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九月，看着柳氏已经可以拄着双拐进进出出了，晚妮拉着半香的小手走进学校。今年，晚妮开始带一年级，半香成了她的学生。

　　半香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认真地聆听每一堂课。所有的作业，她都完成的很好，只有一点，晚妮的课上她从来不举手发言。

　　无论晚妮如何提示她，甚至点名叫她，她都是一声不吭。原以为所有的课她都这样，谁知，数学老师说半香在她的课堂上很活跃。

　　晚妮明白了，半香心里对自己还是有隔阂。她心里有些委屈，虽说自己没有生半香，可是，自己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不比哪个亲娘少一点儿啊，她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一颗心呢！

　　或许，时间太短，长了就好了，晚妮这样自我安慰。每天家里家外的忙活，周末还要去探望春生，已经让晚妮疲惫不堪，她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哄半香了。

　　这天，从劳教农场回来，铁成照例把她送了回来。停下车子，铁成扭头看了晚妮一眼：“我跟邱队长说了，他答应瞅机会给春生立个功，让他早点回家。”

　　“真的？！太好了！”晚妮惊喜地看着铁成，心里很是高兴。看着晚妮好久不见的笑颜，铁成心里一暖，尽管他心里知道，这个笑容不是为他绽放。

　　他抬起手，轻轻地取掉晚妮头顶的一片落叶，晚妮下意识地一躲，头正好撞在他的胸口上。等看到他手里的落叶，晚妮不好意思的笑了。

　　晚妮一抬头，却骇然发现柳氏拄着双拐，旁边站着半香，默默地看着自己。晚妮慌了，尽管她心里明白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可是，从半香和柳氏的眼神中晚妮还是看出不妙。

　　柳氏清了清喉咙，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不要脸！”还没等晚妮反应过来，半香的小嘴里也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晚妮懵了，就连小小的半香说出话来都这么伤人吗？铁成刚想上前解释，晚妮冲着他摇摇头：“你，走吧。”铁成担心地看了一眼晚妮，晚妮又重复一句：“走，走吧。”

　　半香扶着柳氏往家里走，晚妮跟在后面。半香一进院子，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院门。晚妮站在门口，心中满是委屈。

　　她真的想转身离开，再也不回这个家里，和这个门里的两个人生死不复相见，她晚妮这辈子真的不欠赵家的人任何人情了！

　　一阵微风吹了过来，晚妮火辣辣的面庞略略降了一些温度。她伸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双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冰锅冷灶，没有一点烟火气，就如同这个死气沉沉的院子一般。晚妮直接钻进厨房，开始麻利地准备晚饭。她端着饭走进柳氏的房间，却听到冷冰冰的一句：“不吃，端出去！”

　　晚妮没有理会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备课，纳鞋底，收拾屋子••••••晚妮手头有干不完的活，实在没空和她纠缠。半夜醒来，晚妮悄悄起身，看了看厨房，碗里的饭原封未动，不仅柳氏没吃，半香也是一口没动。

　　晚妮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说：“我看你俩能饿到什么时候？”早上，倒也省事了，昨晚的饭热了热，晚妮扒拉了两口，就叫半香跟着自己去学校。

　　半香就像没有听见她的呼喊一样，匆匆喝了几口粥，背上书包，自己一溜烟跑了。柳氏斜楞了一眼晚妮，慢慢地拄着拐杖出门溜达了。

　　晚妮心里万分憋屈，可又不知道朝着谁诉说，这事还真是说不清了。罢了，爱咋想咋想，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晚妮打算这周去看春生的时候，把这件事跟他说道说道，毕竟，只有春生最信任自己。她打定主意，夹着课本，拿着粉笔走进了教室。

　　看着讲台下面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晚妮的心里充满安慰。她把课本和粉笔放在讲台上，微笑着扫视了一下教室，却发现半香的座位是空的！

　　奇怪！明明早上背着书包出门了，怎么没有来上课呢？晚妮心中充满了疑惑，指着半香的座位，问她的同桌：“小新，半香呢？”

　　小新站起来，背着手响亮的回答：“报告老师，半香说她在你的课上去拉屎，你下课她就来了！”话音未落，教室里响起了嘻嘻哈哈的笑声。

　　晚妮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她打开课本说：“上课，同学们，把书翻到第28页。”听着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躲在校园大槐树下的半香，又恨又悔。

