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的葬礼举办得极其隆重。
太后薨逝是为国丧,独孤弋甚至代阿霁拟了一道圣旨,号令天下,国丧期间举国不得舞乐,关闭夜市,皇室饮食斋戒三日。
阿霁“颁布”了另一道指令,准许独孤弋平日留在广明宫旁的清徽堂,协助处理政务。独孤弋给阿霁指了另一个老师,可尽管如此,阿霁还是喜欢和苏双月待在一起,尽管只有两岁不到,可他似乎有与生俱来的戒备心,总不肯与陌生之人亲近。独孤弋无奈,只能让苏双月时不时地到广明宫来照顾阿霁。
那日独孤弋正处理完政事,清徽堂外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小厮通传之后,听到“苏姑娘”这个称号,埋首在卷宗中的几位属官微微一愣,从书卷堆里抬起浑浊的目光,各自打量了一眼,齐齐抬起头来。
“王爷,苏姑娘……”小太监唯恐打扰了几个属官,压低了声音凑近,在独孤弋耳边说道。
独孤弋凌厉的目光没有丝毫消减,“让她进来。”
众属官不由得又相视了一眼。这从古至今,宫中存放卷宗,议事大臣行政之所,哪有让女子进来的道理?礼法之类的东西,在宫中资历丰富的李公公自然也懂,便觑了一眼独孤弋,见对方神色不可忤逆,只能折了回去。
片刻后,李公公又折了回来,面色很难看,带回了苏双月的消息:“王爷,苏姑娘不肯进来,让您到广明宫西苑一趟,说是要与您谈条件。”
“条件?”独孤弋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暗笑了一下,“她想清楚了?可有说,要谈什么条件?”
“这……苏姑娘说是您到了就能明白。”李公公眸中的光闪烁犹疑,生怕这种关口独孤弋一个不开心就把这清徽堂里的人都拉出去问个斩,因此回答每一句话,都是战战兢兢的。
“有趣。”独孤弋搁下了笔,未干的墨水便顺着笔架蜿蜒流下,像是汩汩的鲜血,带着浓黑的颜色……李公公只觉得在独孤弋冷然的注视下,这景象是说不出的恐惧,便躬着腰上前,哆哆嗦嗦地把笔重新摆正。
独孤弋整理了下卷宗,李公公居然听到他发出了一声嗤笑。她他惊异地抬头,不过一瞬,那些阴冷的笑又一闪而逝。
直到独孤弋拂袖而去,清徽殿里的人才都暗暗吁了口气。
独孤弋甫一踏进西苑,就听到了一阵哭喊声。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幼童,稚嫩地胡乱哭着,嘶喊着……他加快了脚步,最终,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映入眼帘。
庭院中只有苏双月和阿霁两人,侍卫都被苏双月调遣开来,苏双月此刻一手掠着阿霁的脖子,一手拿了把短匕,短匕刀尖,正堪堪抵着阿霁的喉管,阿霁在她怀里挣脱不得,只能呜呜咽咽的,放出一阵又一阵哭喊。
“你在做什么?”独孤弋眉心隆起,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疾言厉色道。
“王爷看不懂么?”苏双月挑起冷笑,扬眉看他,“王爷您说,要是这一刀下去,你的计划该如何呢?”说着,手中匕首又进了一寸。
“且慢!”事出突然,独孤弋本来断定她不过是开个玩笑,但现在不仅见到她挟持阿霁,甚至刀锋在阿霁脖子上已经割了一道口子,也不由得一阵惊恐。
“你疯了吗!”独孤弋怒道,“这是做什么!”
目的就要达到,苏双月冷冷地笑了,恬淡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略为一松,但仍然把阿霁禁锢住,面上竟然没有一丝怜悯与心疼。
“既然王爷看明白了,那我们来谈个条件,如何?”
