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抬起沉重的头颅，朝着夕阳西下的窗外望去：微风轻拂树梢，墙边的杂草在斜阳里微微摇曳。

　　晚霞的余晖映照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仍然昏睡的晚妮脸上，红彤彤的，给她增添了许多精神。

　　春生忽然想起，这辈子，晚妮还从来没有穿过一件红色的衣服。尽管春生知道，晚妮一辈子最喜欢红色。

　　春生抓住晚妮的手，她的手冰凉。春生双手把它轻轻捧着，送到自己的嘴边。

　　切片的结果出来了，是良性！这让春生和半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手术剔除了晚妮身体的毒瘤，相信不久的将来，晚妮一定会穿上如霞似锦的红嫁衣！

　　半香提着饭盒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她仔细观察母亲的脸色，感觉比之前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缓和了一些。

　　“爸，你先吃点东西吧。”半香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桶，给父亲盛了一碗鸡汤。

　　春生接过女儿递过来的鸡汤，碗到嘴边，停在那里，他看了女儿一眼说：“半香，明天一早我就得回去了。”

　　“这么快？”半香吃惊地看着父亲。旋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嗓门有点大，赶紧压低声音说：“妈妈的病还没好，你不想多陪她几天吗？”

　　“想，咋能不想呢！可是，学校里还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呢，不回不行啊！”

　　半香点点头，她理解父亲，事业在他的心目中永远占据很重的位置。

　　春生望着沉睡的晚妮，默默地说：晚妮，你好好保重身体，再等我两年，我就时时刻刻陪着你，一天都不分开。

　　“爸，晚上你就回学校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半香看着父亲疲惫的脸色，关心地说。

　　春生说：“不用，今晚我守着。你回去看孩子，等明天我走了，就轮到你辛苦了。”

　　半香还想和父亲争，春生摆摆手阻止了：“半香，我现在能为你妈妈做到的，就只剩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半香没有再多说，她了解母亲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既然如此，就留给他们独处的珍贵时光吧。

　　听到女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春生并没有回头。晚妮的手还是那么凉，他把她的右手举起来，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脸颊上，为她取暖。

　　他的目光痴痴地留恋在晚妮的脸上，此刻的晚妮，一脸安详。她一向是喜欢蹙眉的，没想到，经历身体的苦痛并没有让她表现出痛苦的表情。

　　突然，晚妮的嘴角向上一抽，好像在睡梦中有什么让她欢喜的事情。

　　春生的嘴角不自觉地也向上扯了扯，他抬起一只手，在晚妮的脸庞上轻轻地摩挲。

　　有多少时日没有这样温情的时刻了，春生在心里慨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许就是现在的场景吧。

　　病房的门被猛然推开了，教导主任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吕主任，你咋来了？”春生吃惊地看着门口的人，问道。

　　吕主任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晚妮，朝着春生招招手，示意他到门外说话。

　　春生看看晚妮，给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吕主任早就心急如焚，一看他出来，一手关门，一手把他拉到一边。

　　“赵校长，不好了！咱们学校的学生食物中毒了！”春生瞪大眼睛吃惊地看了一眼还在微微喘气的吕主任：“到底咋回事啊？”

　　吕主任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今天下午开始，咱们学校各班都陆续出现学生腹痛、呕吐的情况，老师送到县医院检查，确诊是食物中毒。

　　“食堂不是按照每周菜谱严格执行的吗？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呀？”“不知道，现在医院和卫生局正在查找中毒原因。”

　　春生紧皱着眉头，他才出来一天的工夫，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食堂菜品都留样了吗？水有没有问题？这两天有外来的可疑人员吗？”赵春生连珠炮似的提问，让吕主任有点晕头转向。

　　“菜品已经都留下来了，水也采样了，目前在等结果。从昨晚到中午，门卫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出入。”

　　“有没有可能是剩菜变质了？”春生盯着吕主任问道。“应该不是，据食堂的大师傅说，昨天就没有剩菜。”

　　春生心里的愁云顿时弥漫上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可是，接下来吕主任的这句话，让春生更加心惊胆战：“公安局听说后也介入调查了，说是不排除有人恶意投毒的可能！”

