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婧然从牛牛的身上收回了视线,转向武向阳,用她自认为此生最真挚的语气说:“谢谢你。”这是由衷的,只是想要谢谢武向阳,心里其实还有更为复杂的感觉,但是最终出口的只有这一句“谢谢”。这就叫无声胜有声,想着商婧然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
“不必要谢我的!”看到商婧然扬起的头,似有询问,接着道:“牛牛也是我的儿子啊!”商婧然心里真正的产生了一种满满的、涨涨的感觉,那是所谓的充实,对于一个已经做了母亲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情话能比这句话更美丽。心下也不免一阵愧疚,她开始的时候还那样怀疑过武向阳。
不仅爱着她,还能够爱屋及乌,将她疼爱的儿子捧在手心里,即使也许将来也不尽如人意,但是就为这一感动,她愿意与他一试。
武向阳伸手欲揽商婧然,这样温馨的时刻,的确需要一个拥抱来纪念,只是被商婧然灵巧的躲过了。武向阳的手悬在了半空,有些错愕的抬头,就见商婧然正在举手向他示意牛牛的方向,武向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果见牛牛一脸认真的盯着他们俩。
武向阳不禁也起了顽意,直接向牛牛冲了过去,一边还威胁道:“送牛牛去幼儿园。”这一句话没有吓倒牛牛,倒是把商婧然吓了一跳:“不行,牛牛不能再去那家幼儿园了。”人都能够弄丢,这样的幼儿园怎么还敢让牛牛去,除非她有拿自己儿子冒险的狠心。
以前是被武向阳私自领走,她还可以理解,毕竟武向阳也是经过向老师请示的,但是现在无缘无故的就把孩子弄丢了,她已经不敢信任了。
武向阳回头看着商婧然的表情,也很认真的回道:“那就换一家。”
商婧然这才想起来问牛牛今天的情况,就那样莫名其妙的丢了。想想都让人忍不住担心。“牛牛今天到底是被谁带走的?”这话是问武向阳的。他既然能找到牛牛,自然是清楚缘由的。
武向阳被问的也是神情一滞,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牛牛沉不住气了:“牛牛今天去看海了。”
商婧然一阵迷茫,看海和无缘无故失踪好像没有什么关系,难道真的是熟人带着牛牛去看海?那也不至于弄这么惊险的过程吧: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
武向阳也不出口解释,直到商婧然将眼神递给他,才悠悠的起身,直接经过了商婧然的身边,走到了客厅里的吧台前,倒了两杯酒回来,一手递给商婧然,一边说:“是一个误会。”仅仅一个误会,当真让商婧然误会不轻,她琢磨着也许就是武向阳的对手将牛牛掳了去。然后被武向阳发现,归子求和?以武向阳的义气,当真是可以既往不咎的。按误会处理也不为怪,但犹有些不相信:“没有起冲突?”
这才是商婧然担心的,武向阳下手一向是没有什么准头的,虽然现在的他给人的感觉沉稳了很多,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武向阳一笑,并没有解释她的误会,最终还是伸手揽了她,拥进怀里:“牛牛没事,我也没事,这些都还不足以说服你吗?”说罢一直将头低到商婧然的面前,定定的看着她的脸,有些故意的拿鼻子去蹭她的。
商婧然下意识向后闪躲,却是从身后被武向阳禁锢住了。挣扎不过,又有些担心的看向牛牛的方向。武向阳也不知是理解了她的担心,还是最终自己的逗弄已经尽兴,在商婧然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就将她放开。
商婧然一获得自由,就向牛牛的方向奔,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武向阳看着面前渐远的身影,不由得出口道:“婧然,你们搬过来吧。”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武向阳将商人做倒炉火纯青,自然不会错过这样大好的破镜重圆的机遇。
商婧然听到武向阳的话,身影骤停了一下,她并不是矫情的人,武向阳能够这样待牛牛,他并不是一个宽厚的人,既然为她做到如此,她还有什么抗拒的理由呢,何况两个人也不是没有住过一起。
回首嫣然一笑:“好啊!”那轻松的态度竟然有几分让人分不清楚是认真还是玩笑。武向阳总是觉得无奈,可是又毫无办法。从开始到现在,几多人世变幻,身边的人换了几丛,找出来记忆深刻,而又不能忘记的,却只有最初的那些时光。
商婧然手机的铃声震醒了一室的安静,“喂!”商婧然也有些迷茫。仓促中连来电都没有看。“儿子的事情怎么样了?”商婧然心理一阵感动,自己关心儿子理所当然,别人的一点关心都能够感恩戴德。只是商婧然的感恩还没有酝然开来上司的目的就隆重出场了:“下午‘联凯’的宋总回来,说是要就新项目事宜和我们公司接洽一下,也就你能‘独当一面’,所以!”
