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夜色浓浓，浓云掩去了星光。

　　钛金水纹玻璃壁灯，散发淡黄色的光，映照着冰凉大理石铺就的二楼走廊。

　　幽蓝光晕在走廊闪现，顾清清从光晕走出来。

　　“清清！”涂北开心地迎上去，“我已经叫南南很多遍了，他都没有醒。”

　　顾清清浅浅一笑应了声。

　　卧室内昏昏暗暗。

　　镀金白雕花床头柜上亮着一盏磨砂玻璃灯罩台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宽大而豪华的床。容色妖冶的青年躺在床上，羽绒被盖在胸口，露出一小部分灰色睡袍，纤长的上下睫毛合在一块，看起来像是沉睡。

　　顾清清站在离床五步远的地方静静凝视他。

　　她以床为中心画了个阵法，处于阵中的人无法听到任何声音。她不知他是否真的沉睡，只知他现在确实无法凭妖气闻到她，也无法听到她。

　　顾清清抬手，捻诀，念定身法咒语。

　　她慢慢地走过去，在床头柜前停下脚步，化出一块小方枕搁在床沿。借着昏黄灯光，她伸手，隔着灰色睡袍握住他手腕，准备挪到小方枕上来搭脉。

　　就在这时，青年修长的手蓦地反握少女纤弱手腕。

　　天旋地转。

　　少女被青年牢牢压制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凌乱铺散开来。他修长的手铁钳般握住她纤细脖颈，越发使力。

　　涂北紧张地蹲坐卧室门口。

　　门内忽然砰的一声响，涂北吓了一跳，忙不迭将长耳朵贴在门上。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它只能隐隐约约听见撞击声和物体落地声。

　　少女剧烈的咳嗽声从门内传来。

　　涂北心一紧：“清清！你还好么！”

　　“咳......我...没事......”顾清清断断续续微弱道。

　　她从床上起身，咳嗽着去开门。

　　水纹玻璃壁灯散发的淡黄色光落在她身上，照亮了她雪白纤细脖颈上显眼的乌青指痕。

　　涂北怔怔望着她脖颈。

　　顾清清蹲下身，声音沙哑：“抱歉，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屋里被我弄得乱七八糟，我......”

　　涂北眼泪汪汪打断她：“清清，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差点害死你，对不起。”

　　她软下眉眼，抬手，轻抚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没关系，没关系的。”

　　啪嗒一声，卧室的水晶吊灯被打开，柔和明亮的灯光均匀洒落，穿着灰色睡袍的青年睁着眼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灯光落入他眼里泛起妖冶波光。

　　床边地板一片狼藉。镀金白雕花床头柜跌倒在地，台灯摔得一塌糊涂，玻璃灯罩碎片散落大理石地板，灯光照耀下，晶莹细碎。

　　顾清清施法，破碎台灯缓缓复原，扶起床头柜，恢复如初的台灯搁在柜子上。

　　涂北蹲坐枕头旁边，对青年小声道：“南南，我们不是在害你，是在救你。你一定是中了那女除妖师的邪术，才变成这样。”

　　顾清清拾起掉到大理石地板上的小方枕，搁在床上，挪过涂南的手来搭脉。

　　涂北注视顾清清的脸，她脸色在灯光里渐渐发生变化，苍白如纸，怔忪地望着涂南。

　　“清清，怎么了？”

　　顾清清怔怔，视线迟钝的从涂南脸上移向枕头旁的涂北。

　　“北北......”

　　她眼神复杂，摊开羽绒被，盖在青年身上。

　　“我们出去说吧。”

　　咔嗒。

　　卧室门被关上。

　　“僞情？”

　　“那是一种对身体无害的爱情药，服用者会深爱下药之人。”

　　涂北愤愤道：“我猜得果然没错！人类除妖师就是卑鄙无耻！”

　　顾清清把两只手臂横搁在二楼护栏上，小小的下巴埋在手臂里，“北北，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为什么要担心？清清，你既然知道那么卑鄙的爱情药，那也一定知道解法吧。”

　　“我知道的。”她轻声道，整张脸埋在手臂里，“有一个词叫‘日久生情’，你有没有想过，即使解了涂南中的僞情，他......”