　　她原以为晚妮一定会出来找她，哄着她去上课，然后她趁机当着同学的面好好羞辱一下她。可没想到，晚妮压根就不理她，哼！看来，你心里就是没有我，还想让我叫你妈妈，做梦！

　　听到下课的铃声，半香就像一只灵活的狸猫，“嗖”的一下就窜回到了座位上。小新看着她，好奇地问道：“半香，你跟你妈咋啦？”

　　半香立马板起脸来，冲着小新大吼：“谁妈？谁妈？她不是我妈，我妈早死了！”小新吓得一缩脖子，趴在桌子上不敢吭声。

　　放学的时候，小新看着半香，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她：“半香，同学们都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妈妈，又漂亮又会教书，还特别能干，你为啥不喜欢她呀？”

　　半香想了想说：“我奶奶说，她就没安好心，当年要不是她害了我妈妈，我妈妈也不会死。我妈妈比她漂亮多了。”小新听了吐了吐舌头：“原来她是一条美女蛇啊！”

　　半香听他说的有趣，笑着重复：“美女蛇，美女蛇，哈哈哈，我以后就叫她美女蛇！”小新冲着半香竖起了大拇指：“我们都怕晚妮老师，就你不怕，你真行！”

　　听到别人这么夸她，半香自然甚是得意。她背着书包，迈进家门的时候，正赶上晚妮出去挑水，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嘴里喊着：“美女蛇，美女蛇！”

　　“你说啥？”晚妮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问。“我说你是美女蛇，你就是一条美女蛇！”眼看着半香趾高气昂地跟自己挑衅，晚妮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过她，摁在自己的腿上，巴掌噼里啪啦地就落在她的屁股上。

　　半香趴在她的腿上，动弹不得，挨了巴掌的屁股生疼，她大声哭喊着，希望柳氏能听见来救她。柳氏在院门外就听见半香杀猪一样的嚎叫，心急地往前挪步，可是怎么也走不到家门口。

　　“你给我住手！”柳氏把拐杖扔了出来，差点砸到晚妮身上，晚妮停下手，气呼呼地看着半香：“娘，这孩子，再不教育就无法无天了！”

　　柳氏一把把半香搂在怀里：“我老赵家的孩子轮不到一个外人教育！”“娘！”晚妮气得直跺脚。“别喊我娘，我可担待不起！”柳氏拉着半香气呼呼地往院子里走。

　　晚妮真想把手里的扁担和水桶统统都给扔出去，这个家简直没有办法呆了！晚妮此时此刻，真想一走了之，这赵家的人，是不是都是石头心肠啊，无论怎么捂，就是捂不热！

　　回头看看曾经奢华辉煌的赵家大院，如今墙体斑驳，屋顶上杂草丛生，到处都显得破败苍凉，就一如柳氏那张早已失去了光泽、皱纹纵横的脸一样。晚妮强压了一下心头的火气，捡起来扁担，重新放在肩上。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这个家上有老下有小，没有她，真的不行！谁让自己和春生相爱了，这都是人世间的缘分啊！

　　这一周，晚妮破例没有去看春生，因为发生了一件事！

　　一大早，晚妮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她本来想跟半香商量一下，如今柳氏可以自理，带着她去看看爸爸。可一碰到半香冰冷的眼神，晚妮就打了退堂鼓。

　　轮到换衣服的时候，晚妮才发现，自己一件半新的衣服好好地放在柜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却被剪得破破烂烂，根本不能穿了！

　　晚妮再也忍不住了，抓起衣服，怒气冲冲地冲进半香的屋子，一把把她从床上拎了起来。半香本来睡眼惺忪，可是睁开眼睛一看晚妮手里的衣服，就全都明白了。

　　她毫无怯意地看着晚妮，让晚妮更加生气：“说，为啥绞我衣服？！”听到晚妮的质问，半香朝后仰了仰身子，让自己舒服一点，然后懒洋洋地说：“不让你出门。”

　　“我今天要去看你爸！”晚妮觉得自己都快疯了。“看我爸？！你别骗人了，你明明是跟李铁成去约会！”半香毫不示弱地瞪着晚妮，张嘴就说出自己的想法。

　　晚妮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半香说：“本来我今天还打算带你一起去••••••”话还没说完，半香抢着说：“不稀罕！看着你俩在一起，恶心！恶心！”

　　晚妮怎么也想不通，才这么大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学的这么恶毒，对自己的偏见这么深？！她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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