“条件……”独孤弋双眸微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又把目光转向她怀中的阿霁,突然出声道,“不防说来听听。”
“很好。”苏双月不再拐弯抹角,将横亘在自己心头的话又仔细衡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想好的条件告诉独孤弋:“我可以嫁给你,条件是你放了冥九和清安,让他们平安出宫……至少,我要看到他们安全。”
“哦?”独孤弋觉得分外有趣,苏双月抬眼望着他,他看她的眼神,既不似独孤陵的痴迷,也不似夜祁墨的幽深……是利用。对猎物的剥夺和利用。他眼中的棋子和猎物,居然敢对他提条件,这让他觉得很是新奇。
“还有呢?”他唇角漾开一抹阴邪的笑,闲闲地打量着她。苏双月一愣,继而一言不发。
独孤弋笑了笑,阴沉的声音:“我答应你。”
那道身影走出西苑的时候,苏双月总算松了口气,连忙蹲下来查看阿霁的脖子。
“属下找来的凤仙花汁如何?”冷不防的,西苑的一角幽幽地飘来一道音嗓。
苏双月用手指轻擦去阿霁脖子上的“血迹”,唇边漾开一抹狡黠的笑,“不错,显色度之高,可做染料。”
对方轻笑了声,这才慢慢地从花树的阴影中走出来,“王爷信了这次虽然是得了一个承诺,却未必真会守信。”
来人正是护国将军霍至轩之子,霍至轩一党素来与独孤弋不和,在宫中遇到霍将军的公子,她倒是毫不意外。
无论是霍至轩,还是其他任何一股势力,只要有人对独孤弋摄政一事不满,这玄朝的天便有再翻覆的可能。
苏双月咧了咧嘴,“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不迟。这次多亏了霍小将军,才能逃过一劫。”说完,她便抱起阿霁,往广明宫走去。
冷风掠过庭院,苏双月若有所思地坐在凉亭一角。
天气愈发变冷,寒冬料峭,清安依旧早早就入睡了。睡前她照旧看了看医书,直到眼睛都乏累酸涩了,才慢慢合上书册,挪步到了这儿。
夜空无云,衬得今晚的月光格外清冽皎洁,庭中秋海棠树已经落尽了叶子,透过枝桠,斑驳的月色清辉光影流下来,淡淡的光晕,打在檐下,映得整座庭院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苏双月就在这样轻柔的光中,一边打哆嗦一边仰头,月亮凉幽幽地照拂皇城,总算让她思绪平静了几分,好细细梳理接下来几日的事。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袭上一道冷风,苏双月打了个颤,还没等她回过头,双肩上突然多了一件大氅。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低沉撩人的音嗓,把她吓了一跳。
“这么冷的天还出来看月亮,真是胡闹。”
男子直挺的鼻尖就要擦过她的侧脸,淡淡的气息扑在耳畔,惹得苏双月一阵发痒,微恼地回头,“夜祁墨……”对方已经转至她身边坐下,一只手仍旧不客气地挽着她另一侧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他臂弯里,“我在。”
苏双月对他突然的举动有些不适应,“你、你把我放开。”
“冷么?”
她眉心一蹙,咬牙试图推开他:“不冷!”
夜祁墨一愣,继而忍俊不禁,更靠近了些,“可是我冷。”
夜风袭过长廊,吹得他身后乌发飘扬。苏双月正扭头来要反驳他,见到这景象,竟然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干笑了两声,“王爷看来没有忘记本分,就是远在天边,也还没有改变狗腿的性子。”
话音刚落,便见夜祁墨挑了挑眉,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面色却全无异色。
“你、你看什么?”她一向的淡然冷静,总能被夜祁墨幽深的目光下溃不成军。
他不再说话,盯着她好一会儿,忽然正色起来,就在苏双月被他看得心里发虚之时,他忽然手上一使力,便让她整个人扑进了他怀中。
“你——”
“月儿,我听说,你准备嫁给独孤弋了。”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夜祁墨言语平静沉稳,听不出什么情绪,话语却如同湖心投掷的石子,在苏双月心底激起一片涟漪,把她要说的话都噎了回去。她在他怀中身子一僵。耳畔传来一个叹息,夜祁墨将她拉远了些距离,缓缓注视着她,好看清楚她的神情。
“我、这些、这些都是假的……”在他的目光下,她退无可退,只能编了个谎言,“不过是宫里人嚼舌根子,信不得……”
“是么?”没有一丝温度的回答,冷冽如铁。
苏双月目光闪闪躲躲,欲言又止,却还是逃不开他仿佛能看穿一切的视线。她忽绝觉自己找不出任何的说辞。
“月儿,你不该瞒着我。”夜祁墨定然看着她,眉间有了淡淡的叹息。沉冽的声线自头顶传来,苏双月抬起头,夜祁墨背着光,精致的面庞隐在浓浓的暗色之中,不辨喜怒。但这样深不可测的眸子,却让她觉得莫名安心……她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目光,默默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这是个极为信任的动作,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目光下,依靠感战胜了恐惧,夜祁墨敏锐地捕捉到她出乎意料的动作,心中忽地一个欣喜。
“我不是要隐瞒,我只是……”苏双月头脑中掠过了千万个搪塞的借口,可真的面对他的时候,又变得语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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