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双月怔怔地把他的衣襟攥在手里,夜祁墨将她抱紧,让她贴紧一些,像是在哄小孩子。神情恍惚和闭眼的前一刻,她听见他凑近在耳边,很喑哑的声音。
“又在胡闹。”
似责备,似自嘲,似虔诚的哀伤。
她的意识渐渐又不清明起来,只能感觉到他将自己横抱在怀里,垂下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她语声幽幽,气息若得如细雪:“夜祁墨……是你。”
“是我。”
“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回来做什么……”
“我知道。”夜祁墨握住她一只手,“我都知道。”
她把头埋入他的怀中,再不说话。
那条宫道长得看不见尽头,苏双月再也没想起来她说过什么话。
她醒来时已经在朝凤宫,尽管裹着几层厚厚的被子,身上却是冷一阵热一阵的发着虚汗。
“你呀。”薛凝一见她睁眼,虽然担心,却忍不住地埋汰,“还自诩自己是大夫呢,什么时候能好好照顾照顾自己。”
苏双月甫一张开眼睛,殿里明亮的光线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你睡了这么久,也真是受苦了。”
“姑娘你先别动,”几步之外,清安刚把盥洗的盆放下,急急忙忙地喊,“着了风寒就好好歇着,让奴婢来照顾你。”
“着了风寒?”苏双月晃了晃神,随手扯下覆在额头上的湿布,顿时头脑一片钝痛,她这才想起来祭祀大典,和雪地里的遭遇,的确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她连忙拉住薛凝的手:“他没为难你们吧?阿霁呢?”
手心是滚.烫的热度,薛凝一惊,探向她额头,继而心间一沉。
“怎……怎么了?”苏双月捕捉到薛凝微颤的眼色,继续追问。
“还在担心我们呢!”薛凝把她的手往锦被里一塞,眼眶里瞬间多了朦朦胧胧的雾气,“你怎么就不着急着急你自己?昨天要不是冥王……”
刚说到这个名字,她便发觉自己失言了,不动声色地把声音压了下去,“要不是有人把你送回来,冰天雪地的,我该怎么救你!”
苏双月脑中仍旧迷迷糊糊的不清醒,但一声“冥王”,还是把记忆拉回了昨日的夜幕时分。夜祁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又为什么会刚好遇到她……
“怎么了?双月,你不会真的不清醒了吧?”薛凝责备归责备,终究心软,见她又这样痴痴地神游,连忙推了推她。
苏双月叹了口气,“姐姐放心,我终究还是个半吊子大夫,治好自己还是轻而易举的。”说完,她便要清安拿了张纸和笔过来,她一面说清安一面记,未过片刻,便写了一张药方。
“到太医院抓药,各取二两,煎八分火,慢熬。”清安的机灵苏双月是有信心的,一个教的快,一个学得快,因此把抓药这种事交托给清安,她也放心。
朝凤宫里烧起了地龙,因此殿内并不冷,苏双月窝在被子里,甚至觉得燥,热。薛凝交代侍女要如何照顾苏双月后,这才转向殿外,吩咐着宫人搬东西。
服过药后,不过经过两三个时辰的歇息,苏双月的头晕已经缓解了许多。
昨日大典之后,阿霁被扶上皇位,独孤弋如愿成为了摄政王。在别人眼中看来,薛凝一步登天扶摇而上,一介庶民,摇身一变,成为了玄朝的皇太后。
这些事,苏双月都是在大典后的第二天才知道的,因此听薛凝讲来,心头还是生起几缕恍惚。
“是不是很可笑?”薛凝也觉得好笑,“我现在呀,是日日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以前是我一个人,现在连阿霁也是,成为了被他人摆布的人偶……”
“姐姐。”苏双月打断她,神情怔怔地望着头顶团花暗纹,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如今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我费尽心思逃开他,却都会被他找到。阿霁也是,阿霁还这么小,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他会不会就这样生活在宫里,一辈子都是他的棋子……”薛凝说着说着,眼泪断线珍珠似的掉落下来。
“这些话,姐姐对他说过么?”
