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朝凤宫。
穿过水榭和几座园子,临近偏殿的回廊上,一连串的脚步声,正杂乱地向偏殿逼近。
一行人忧心忡忡的,心绪如同纷乱的脚步声,也总不得清净。
“苏姑娘这么急着把咱们叫过去,是出了什么大事?”几个掌厨的思维很是混乱,膳房的执事暗戳戳地带着困惑的神色瞄了一眼并肩而走的几个宫女。
领头的孙嬷嬷也是有些奇怪,渐渐放慢了步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歪嘴,嘴上还在逞强:“你们几个还说什么她是这宫里最没脾气的主子呢,这不,活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还是没能守好本分,我们才过来几天呢,就想着挑我们几个的刺。这就打脸了吧?”
几个小宫女听了,都是缄默无语。其中一个眼尖的,在绕过廊柱时候侧目一看,突然停住,惊讶道:“嬷嬷,你这头上簪的是——”
她这句话让众人都停了一下,几道目光都飞向孙嬷嬷头顶,孙嬷嬷下意识四下看了一眼正对上他们探究的目光,又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本要掩住发髻的手就这么放了下来。执事恍然大悟般张开嘴:“孙嬷嬷,你头顶这不是前几天司衣房大宫婢送给苏姑娘的首饰嘛,这没经苏姑娘同意就拿了她的东西可不太好吧,虽然说苏姑娘也不喜欢这些东西……”
“怎么了?她这丫头不喜欢我就不能替她收了?宫里都以为偏殿这位未来要专享独宠一步登天呢,谁成想她敢这般不待见皇上,还敢这般不待见六局里的人。要我看,就是将来她做了妃子,这受宠之路呀,也难!”
孙嬷嬷脸色十分不好,却强自挖苦地道:“你们太没见识了,想我在皇后那边,不也是日日得赏赐的?上次别宫里的宫人硬塞给娘娘一盒珠钗翠饰,娘娘嫌腌臜,到头来还不是到了我手上!”
几个宫女自知说不过她,也只能或打趣或巴结地接了话:“是是是,要说嬷嬷您,可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偏殿。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苏双月的宣见明显有惩罚责骂的意思,真的到了偏殿见到她,她却跟往常一般,正除了带了深意地看她们一眼,眼神依旧冰凉冰凉的,并没有过多激动的情绪。
几个人只能静静地侯着,不出声打扰。
在精于察言观色的众人看来,苏双月表面看起来生人勿近极有城府,然而仗着皇上的喜欢却无意成为妃子甚至连女官都当得不情不愿,实在是古怪的脾气。
指尖微收,就在执事要出声的时候,苏双月突然放下了医书。
“史淮。”
“啊?”被初次当众点名的膳房执事有些惊恐,应得十分仓促。
“这几日偏殿的饭菜,都是你负责准备的?”
“回苏姑娘……膳房的采购,的确是在下负责的。皇上说姑娘喜欢宫外的口味,特意命在下单独从宫外采购……”
“是么。”苏双月来了兴致,“那每日的菜式也是你们负责的?”
几个厨子和宫女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却先捏了把冷汗。最终还是史淮打破了沉默:“皇上吩咐姑娘胃口不好,所以让小的们每天换着菜品来。小的们怕每日问姑娘想吃什么姑娘会嫌麻烦,”史淮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小的细想,姑娘在正殿待过一段时间,所以小的们都是到正殿问过那边的宫人,知道姑娘喜欢什么口味才确定样式的。”
担心她还有什么不满,执事连忙吩咐小厮,未过片刻,小厮便递上了一本最近的菜品。
“姑娘可以看看,各宫里用的菜品都是有记录的,小的们可不敢胡来。”
苏双月随意地翻了翻菜谱,蹙了蹙眉,思绪绕了几个圈。
“你是说,这几天的菜式都是皇后确定的?”
“也不能这么说,”执事嘿嘿地笑了,“小的哪敢打扰皇后娘娘呢,都是和皇后娘娘身边的苏嬷嬷确认的。哦对了,说到这里,孙嬷嬷以前还和苏嬷嬷同在皇后娘娘手下的,孙嬷嬷一定认得……”
正说到这里,孙嬷嬷猛地瞪了个眼神制止他:真是多嘴。
好在苏双月似乎没有深究,若有所思地继续翻着桌案上的医书,几个小宫女微微探头看了看,瞧见那书页上隐约两个大字:食鉴。
苏双月半天没有说话,浑身上下却莫名其妙地透着一股冷意。
孙嬷嬷忍耐不住,眉头紧皱:“姑娘还有别的什么吩咐吗?”
