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双月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独孤陵早已经停下动作,瞥了一眼身旁桌上那一滩污秽,已然全无食欲了。
傅明敏也没有了食欲,但眼见苏双月受折磨,还是不动声色地笑,凑近苏双月,取出丝帕道:“妹妹兴许是吃得急了呢,呛成这个样子。”一面吩咐道:“快倒些清水过来。”
丝帕贴近唇际的那一刻,鼻尖充盈着傅明敏的气息,苏双月忽然身体僵硬了下,本能地偏过头,意识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不是傅明敏。首先她想不出这么绝妙的击溃人心的法子,其次,她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做人肉彘这种事,以她对傅明敏的了解,傅明敏也会觉得肮脏恶心。
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
无衣的耳环也好,亲自做的点心也好,都是傅明敏惯常施的小伎俩而已。
吃定了这一点,苏双月突然觉得无比好笑。她终于镇定下来,取出丝帕拭去了嘴边的残秽,冷漠的一张脸,双唇坚.硬地张合着,“我没事。”
傅明敏的手停在半空,发觉苏双月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的多,连一丝窃笑的表情都凝在了嘴角。
苏双月淡淡地一笑,接过侍女呈上前的温水和盥盆,漱干净口后,气息也渐渐平稳下来,重新坐定,举止极其优雅从容。
独孤陵眉心隆起,道:“双月,你这几天是消瘦了不少。”
“都是臣妾照顾不周,”傅明敏假惺惺的,”打搅了皇上用膳,也是臣妾的失策。”说着,便使眼色给采莲看。采莲和几个嬷嬷自然明白,几个小厮连忙上前收拾。
宫人们清理了凤麟桌,换了新的桌布和美酒佳肴,独孤陵尽管没有怪罪苏双月,到底没有了胃口,看了苏双月一眼,凤眸一凝,便要起身:“既然你今日身体不适,那朕明日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皇上请留步。”苏双月突然开口。
傅明敏心头一紧,以为她是开了窍决定要和自己争宠了,不觉双手在丝帕间绞啊绞不。独孤陵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挽留呢。独孤陵露出显而易见的欣喜的表情,负手而立,眉头舒展,示意她说下去。
“今日的晚宴是臣女搅得皇上和娘娘不快,臣女知错。”
“就这些?”独孤陵一怔,语气又恢复了沉冷。
“还有,”苏双月抿了抿唇,神情莫测,“这是自小就有的症候,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膳便会紧张呕吐,实在不是臣女所能掌握之事。”
“还有这种奇事?”
“天下之病,凡小小的伤寒就有上百种,这病已经不足为奇了。”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根治?”
“臣女熟悉这病的情况,根治是不可能的。所以臣女斗胆恳请皇上,恩准臣女往后独自留在偏殿用膳,以免屡次三番惊扰娘娘和皇上。”苏双月微微躬身,是极为疏离和敬而远之的动作。
独孤陵狭长的眼眸骤然冷下,傅明敏听完她的请求,心里也是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于独孤陵而言,苏双月独自用膳,一直待在偏殿不肯见他,便会减少许多见到她的机会,美人近在咫尺却和远在天边没有区别,可远观不可亵玩,自然无比惋惜;于傅明敏而言,独孤陵是因苏双月才会多来朝凤宫几次,虽然她不愿意承认,这却是无可厚非的事实。一旦独孤陵不热衷于来这朝凤宫,她宫里虽然养着苏双月,却再没有什么机会见到皇上了,更不用说再次感动皇上,与锦妃等人争宠。想到这里,她恨由心生,死死地盯着那可恨的女人,竟然希望她会改口。
“妹妹说的哪里话,”傅明敏掩饰什么一般急忙道,“”
独孤陵思索衡量了片刻,才只好答应了苏双月的请求,又叮嘱了一番后,迈腿举步,在侍从的护卫下,慢慢走出了殿门。
千灯明照,人一一走开后,傅明敏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恨意和怒火化作接连的动作,朝凤宫里的器物噼里啪啦的倒了一片。
“娘娘稍安勿躁,千万不要自乱阵脚。”采莲见状叹了口气。
傅明敏怒气冲冲:“你叫我如何不气!没想到反被她将一军,她不仅胆大妄为,还敢自作主张,把皇上从我这朝凤宫推开!”
