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熟悉的声音夹着樱花飘来，顾清清急跑的步子蓦地减缓。

　　“凭什么，你算老几？”稚气未脱的小男孩声音。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另一个小男孩声音。

　　“啊！怪物！”

　　顾清清赶到的时候，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两个小男孩屁滚尿流逃跑的身影，和穿着黑色风衣身形修长的男生背影。

　　微弱的呜咽声响起。顾清清目光飞过去。

　　不远处，大樱树树干上系着一根麻绳，绳子挂下来，拴着一只小黄狗的后腿，高高吊在空中，微微摇晃着。顾清清急步过去，解开麻绳。

　　树干晃动，几瓣粉白色的樱花悠悠飘落，落在少女披散肩头的乌黑秀发上。

　　顾清清抱着小黄狗，望着那男生双手插兜朝这边走来。她唇角微微弯了弯，“楚衍，好巧。”

　　“不巧，”楚衍也微微地笑，“我一直跟着你。”

　　顾清清：“......”

　　他右手从风衣口袋抽出，朝她伸过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修长的手停在半空。空气突然安静，静到能听见细碎樱花瓣在风中飘落的声音。

　　半晌，他收回手，“同桌，你头发上有东西。”

　　她眼睫微微垂下，讷讷应了声。

　　天空灰蒙蒙的。

　　豆大的雨点从灰蒙蒙天空落下。

　　近正午的时间，供游人休憩的凉亭里没有多少人在避雨。

　　顾清清坐在凉亭里的长椅上，轻抚着怀里的小黄狗。楚衍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微微低头玩手机。

　　周围树木被洗得青翠欲滴，雨点打在凉亭顶上和树上的声音如同静谧的音乐。两人坐在凉亭里，长时间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犹豫半晌，顾清清抬眼看他，轻声道：“楚衍，你方便告诉我，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吗？”

　　潮湿的雨水气息弥漫凉亭。楚衍目光从手机屏幕抬起，停在她脸上。

　　她乌黑的长发淋了一点儿雨，湿润、柔软而美丽，披散纤弱的肩上，衬着雪白脸庞，秾丽长睫也是湿润而柔软。

　　顿了一顿，他道：“同桌，你是笨蛋么。”

　　顾清清：“......”

　　“我在送你回家，在追你。”

　　雨珠从缠绕着凉亭的绿幽幽藤蔓滴落下来，落在地面，啪哒、啪哒、啪哒......

　　她淋了雨、湿润而柔软的秾丽长睫微微轻颤，“楚衍，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个人认为，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追的。”

　　楚衍垂下眼睑，目光移到手机上，“所以？”

　　她咬了咬唇，声音很轻：“请你以后不要再那么做了，因为我无法回报你想要的。”

　　雨变小了。

　　细丝般的雨落在翠绿树叶上，翠色|欲流。

　　楚衍眼睑仍旧低垂，像在玩手机，修长手指却一直未动。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答复。顾清清默默从背包里拿出淡蓝色外套，盖在小黄狗身上。

　　“真的很抱歉。”她抱起被淡蓝色外套笼罩的小黄狗，“再见。”

　　细雨如丝。

　　他抬起眼睑，朦胧细雨中少女水墨画般的纤细身影渐行渐远。

　　翌日，雨持续下着。

　　将淡蓝色的雨伞放到学校雨伞架里后，顾清清走进教室，看见楚衍一如既往趴在课桌上睡觉，松了口气。

　　教室玻璃窗上沾着数不清的雨珠，几滴聚在一起，如晶莹闪烁的小溪，顺着光滑的玻璃缓缓滑落。

　　第四节课下课铃响起，顾清清目光再次投向顾馨雨的座位，依旧空无一人。

　　她咬唇，目光移向季璟，放学了，同学们赶着去食堂，季璟身影被同学们挡住。踌躇片刻，她起身，越过同学们，来到季璟跟前。

　　“会长，抱歉，可以打扰你一会吗？”

　　很多还未离开教室的同学视线射过来。

　　季璟眸光微闪，温和笑笑道：“可以。”

　　教学楼一楼走廊附近栽种着几株苍翠的树，经雨水洗刷，蓊绿欲滴。

　　雨珠从蓊绿树叶滑落，落在走廊一米高的白色瓷砖矮墙上，溅起小小水花，几滴水珠迸溅到顾清清披散肩头的乌黑长发上。

　　“会长，请问顾馨雨今天向你请假了吗？”

　　季璟目光在顾清清透着担忧的漂亮眉眼定了一秒，微微颔首：“请了。”

　　顾清清心里松了口气，犹豫片刻，有些赧然道：“请问你知道...她请假的原因吗？”

　　他声音微微低了些：“她的姐姐顾佳韵去世了。”

　　顾清清怔忪，雪白脸庞忽然血色尽褪。

　　季璟微微敛眉，“身体不舒服么。”

　　顾清清茫然看着他，“会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再见。”

　　她转身，步伐不稳，一脚踏出走廊，豆大的雨落在脸上，冰冰凉凉，手腕蓦然被握住，她停下脚步。

　　“没带伞么？”季璟隔着衣袖握住她纤细手腕。

　　顾清清怔怔回眸，任小半个身子停在雨中，慢半拍回道：“带了。”