“有。”思绪理到这里,既然这件事和傅明敏有关,那她就能将整件事缘由拼凑个七八分了。苏双月突然幽幽地笑了下,身子微微倾向前,一字一句地说:“把这份菜单誊抄两份,一份送到御膳房,一份留给我。我待会儿要去正殿看望小太子。”
“哎。”
相比偷拿了司衣房掌事送给苏双月的簪子,虽然不明白着丫头要做什么,可誊抄菜谱什么的实在是小事一桩,逃过一劫的欣喜让孙嬷嬷放松了几分。
“那就谢谢嬷嬷了,这几日嬷嬷可替我打理了偏殿不少,这是对你的报答。”苏双月说罢,从手腕上退下来一个雕工精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的纯银镯子。
身后的宫女和私厨们都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而后几个宫女窃窃看了孙嬷嬷好一会儿,孙嬷嬷也是受宠若惊,全然没有发现,数道目光向正向她剜过来。
苏双月盯了她皱成一团的脸好一会儿,淡然地笑了笑。
“嬷嬷,这手镯送给你,可那簪子,还是得还我的……”
苏双月凑到孙嬷嬷耳畔,看起来无比亲近乖巧,红唇勾起,声线幽淡,化作森寒。孙嬷嬷脸色一变,打了个哆嗦,瞟了眼四周略带不服气的目光,脸色更是十分难看。半晌,她背过身,手扶上发髻上惹眼的簪子,颤颤巍巍要拔了下来——
宫女们互相对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苏双月却从袖中突然抓住孙嬷嬷的手臂,低声说:“这样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不如孙嬷嬷把这镯子和簪子,两日后一起送还给司衣房掌事怎么样?”
孙嬷嬷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苏双月在她耳边几不可闻地笑道:“多谢。”
苏双月没带一个奴婢,孤身一人就愤然地出现在正殿门前。
桌案上正摆着汤药,依四溢的味道可以分辨出,是一味名贵的补药。傅明敏正绣着花样子,手中的荷包还没有成型,身上披了件貂皮大氅,膝边有小宫女正双膝跪地,双手捧着装金线的笸箩,傅明敏正绣得出神。
“娘娘,苏姑娘她——”宫人的通报还没说完,就被苏双月直直地撞进众人视线的身影打断了。
从她甫一踏入,就能清晰地察觉到,整座正殿的宫人对她的到来都极其不欢迎。
傅明敏一抬头,正在想的花样子被打断,她索性停下来,将手搭在坐榻边沿上,立刻有宫女上前,扶起她的手,为她在左手指甲上涂猩红的丹蔻。
“民女拜见皇后娘娘。”苏双月的礼数,周到而老成,原本正要数落她擅自闯进来的采莲,此刻突然没了话柄。
傅明敏的哑然失笑。
“是皇上给妹妹安置的膳房用得不顺心呢,还是私厨做的菜不合胃口呢,这几天听闻你那边很是热闹,怎么突然得了清闲,会想起来到姐姐这儿来了?”尽管看出她满脸不悦,傅明敏波澜不惊,向一旁的宫女示意沏茶。
苏双月毫不客气地坐下:“民女是特意来谢谢娘娘,就算分开用膳,也还是记挂着民女的。”
“哦?”傅明敏看了眼指甲上瑰丽的色泽,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双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又要装糊涂了?”苏双月连弯都懒得绕,直接把一张纸甩在两人之间:“娘娘这几天刻意为民女准备的饭菜,民女都记着呢。”
采莲得了傅明敏的暗示,拿过桌案上那张纸,摆在傅明敏眼前,粗略的看了眼:“不过是一张菜谱,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采莲自然没看到傅明敏此刻莫测的表情。苏双月认真的捕捉着她的神色,见到她果然心虚的时候,心内一阵阵发冷。这样无孔不入地想着要谋算她,若是一件件都要自己找出来,那她没被毒死,反倒先被累死了。
“娘娘也不明白么?”
傅明敏拿着菜谱沉默了好一会儿,被苏双月打断,自觉失态:“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问好了。”
苏双月不再拐弯抹角:“我那膳房的执事史淮说,这菜单可是娘娘为双月准备的呢。娘娘既然知道双月的口味,为什么又特意在众多菜品中,挑毒性相克的菜肴给我呢?”
“你说什么?”傅明敏脸色顿变,觑起眼睛,“你是说,我有意加害你了?”
“菜与菜之间相克,轻则脾胃不调,重则中毒于无形之中,娘娘想必比我要明白吧!”
似乎没料到她会察觉,不着痕迹的,傅明敏眼皮抖了抖,但很快,眼中的惊讶就被淡然所代替。
一旁的采莲见状正要出声,傅明敏却是先开了口:“这几样菜式相克的事,本宫的确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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