“娘娘。”采莲摇头,“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呐。皇上不常来朝凤宫了,就鲜有机会见到郡主,兴许日子一长,就慢慢的忘了郡主呢。再说,”采莲凑近,压低声音说,“没有皇上撑腰,宫里谁还认她这个女官?她又活生生的住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看娘娘的脸色?”说着,采莲还特意将手搭在脖子上,做了个“喀”的动作。
傅明敏不发一言,短暂的沉默后,眯起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
“你这个鬼灵精,这些都是从哪学来的?”
采莲心跳若如擂鼓,“奴婢不敢。是娘娘教导有方。”
自从独自用膳的请求得到允许,苏双月乐得清闲不用看别人眼色,不料偏殿确是就此热闹了起来。
独孤陵颁布了旨意,要为苏双月打造一个私人的厨房,厨房中可由她的示意从御膳房直接调用御厨和执事,厨房准备的菜肴,俱是依苏双月口味调动。
偏殿的庭院里突然涌进了许多匠工,几天内都是马不停蹄的准备。
三日后,角房处的小厨房落成。
四日后,各色滋补的食材装上安车,一车一车地运进了偏殿。
五日后,独孤陵不知怎么,就把苏双月的口味调查了清楚,甚至专门雇用了宫外平阳道听雨楼的顶尖名厨,到这五脏俱全的小厨房里做御厨。
苏双月有些瞠目结舌的以为,独孤陵是忘了她的本行,打算把各地的上好厨子都关金丝雀一样关在这个厨房里,也要把她永远困在这宫里做御厨。
这件事在宫中的各色谣言中显得尤为刺耳。傅明敏和顾春锦那边皆是红了眼,而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底下,傅明敏却不好说些什么,心内更是尤为气极,三天两头的发脾气。
皇上对她的待遇可见一斑。大概以为她是就此飞黄腾达了,才几天,各宫里赶着来祝贺送礼的人熙熙攘攘,都要踏破了门槛。最后忍无可忍,是傅明敏一口气以皇后的威仪,将还没经过正殿的各宫掌事宫女和嬷嬷都数落的数落,惩戒的惩戒,通通堵了回去。
清净下来的苏双月捧着医书幽幽地想,在使用皇后的特权这方面,难得这一次傅明敏总算还用对了地方。
凉风袭夜,略带清寒。
日子在指间一寸寸地过去,苏双月愈发在宫里待得烦闷。
她的心飞得很高,飞过这九重宫阙,飞过殿宇万间,梦境里早已经翻越了千山万水,每一程的心思却都被突然的惊醒变得支离破碎。
偶尔她会听见庭中树木叶摇曳,瞥见一抹黑影默无声息而飞快地潜进黑暗之中,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清晰地感觉到,即使远隔千里万里,还是会有一个人,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每到这个时候,她便会想起那恍若隔世的月夜,有人一身玄衣,濯尽月华而来,告诉她,黑暗中星星点点的,是流萤,是甘愿扑火的流萤,虽然晦暗,却生生不息……
这一天,苏双月在逗小太子玩的时候,又见到傅明敏笑逐颜开地进殿来。
对方一副忘记芥蒂的样子,她也不好把话说太明,怔了怔,做出一个意外的表情:“难得娘娘还挂记着我。娘娘也是来给双月送礼的?”
采莲已经是一脸黑沉。傅明敏笑了笑道:“双月,现在朝野上下都知道你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朝野上下……也包括那个人吗?苏双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深思,如果夜祁墨听闻了她的流言蜚语,说她在宫里如何风光,会不会将她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看做是一类人?
“妹妹在想什么呢?”
一声轻笑把她唤回现实,她回过神时,见傅明敏拍了拍手,随之而来的,是涌入殿内的十数个宫女,“双月,你这里太过冷清了些,一丝生气也没有。这些侍女都是我静心栽培的,今早我就挑好了要送到你这里来。你放心,她们都聪明伶俐,做事也勤快,你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都使唤泰她们就好了。”
聪明伶俐,所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苏双月冷哼一声,傅明敏不过是想在她这里安插眼线罢了。
“臣女谢过娘娘。”反正她乐得清闲,平常不过看看医书认认草药,行事自认问心无愧,面对这样不怀好心的好意,她并没有理由拒绝。
七日后,傅明敏分派打点的人手也到了偏殿。
这些人手中,领头的是孙嬷嬷,大概还以为苏双月是软柿子,三天两头的跟个笑面虎似的,对厨房里的厨子和执事指指点点。苏双月生来慵慵懒懒,无暇顾及她们,任她们把自己视做眼中钉肉中刺,她只淡眼扫之,几天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以傅明敏的急性子,肯定是会先动手的。苏双月只想着静观其变,几天下来,终于发现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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