　　季璟微微皱眉，握着她纤腕的手用力，将她拉回走廊里。

　　“你体质太弱了，不打伞会生病的。”

　　顾清清挤出一个笑容轻轻应了声。

　　地面湿漉漉的，雨点掉落地上积水里泛起点点涟漪。顾清清撑着伞失魂落魄的步行回家，黑色小皮鞋无意识踏过积水。

　　——“清清！清清！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南南昨天把顾佳韵给杀死啦！

　　——“涂南会就此收手吗？”

　　——“不会啊。南南打算为妖除害，灭了这个除妖师世家，慢慢地灭，每天杀死他们家一个人～”

　　顾清清脱下湿浸浸的黑色小皮鞋，拉开纸门走进去。

　　迭做两摺的素笺静静躺在红木匣子里。

　　她怔怔望着素笺良久，轻轻拿起，收进校服外套口袋里。

　　顾清清撑着伞慢慢步行回学校，到了学校还有二十分钟上课。今天下午第一节课是国学课。她直接去更衣室换上汉服，素笺从校服口袋挪到汉服衣袖里。

　　下午两点多钟的雨天，日光淡薄。国学教室的八角红木宫灯亮起，黄色灯光洒在书案上，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同学们坐在书案前习字。

　　写了半晌，顾清清停下笔，抬起头，视线撞上白俞的目光。

　　四目相对。

　　她眼睛似笼着夜雾的月光海，一眨不眨望着他。

　　教室内，毛笔划过宣纸的声响被雨声盖住。

　　白俞走了过来。

　　每个学生的笔搁上都驾着两支毛笔，一支学生自己用，另一支老师指导学生用。

　　黑梓木笔搁上的另一支毛笔被白皙修长的手拿起，提笔在顾清清跟前的宣纸上写：

　　「怎么了？」

　　顾清清鼻子一酸，头低低垂下，咬唇，提笔将涂南的事写出来。

　　写完后，饱蘸墨汁的笔在宣纸上停了片刻，墨黑液体晕成一个漆黑大圆点。她又写：

　　「白俞先生，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顾佳韵是顾馨雨的姐姐。」

　　顾清清紧紧捏着笔，眼睛低低垂着，忽然，她感到头被一只手温柔地拍了一下，她愣住。

　　白俞提笔写：「不要担心，这件事交给我们就好。顾馨雨会被白恒保护得很好。」

　　顾清清目光停在那行字上，压在心口的大石落下，酸酸涩涩的感觉蔓延开来。

　　下课铃响起。

　　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从后往前收宣纸。

　　李志不敢正面看立在书案旁的雪肌花貌少女，低着眼将宣纸递给她。

　　她的手从白纱大袖衫微微露出，十指纤纤秀美，接过他手中散发淡淡墨香的宣纸。

　　李志目光定在那纤秀美丽的手上，微微恍惚，这是他第一次离她那么近......

　　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同学只有顾清清一个人，女生步子本就比男生小，顾清清有意放慢步子，自然而然落在最后。将一沓宣纸搁在讲台上后，她背对同学们，从袖子里掏出素笺。

　　“白俞先生，对不起。”极轻的声音和素笺一齐落在讲台上。

　　华陹学院下午只上两节课，两节课后是社团活动时间。在女生更衣室换上球鞋，脱去校服外套，顾清清一如既往一个人去体育仓库，将装满篮球的不锈钢球车推向篮球馆。

　　费劲地推了会，一个穿着与她相同的女孩子嘟嘴走到她身边帮忙推球车，她登时轻松了许多。

　　“谢谢。”她浅浅弯唇。

　　昙花般美丽的笑容在眼角余光绽放，那女孩子愣怔几秒，嘴嘟得更高，“如果不是队长下令，我才不想来帮你呢。”

　　“即使这样，”顾清清雪白脸庞绽放的笑容不变，浅浅的，礼貌的，“也谢谢你。”

　　陈娜转头看她，撞进宛如月光海似的美丽眼睛，呆了几秒，小声嘀咕：“你好奇怪。”

　　篮球馆几个女孩子经理没有像往常一样闲着，而是也在工作忙碌着。装满篮球的球车推到篮球馆后，陈娜犹犹豫豫离开了顾清清，加入那几个女孩子经理工作队伍。

　　有了人分担社团活动的工作，顾清清比以往早很多回家。

　　雨还在下着，华陹学院盘花黑漆铁大门湿漉漉的，顾清清撑着伞慢慢走出校门。

　　“喂！”

　　校门口停着一排排高级轿车，声音从某一辆轿车传来。

　　“撑蓝伞的！”那声音又大喊。

　　顾清清撑着淡蓝色的雨伞继续慢慢走着。

　　“顾清清！”那声音恼羞成怒。

　　顾清清愣了愣，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望去。

　　校门口停着的一排排高级轿车中，一辆纯黑色的轿车降下了车窗，露出季辰的脸。

　　顾清清走过去，视线穿过车窗看见季辰旁边坐着的季璟。

　　视线相碰。她浅浅一笑。他温和笑笑。

　　她将视线移向季辰，礼貌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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