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日子,更是个特殊的日子。
半香苦思冥想了好多天,事无巨细,一件一件地重新审核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扭身出门的时候,半香突然想到,父母这一辈竟然没有一张两个人的合影!
她赶紧回身把家里的照片翻翻拣拣,好不容易挑出两张比较满意的,两张照片上的父母年龄看起来差不多,这让半香心里有些高兴。
加急制作出来的效果不错,半香拿着照片,驱车赶往老家,母亲的生日她可不能来晚了。
半香推开微微敞开的大门走进来,回身将大门关上。心里暗暗埋怨母亲:叮嘱您多少次了,还是不锁门。
她走进客厅,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换上拖鞋,进卫生间洗手。所有的程序走了一遍,半香把父母的合影端端正正摆放在父亲的照片旁边,才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她一眼瞅见母亲已经摆好了一盘切开的西瓜,红瓤黑籽,煞是好看。母亲还是那个贴心的母亲,半香一边吃一边幸福地想着。
手机里信息提示音一声接一声的响着,半香根本顾不得去浏览。今天,来的人很多,群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十分热闹。
柳筱萧正在回来的飞机上,欧阳无敌早早就魂不守舍地在屋里转来转去。半香看着眼晕,就撵他去机场了。
李铁成前两年得了脑中风,虽说可以自理,行动却也不太方便。孟锦秋闲来没事,老去看他。
李铁成只要不犯犟,不三言两语把天聊死,两个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很愉快的。铁成越来越盼着孟锦秋来,越来越依赖孟锦秋。
一大早,司机就开着车,拉着李铁成,去接孟锦秋。看到李铁成今天的打扮,孟锦秋笑了出来:这阵势,也太夸张了吧!
李铁成拉了拉领结,脖子被卡的有点疼,朝着孟锦秋望了一眼,锦秋虽也是古稀之年,却仍然有一种优雅的美。
“老李,今天晚妮八十大寿,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孟锦秋看着李铁成笑着问他。
“礼物?还要啥礼物?俺老李亲自去给她祝寿就是天大的礼物!”李铁成虽然吐字不是很清晰,嘴上还是不饶人。
孟锦秋嘴角上扬,难怪你是个老光棍,就你这样的钢铁直男,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能娶上媳妇才怪!
李铁成虽老了,脑子却不迟钝,他看出来锦秋心里对他的鄙视,也不在乎,笑着说:“给她带了她最爱吃的点心,足足五斤。”
李铁成的巴掌在孟锦秋面前得意地晃了晃,被孟锦秋一把摁了下来:“好好好,知道你用心了。”
李铁成斜睨了一眼锦秋的包:“那你带的啥?”他抻长脖子,想看看孟锦秋的包。
“我的礼物啊,保密!”锦秋赶紧把放在他俩中间的皮包挪到她身后藏起来,生害怕被李铁成抢去,把礼物翻出来。
晚秋一边看着手腕上的表,一边拍着司机的靠背说:“伙计,快点,再快点!”司机回过头来,苦着一张脸说:“孙总,不能再快了,再快该违章了!”
晚秋的闺女在一旁捂着嘴直乐:“爸,看把你急的,现在才早上八点,一定能赶到的。”
柴家村的人豪气,包了一辆大巴,直奔赵庄。一路上柴支书冲着大伙说:“咱们啊,可得去给晚妮好好祝祝寿,没有她,就没有柴家村今天的富裕日子!”
众人齐声喊好,车厢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柴书记接着说:“咱们啊,今天要合唱一首歌。”
“啥歌啊?”有人问道。柴支书把眼睛一瞪,吼道:“笨!这还用问?!当然是:祝你生日快乐了!”
“哈哈哈!”车内的笑声洒了一路,旁边车辆里的人纷纷侧目,这车人是遇到多大的喜事,才能这么开心呢?
赵庄今天摆的宴席可不是十桌八桌的小型寿宴,今天啊,是实实在在的十里长街宴。
从村西头的希望小学门口开始,一溜的桌子摆过去,直接摆到邻村的李庄村头。
春林拄着拐棍,灶头上看看,后厨里瞅瞅,大声招呼肉不要煮老了,鱼得去腥。
春林的儿子眼看着他爹跑来跑去,上气不接下气的,心疼他,拉着他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让他歇歇。
赵庄的上空弥漫着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嘈杂的人声与烟火气汇合,组成一幅热气腾腾的画卷。
晚妮沿街走了一圈,她猜想今天村里是不是有啥喜事,这么大的排场,多少年都没见过了。
看到晚妮的人,都笑着跟她打招呼。没有人告诉她,这隆重的场面是为她准备的。
直到越来越多的熟人涌进赵庄,围着她,抓着她的手直喊老寿星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嗔怪地瞅了一眼半香,又是这个鬼丫头的主意,我一个糟老婆子的生日,何必劳师动众呢!
