同志本来已经往旁边走了，见李文娟竟如此明目张胆的对同村人下手，她一个转身，一脚就踹中了李文娟的小腿儿，要知道，这踹人踹得狠不狠，其实是一个挺值得研究的事儿，想踹的很，那就踹小腿，小腿上肉少，骨头多，狠狠一踹，足足能疼上半个月，换了是那脚上有个功夫的人去踹，一脚就能把对方的小腿腿骨踹断了。

　　小北村的这位妇女自然不是练家子，但盛怒之下，脚下也是没轻重，直接把李文娟给踹得哇哇叫。

　　李老婆子心疼得不行，想要过去跟那踹人的妇女拼命，但看看四周虎视眈眈的都是小北村人，她虽然没读过古书，也明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道理，所以，她一把拉起李文娟，娘俩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走出去一百多米，李文娟回头气呼呼地喊， “程四梅，你死也别想进我们李家门，别想……”

　　众人再次感叹，这种女子啊，男人就是打上几辈子光棍，也绝对不能娶啊，否则家无宁日那都是小意思，恐怕家中日日会上演全武行大戏是一定的了！

　　可怕的女人！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好了，大家都回吧！”瘸五扬扬手，说道。

　　众人都各自散去。

　　“五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老是给村子里招惹是非，我……”程四梅低着头，不敢看瘸五。

　　“这事儿哪儿能怪你！”瘸五边说，边目光看向李路生。

　　“这事儿怪我！五叔，都是我不好，没处理好家里的关系，让四梅跟着受委屈了！”李路生表情尴尬，说了这话。

　　“嗯，你小子能说出这话来，那就证明，你还是懂礼数的，成，既然你已经是我们小北村的女婿了，那以后可要记得，我们小北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嫁到哪里的闺女，只要是被欺负了，回来跟村里人一说，那别个人咋样我不知道，但我会带几个人过去，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小北村的闺女那都是有靠山的！所以，好好过日子，别啥都强，千万别干出啥让我们四梅难过的事儿，四梅这个孩子心善，容易被人欺负，但我瘸五的眼睛却是雪亮的，谁想欺负我的闺女，门儿都没有！”

　　“是，五叔，您说的对，我……知道四梅是个好的，也一定会对她好，如果不好，您咋处置我都成！”

　　“嗯。”瘸五点点头，还要说什么，妮子喏喏了一句， “妈，大大，妮子困了……”

　　“行了，什么事儿以后再说，都歇着吧，明儿个还要去乡里法庭呢！”瘸五说完，转身往家走，程山子深深看了李路生一眼，也带人离开了。

　　院门口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四梅？”见程四梅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李路生轻轻叫了一声，“五叔说的对，你早点歇着，明个……”

　　“不，李大哥，我不累……”程四梅浑身一颤，说话声调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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