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书赵春林见到来找自己寻一间房子住的晚妮，半晌没有说话。他想劝劝柳氏，成全了这两个孩子。

　　他告诉晚妮，先在学校暂住下来，他寻找到合适的房子，会通知她的。等晚妮走后，他也拔腿朝赵家走去。

　　柳氏一早上被半香哭闹的六神无主，她昨晚还在心里庆幸晚妮识趣，自己走了。可是，却忽略了还有这个小家伙没有人管。

　　看见春林进来，柳氏起来打了个招呼，继续抱着半香安慰。春林看了一眼柳氏，心想：你呀，这是何苦呢！

　　“婶儿，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春林开门见山地说：“我觉着春生和晚妮挺合适的，你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吧，也省得晚妮在外面找房子。”

　　柳氏像被谁掐了一把一样，一下子窜了起来，蹦着高，拍着腿冲春林嚷嚷起来：“好你个赵春林，你是来当和事佬来了。我告诉你，死了你那条心吧，谁让俺赵家绝后，我就去挖谁家的祖坟！”

　　赵春林一听柳氏把话说的这么绝，心里很不高兴：“婶儿，现在可是新社会，婚姻自由，你干涉不了！”“我干涉不了？好啊，我倒是要看看，谁想把晚妮抬进来，除非踩着我的尸首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春林也实在没办法再跟她说理，只好气呼呼地从赵家出来了。他仔细想了想，村西头的麦场边上有间屋子，门窗都有，只要抬一副床板就能睡人了。

　　他顺路叫上两三个人，到自己家抬了一副床板，一个桌子，摆在了屋里。另外，又在屋子旁边垒了一个灶台，抬进来一口缸，架了一张案板，半天的时间，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就绪。

　　春林媳妇把家里最新的一床被褥也抱了过来，还把自己亲手织的一床粗布床单也铺了上去。入夜，春林抱来一坛酒，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盘青菜，春林两口子、晚妮和铁成围坐在一起，给晚妮来了一个简陋的乔迁宴。

　　望着拾掇一新的房子，晚妮心里特别感动。她主动端起酒碗，举起来冲着春林两口子说：“春林哥，嫂子，谢谢你们帮我安了这个家，感谢的话我不多说了，都在酒里。”说完，“咕咚咕咚”的几口把一碗高粱酒灌了个底朝天。

　　春林也是一饮而尽，擦擦嘴角的酒，他说：“晚妮，出来也好，往后这个家里缺啥少啥，你尽管开口，我和你嫂子帮你置办！”

　　晚妮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说：“春林哥，就这我都够感激你们的了，你放心，我晚妮也是有手有脚的人，这个家我要靠自己的双手把它建设好！”

　　铁成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闷头喝酒，春林用胳膊肘子撞了撞他：“嗨嗨，铁成，你不说两句？”铁成再次拿起酒碗，冲着晚妮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有些醉意的说：“晚妮，从今天起，你就自由了！恭喜！”说完，一饮而尽。

　　接着，他又把眼前的酒碗倒满，一把把阻挡他的春林的手扒拉开了：“从今天起，我李铁成也对天发誓，我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开始追求你了！”接着，又把碗里的酒一口灌了下去。

　　春林看着他醉意尽显，再也不敢让他喝了，连哄带骗地把他手里的酒碗要下来，送他回家。春林媳妇帮着晚妮收拾了一下，也告辞出来了。

　　晚妮坐在属于自己的家里，毫无睡意。尽管这小小的屋子，比起以前的院子不知道要寒酸多少，但是，这里才是她真真正正的落脚之地。

　　白天去上课，赵家是她的必经之路，每天路过的时候，她都会集中精力去分辨从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以此判断半香是不是在哭，是不是在笑，是不是在玩耍••••••

　　她有时候会在心里暗暗指责自己：晚妮啊晚妮，你也太狠心了！半香从小到大跟着你，你就能这么狠心撒手不管？！

　　可是，转念一想，春生必定会再娶，到时候，半香就有娘了，自己这个外人，还是不要在掺和了，省得娘又生气！

　　柳氏费尽心思骗半香，说晚妮不要她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半香不信，非要到学校去找。柳氏每次到晚上下课以后，才带着半香过去。

　　望着空无一人的校园，半香哭了几次，也就不再去了。安抚住半香，柳氏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晚妮的住处，所以尽量避开，不让晚妮和半香见面。

　　春生在县城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回家，他往村里学校寄信，都被原封不动的寄回来了，理由是：查无此人。春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娘是个犟人，晚妮也是个犟人！