　　“不可能！”涂北打断她，“顾佳韵让南南为她杀了那么多妖，那么恶毒，如果不是中了僞情，南南根本不可能爱上她！”

　　“如果真的爱上了呢？”

　　涂北愣住，仰起毛茸茸小脑袋，望着她伏在护栏上的纤弱背影，小心翼翼问：“清清，你怎么了？”

　　那纤弱身影微微动了一动。

　　顾清清转过身来，蹲下，抱着膝盖看它，漂亮眉眼透着几分脆弱。

　　“我本以为涂南不是出于自愿做那些不好的事。我知道有些妖为了增长修为而吃人，可也有些妖从未伤害过人类，只因妖丹对于人类来说很有用，所以就该死么。”

　　“清清......”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整理情绪。

　　“抱歉，我失礼了。”

　　浴室铺着罗马灰瓷砖，朦胧灯光洒落瓷砖上，泛起柔和光泽。

　　浴桶、热水、草药、灵材、金针......

　　万事俱备，只欠——

　　顾清清咬唇，微垂眼睫看向穿着灰色睡袍浸泡浴桶褐色药水里的涂南。微垂的秾丽长睫挡住了他射向她的眼光。

　　浴桶冒着白腾腾热气。

　　她慢慢伸手，穿过腾腾热气，雪白指尖尽量避免与他肌肤接触，脱下他身上的灰色睡袍。

　　药味在浴室弥漫。

　　顾清清额头浮现细汗，任汗珠缓缓滑落，长睫变得潮湿，一丝不苟的施针。

　　许久。

　　顾清清打开浴室门，声音带着点疲倦：“北北，进来吧。”

　　“嗯！”涂北蹦蹦跳跳进浴室。

　　浴室充满药味。

　　顾清清从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依旧微垂眼睫看浴桶里的涂南，视线定在他薄薄的嘴唇上。

　　“这是解药，”她轻声道，将药丸递到他唇边，“吃了这颗药，身体麻痹会慢慢解除，十分钟后恢复正常。”

　　他薄唇微微张开。她小心翼翼，雪白指尖尽量避免与他嘴唇接触，将药丸塞进他口中。

　　她微微转脸，视线落在蹲坐盥洗台的涂北身上，浅浅一笑：“北北，再见了。”

　　“清清，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涂北忐忑不安地问。

　　“当然可以。”

　　她披着凌乱的乌黑长发，苍白脸庞绽着浅浅笑意，眉眼很漂亮很温柔。

　　涂北眼光黏在她脸上，依依不舍道：“那——再见。”

　　天光大亮。同学们收拾东西坐大巴车原路返回。

　　顾清清在跟唐姗一起拆帐篷的时候说：“姗姗，我们坐一起吧。”

　　唐姗愣了一下，神色古怪：“好啊。”

　　大巴车在公路上平稳行驶，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进来，照在身上暖暖的。顾清清坐在唐姗身边，脑袋靠在车窗上，晒着太阳，眼睛半睁半闭。

　　好困...好累...好想睡一会......

　　睫毛忽然痒痒的，顾清清长睫颤了颤，迷迷糊糊转了转脸躲避那痒意。

　　那痒意追了过来，沿着睫毛下滑到脸颊，冰凉的，很像手指......

　　她愣了愣，慢半拍迷蒙睁眼。

　　车窗的淡黄色百叶窗帘拉拢着，光线昏暗。她微微斜身靠着一个人，头枕在那人肩上，长发散落那人黑色风衣上。

　　睡意霎时消失。

　　“同桌，到站了，该起床了。”

　　楚衍的声音响在耳畔，顾清清一僵，眼睫低低垂下，低低“嗯”了声。

　　散落他黑色风衣上的美丽长发慢慢离开。

　　唐姗惴惴不安站在大巴车门旁，见顾清清在楚衍后面下了车，立刻扑过去抱住她手臂。

　　“清清，我不是有意要离开你的，是睡神——”唐姗瞅了眼前方几步之遥的楚衍，压低声音，“我总感觉睡神有点可怕啊，比会吃人的狼还要可怕。你睡着后，睡神过来要跟我换座位，我就...对不起啊。”

　　顾清清浅浅弯唇，“没关系的。”

　　华陹学院校门口停着一排排高级轿车。司机们接学生回家。

　　谢绝了唐姗让司机送她回家的好意，顾清清挑了条人少的路慢慢步行。

　　现在这时间，栽种着樱树的弯曲小路行人寥寥无几。粉白色的樱花花瓣凌乱铺散路面。顾清清踩着落花慢慢地走。

　　“接下来把它尾巴给剪了。”

　　稚气未脱的男孩子声音从前方传来。

　　顾清清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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