日已西斜,所有的人都已经到齐。半香拿起话筒,冲着坐在正中间抱着父亲相片的母亲,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妈妈,祝您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柴家村合唱团一起头,十里长街宴的宾客们都开口唱了起来,声音整齐、嘹亮,直冲云霄。
晚妮低头笑着对镜框里的春生说:“看看,这么多人给俺祝寿,我可受宠若惊啊。”
春生用眼神回复她:晚妮,这是你的福分啊!晚妮自然懂得春生的意思,微微一笑,点点头。
觥筹交错之后,半香吩咐人撤下了残羹冷炙,把桌子重新摆列成一排排的,她的幕后大戏要上演了!
晚妮皮影戏剧团的演员们早已跃跃欲试,一张搭好的幕布后面,突然竖起了两张牌子,灯光之下,赫然是两个大字:晚妮!
晚妮疑惑地瞅瞅身边的半香,半香笑着,示意她朝舞台上看。一个两三岁的女孩扎着羊角辫,被一群饥饿的人群冲散,她口中喊着:妈妈,妈妈!
晚妮的眼角禁不住湿润了,这不是童年的我吗?看着母亲有些动情,半香得意地望了母亲一眼,让她接着往下看。
小晚妮在赵家被春生欺负,铁成跳出来护着晚妮。台下的李铁成激动地大喊:“看,看,那是我,是我!”
周围的人看他憨态可掬的样子,都哄然大笑。孟锦秋娇嗔地拍了拍他的头,让他安静下来,继续看皮影戏。
舞台上的晚妮长大了,当了老师,又做起了生意,从一个啥也不知道的农村丫头成长为一名成功的商人。
晚妮又想起当年自己创业的艰辛,那段日子的煎熬,到现在想起来,是一种幸福。
晚妮创建皮影戏学校,晚妮带领皮影戏团出国演出,晚妮资助贫困儿童,晚妮基金会筹建希望小学……
如果不是皮影戏提醒,晚妮自己都忘了这一辈子竟然干了这么多的事情!
半香手机上视频电话的声音蓦然响起来,半香朝着舞台拍拍手,演员们从两边撤了出来。
半香接通了电话,并把手机影像投影在屏幕上,拨打电话的人是铁蛋,那个被晚妮资助过的孩子。
铁蛋站在翠绿翠绿的山上,冲着屏幕,送来灿烂的微笑:“漂亮奶奶,我在大山深处给您老人家祝寿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的身后,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孩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寿”字,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响起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晚妮努力抬起胳膊,朝着屏幕招手,这些可爱的孩子让晚妮瞬间觉得温暖。
晚妮有些累了,她抱着春生的相片,把头靠着半香的身上。半香依偎着母亲,静静地观看舞台上只属于母亲的故事。
演出结束的时候,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大家一起起身,为这位伟大的母亲致敬。
半香扭头看看妈妈,发现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半香心里突然一跳,她把手搭在母亲的鼻孔上,却感觉不到任何呼吸。
半香急切地喊着:“医生,医生,谁是医生!”人群里迅速跑出来几个人,围着晚妮做起了人工呼吸和抢救。
人们静静地围在周围,担心地看着晚妮,期待她奇迹般的醒过来。然而,抢救的人垂下来的手臂告诉他们,不能了!
半香抱着母亲,放声痛哭。哭声在乡村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人们的心也被半香哀伤的哭声牵扯着,很疼很疼。
晚妮静静地躺在院子里的水晶棺里,手里仍然死死抱着春生的照片,半香试图把他拿下来。然而,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有掰开母亲的手指。
铁成、晚秋、锦秋、柴书记、柳筱萧……人们一个一个手捧着鲜花,从晚妮的遗体旁走过,大家静默哀悼这个平凡而伟大的女人。
半香跟随着灵车,将母亲的遗体运回了省城,她已经想好了,既然父母如此恩爱,她一定会成全他们,将母亲与父亲合葬。
望着芳草萋萋的墓园,半香亦步亦趋,她回身遥望父母亲的坟茔,泪眼婆娑。
从今以后,她就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孤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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