薛凝摇摇头。
苏双月不再说什么,撑开窗户,让暖融融的内殿透进些许冷清的气息。
“姐姐别担心,如今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再说还有我在,还有……冥王,他定然不会坐任不理的。姐姐且安心留在这里,耐心等待,待时机成熟,冥王会把我们都带出去的。”
今日不仅是薛凝成为皇太后的第一日,也是独孤弋成婚的日子。
在被贬谪到边关的日子里,独孤弋与兵部尚书沐盛里应外合,才有了今日万人之上的光景。作为交易,独孤弋成为摄政王之日娶妻,娶的是兵部尚书的嫡女,沐婉云。
天色渐晚,摄政王府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一流散,入夜一两个时辰之后,摄政王府终于送走了最后一群来客。兵部尚书沐盛状似依依不舍地和独孤弋告别,说了一些千秋岁里,恩爱天长的话,便揩着嘴边的油水,喜不自禁地告辞了。
纱帐迤逦,红鸾缠.绵,烛影明灭,绣阁绮罗。
一间台榭临于水边,因天冷,湖面寒如镜,水榭便在其中,穿花濯月。沐婉云任由侍女搀扶着在浮桥上走,入目是一片红色。然而,在隔着喜帕看到水边绣楼的时候,脚步却不由得一停。
喜娘连忙上前,带些担忧地问:“王妃,怎么了?”一面说,一面又要伸手去牵她,唯恐耽误了吉时。
沐婉云毫不掩饰地避开她的手,喜帕之下传来一个声音,乍一听,便酥绵入骨:“这就是我的住处?”
“回王妃,正是王爷挂念王妃,专门为王妃建的倚月楼。王妃还是早些进绣楼吧,以免误了吉时,奴婢们也不好担待。”喜娘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咧咧嘴,道。
本以为新婚之夜的姑娘,哄哄就过去了,偏偏沐婉云刁钻性子,不依不饶:“我的住处是这儿,那王爷的住处呢?”
“王爷……习惯住慕予院的。”
“慕予……倒是个好名字。那你们老实交代,王爷住处和这儿,相隔多远?”
“这……”侍女们万万没想到她问出这番话来,犯难地相视一眼,只能照实回答:“王爷平日喜欢清净,故而和王妃隔得远些。但平日往来,有什么事奴婢们会传话,倚月楼和慕予院,同在一府之中,也……不算太远的。”
沐婉云顿了下,拳心握了握。就在众人都暗戳戳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她却迈步向前,“走吧。”
喜娘不敢再多说话,本该是领着新娘子前行的她此刻被新娘子黑着脸带着走,知道沐大人的千金不好惹,短短的一段路,除了谨言慎行,众人连互相传眼色都不敢。
绣楼之中的内室也是红装铺陈,锦缎罗列。红娘静静候在一边,无意间瞥见喜帕下的沐府嫡女,红袄罗裙,娇眸皓齿。
沐婉云踏出一只脚,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绣鞋在珠帘前蓦然停住。
喜娘呼吸一窒。我的姑奶奶,你要是这时候闹出个动静,可不就折腾人嘛!沐婉云微微一笑,似乎听见了她心里的应召,很应景地觑了一眼内室:“王爷不喜欢热闹,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都太过晃眼了,要么限你们一刻之内把这些铺陈摆设都撤了,要么,我移步慕予院。”
“可是,这……”
“来人。移步慕予院,我在慕予院等王爷。”
独孤弋本来就不喜欢别人打扰,这时候如果沐婉云自己执意要过去,这不是自寻思路嘛!
喜娘一愣,心里暗暗叫苦,却只能眉开眼笑地吩咐:“王妃有令,移步慕予院!”
夜凉如水。
随着时间的消逝,等待变得越来越难熬。沐婉云坐在床榻上,双手不住地绞着锦帕。
砰。砰。
房门响了两声,沐婉云重新坐好,屏息以待,却等来了小厮的一声通传。
“回禀王妃,小的们四处寻过,管家说,王爷方才在沐大人走之后,就备马车离开了……”
“新婚之夜,他离府了?!”沐婉云猛地扯开锦帕,有如一盆冷水浇下来,原本滚.烫闪烁的目光,就这样冷凝下来。喜娘随之惊叫出声,接踵而来的,是门内重重的一记,花瓶破碎的声响。
今夜的宫中平静得出奇,细雪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苏双月抱了个手炉子站在窗边,看着纷纷扬扬而下的棉雪,由于没有独孤弋的监视心情格外地好了一些。
难得独孤弋忙着成亲无暇顾及宫中,见薛凝一片愁云惨雾,她几个时辰前便很机灵地调侃了广明宫那些小太监一番,而后把阿霁带到了朝凤宫。此刻殿内也是静得出奇,只有阿霁玩累了酣睡过去的声音,薛凝执了本书卷,也无心去翻,如前几日一样,眉目间锁了层浓浓的忧虑。
苏双月看向心神不定的薛凝,淡淡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朗朗的笑声从庭院中传来,新来的几个宫女好奇地凑到窗边往外看,顿时凝住神色:“太后娘娘,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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