　　转眼就入了冬，晚妮在屋里烧了一个火盆取暖，屋子小，倒也是暖烘烘的。眼见着孩子们要放寒假了，晚妮披着衣服坐在床上出考试题。

　　“框嘡”一声，门外的闷响让晚妮一惊，她侧耳倾听，不像是猫上房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在哼哼。她没敢马上出门，而是趴在窗户上，朝外看。

　　门口，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好像还在动，看样子，好像是个人。难道铁成又喝多了？晚妮想到这里，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铁成，老这么喝，会把身体喝坏的！

　　她打开门，外面的寒风嗖的一下刮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蹲下身子，轻轻地拍了拍地上的人：“铁成哥，是你吗？醒醒，醒醒啊！”

　　地上的人头朝着地面，嘴里不停地哼哼，身边有一个大木箱子。晚妮抱起他的身体，想让他仰面躺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人给翻过来了。

　　这个人不是铁成，是个六十来岁的男人，黑瘦的面庞，瘦高的身材。他双眼紧闭，嘴里不停地哼哼，一只手捂在胸前。

　　晚妮赶紧回屋给他到了一碗热水，一点一点灌进了他的嘴里。地上的男人渐渐恢复了意识，慢慢睁开了眼睛。晚妮关心地看着他问：“大叔，你咋啦？”

　　男人扭头看看晚妮，挣扎着坐了起来。晚妮说：“大叔，地上冷，咱们到屋里坐吧。”男人点点头，晚妮扶着男人走进了屋子。

　　晚妮端出来一碟咸菜，两个苞米面窝头，放在桌子上：“大叔，你是不是饿了？我这也没啥好吃的，你先垫两口吧。”

　　男人看着桌上的窝头，顾不得道谢，一伸手抓了一个，一掰两半，一口就吞下一半。晚妮赶紧又倒了一碗水，搁在他跟前。

　　等桌子上所有的东西一扫而光，男人抬起头看着晚妮问：“闺女，还有吗？”“哦，有，有……”晚妮赶紧把几块煮熟的红薯端了出来。

　　红薯也下肚之后，男人终于吃饱了。他抬眼看了看晚妮的屋子，起身背着箱子走出门，晚妮追过来问他：“大叔，你去哪儿？”

　　“闺女，我看你这屋小，我在这你不方便歇息，我啊，去旁边的灶房里将就一宿，明儿一早就走。”说完，他扭身进了灶房，在墙根下蹲下来。

　　晚妮看他死死地抓住那个木箱子的把手，好像生怕丢了一样，看样子里面装了珍贵的东西，晚妮也不再勉强，只是回屋给他递过来一件棉袄，让他盖在身上。

　　铁成一大早就挑着一担水，送到了晚妮的灶房。没想到，却发现一个人影蜷缩在灶房里。有贼！铁成心中一惊，一把抓住地上的人影，一把就把他从灶房里甩了出来。

　　晚妮听见外面“噼哩邦啷”的声音，赶紧起身冲了出来。那个男人被铁成扔在院子的地上，他的木箱子也被摔散架了，里面花花绿绿的，全是小人。

　　晚妮赶紧喊铁成：住手！她跑过去扶起男人，帮他把箱子整理好。男人看着花花绿绿的小人，仔细清点，还用袖子把小人上面的土都擦干净。

　　“大叔，这是啥呀？”晚妮好奇地问。“这是皮影子。”铁成一看自己误会了，也闹了一个大红脸，赶紧帮着男人收拾。

　　“闺女，谢谢你收留。我是信阳的皮影艺人，路过这里，去往安阳寻亲。”男人把箱子扛在肩上，对晚妮说：“我这就走了，日后如果有缘分，咱们再见吧！”说完，甩开大步朝着大道走了。

　　晚妮目送男人离开，对刚才他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人产生了兴趣：原来，这就是皮影啊，真好看！“晚妮，你看！”铁成突然兴奋地喊了一声。

　　晚妮循声看过去，发现铁成手里拿着一个小人，那个小人身穿女装，眉眼妩媚，头、四肢都有卡口，可以灵活摆动。

　　晚妮举着皮影，冲着大道扬扬手，想要呼喊男人，却哪里还能看到他的身影？晚妮拿着皮影，走进屋里，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

　　冬夜无聊，这个小小的皮影成为了晚妮解闷的玩具，她举着皮影，在灯影之下一会儿学男人说话，一会儿学女人说话，一会儿学老人，一会儿学孩子，晚妮一个人在小小的屋子里居然演了一出又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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