　　“走，走，现在就回去！”春生大手一挥，就准备往外走。

　　“回去？！回哪儿去呀！”他的背后，李铁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

　　听到铁成的问话，春生反而笑了，他一捶捣在铁成的胸口上，笑着说：“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的心思。来的正好，今晚你来守着晚妮。”

　　铁成摸摸春生的额头，疑惑地说：“这也不烧啊，今天这么不正常。”

　　春生一把打掉他的手说：“老哥呀，晚妮就拜托你了。我今晚要连夜回县里，有急事。”

　　铁成疑惑地看看病房，又看看春生说：“把晚妮交给我你放心吗？再说，现在啥事能有晚妮重要？”

　　春生别有意味地瞅了一眼铁成，似乎想要看穿他心底的想法，这么好的机会，你李铁成不应该欣喜若狂吗？可是，铁成一脸真诚，没有丝毫得意之色。

　　“有，人命关天！”春生沉重的表情让铁成有点害怕，他再也不敢开玩笑，对春生挥挥手说“去吧，去吧，晚妮就交给我了。”

　　春生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原本想回身抱一抱晚妮，可面对着这么多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拜托了！”春生冲着铁成深深地鞠了一躬，立刻拉着吕主任疾步离去。

　　铁成摸着下巴，看了看春生远去的背影，这小子，心里还是不放心啊！他踮起脚尖，看了看病房里躺着的晚妮，还好，她依然睡着。

　　铁成就这样站在门口，透过玻璃一眼不眨地望着晚妮。他不想靠近，也不敢靠近。

　　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就好！铁成的内心是满足的，大半生的时光里，我李铁成不就是一直以这样的姿态遥望你吗？

　　赵春生与吕主任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县中学，学校里面灯火通明，平日里读书琅琅的学校，此刻，停放着几辆外来的车辆。

　　“好啊，你终于回来了！”一个烫着卷发、四十岁左右的肥胖女人从旁边的教学楼跑出来，一眼就认出了赵春生。

　　她飞快地跑到春生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拉着他就往警车那边走。

　　“你干什么？松手，快松手！”吕主任大骇，眼看着赵春生涨红了脸，急忙去掰女人的手臂。

　　“滚开！”女人撒泼地用头顶着赵春生的胸口，大喊：“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赵春生向后仰着身子，努力让自己能够呼吸。他抓住女人的手说：“你，别急，我，我一定，调查，清楚。”

　　断断续续的解释，让女人听了手劲松了点，吕主任趁机把赵春生从女人手里夺了出来。

　　赵春生大口呼吸，让自己的喘息尽量平静下来。他对着肥胖女人低头鞠了一躬：“对不起，都是我们工作的失职，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您放心，学校一定会积极配合各部门尽快查找原因，给您一个明确的解释。”

　　女人没有料到赵春生不但一点都不生气，而且对自己这么客气，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可是，事关儿子的安慰，女人还是张嘴说：“肯定要有一个明确的解释，要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说完之后，女人扭着肥胖的屁股走了。吕主任苦笑着对赵春生说：“这个女人的儿子第一个出现症状，而且目前看来，情况最严重。”

　　赵春生点点头，家长的心情他完全能够理解，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查明原因，给学生和家长一个交代。

　　赵春生飞奔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要跟卫生局联系，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线索。门口，食堂的大师傅老耿穿着围裙，一脸委屈地望着赵春生。

　　“赵校长，我冤枉啊！”老耿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和汗水都流了下来。

　　老耿是个老实踏实的人，以前在部队，就是炊事班的，复员转业以后，主动申请到县中学食堂做饭。老耿手艺不错，就算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素菜，都做得有滋有味。

　　不但如此，这个老耿就像一尊弥勒佛一般，见人不笑不说话。他比较胖，一笑两只眼睛就成了两道缝，显得特别喜庆，老师、学生都喜欢他。

　　赵春生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老耿，你放心，没有人说是你干的。”

　　春生看着老耿：“相信我，时间不会太久，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听到赵春生如此肯定的回答，老耿的心里也稍稍平静了一些，他点点头，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还没等下楼，老耿就听见赵春生兴奋地声音响起来：“什么？原因找到了？！太好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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