即使电话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商婧然已然明白上司的意图,只是那个独当一面实在不是什么功德无量的词语。即使刚刚和儿子团聚,还没有来得及安慰受了惊吓的儿子,一个电话还是不得不披上铠甲,去为那些无良的资本家去冲锋陷阵。但是她又实在是没有拒绝的藉口,上午刚刚做了那么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老板没有紧追不放将她开除,对方没有恼羞成怒放弃合约,她自然得感恩戴德的去奋斗。
武向阳看着商婧然放下电话,也是有一瞬的不舒服:她看起来比一个男人忙的还厉害。今天这么大的变故已经见她接了两通工作上的电话,而且看起来还是非去不可的。还不待商婧然出口,武向阳已经说话:“你去吧!”一如相守很久的两个人,你尽可以去忙你的,我们来日方长。
商婧然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牛牛,最后还是决定将他寄放到哥嫂的家里。只是还没有将自己的意见表达:最起码还是要和武向阳说一声谢谢的。似乎还是不太够。
“牛牛放在我这里吧!”武向阳若无其事的说。商婧然还欲拒绝,武向阳的下一句话已经出口:“他也是我的儿子,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
虽然听到武向阳说那句“他也是我儿子”有些刻意,毕竟牛牛不是。可是还是免不了一阵感动,何况今天又是他帮忙找到了牛牛。再拒绝倒是显得自己对他戒备的厉害,其实她也真的没有必要戒备他,他的表现她看在眼里,也知道他是不会亏待牛牛的。
最后还是有些客气的道了谢,纵然再想回到过去,他们之间也是间隔了三年的时光,即使都还牵念,还是有些疏离。武向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她一句一句的叮嘱着牛牛,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母亲的商婧然更像一个女人,不凌厉,也不尖锐,甚至有一些可爱的孩子气。
“牛牛今天下午和叔叔一起玩,好不好!”事实证明商婧然的诱导纯属多余,牛牛很是乐意的说:“好的,牛牛知道了!”说完似乎就等着她这个妈妈离开。
商婧然真的有些“伤心”了,就像被自己重视的人忽视了,为了引起儿子的主意,商婧然不免婆婆妈妈了起来:“牛牛不要添乱知道不知道?”牛牛似乎也烦腻了,“妈妈,牛牛很乖的!”看着儿子对自己兴致不甚高的样子,商婧然有些怏怏的向外走。
门口武向阳打趣着说:“放心,即使我武向阳再暴力,也不会虐待小孩子的。”商婧然明知道他只是玩笑,还是忍不住尴尬。不免出口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牛牛太调皮,别人一般不怎么能哄得住他。”
武向阳了然一笑:“我已经领教过了。”第一天带着小家伙去游乐场就被他忽悠上了海盗船。小孩子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海盗船很好玩,不会难过,也不会晕,其实小家伙的话里漏洞百出,但是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就是让人忍不住去相信。
那是纯净的不能再纯净的眼神。就像很久以前的那一双眼睛,站在夕阳的余辉里,嗔怪着说:“武向阳,你别老是打架好不好。”那时候他刚刚打完一场硬仗:凭借着五个人的队伍,硬生生打散了街东的那一群总是欺负他们学生的混混。身上五彩斑斓的伤,其实很疼,即使他们也是被学校的老是同学冠上了混混的名儿,但是他仍然感觉自己大义凛然。
少年时候总是那样不屈不挠,甚至因为阻力越大,而越发觉得自己的行动英勇十分,但是身上的伤却是层出不穷,记得最清的就是她一手拿着伤药,一手挽着他的衣袖,一边忍着眼泪替他上药。
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在老城里,那些伤若是被奶奶看到,难免难过,又是要抹眼泪。若是让爷爷知道,那肯定是一顿更严厉的棍棒伺候。有时候武向阳回忆,自己那些宁死不屈的闯劲儿,天生就是遗传了自家爷爷的暴力。再加上奶奶那些没有原则的溺爱,造就出来的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残次商品,那就一定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显然他是后者,可是他也不是无所顾忌,他怕奶奶哭,或许是天生强势的人都有太多对眼泪的怜惜。当然他也怕爷爷愤怒起来,自己伤上加伤。倒不是怕疼,爷爷的棍棒相比他的那些小打小闹,可是已经成了魔的高手。
商婧然每次一看到他的伤,就会先想起武爷爷的棍棒,她也不知道那些看到他的伤时的眼泪是因为对皮肉的怜惜,还是对他的心疼。但那些眼泪留在了武向阳的记忆里。
“钥匙给我吧!”大门口临走时,武向阳的要求商婧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武向阳接着解释道:“晚上我送牛牛回去!”
商婧然低头一笑,抬首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根钥匙。武向阳也是一笑,伸手欣然接过,顺势拥住了商婧然。
商婧然有些不敢想象上午跟自己叫着劲儿,故意找茬儿的周经理,竟然是“联凯”的首席。站在周豫和宋俊的对面,商婧然有些无语问苍天,刚刚趁着周豫出门接电话的空挡,宋俊急急的解释:“不好意思,周豫知道我们的事情,所以今天的事情他有些故意,我代他向你道歉。”
她还能说什么呢,自然大方一笑,前嫌尽释,其实这一笑里多少是有些尴尬的。搞笑的是这种时候,连与她为难的周豫都成了缓解尴尬的救星。
商婧然看着开门而入的周豫:“今天上午实在不好意思了,周总。”周豫象征性的看了一眼宋俊,而后轻飘飘一句:“没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想商经理也是可成大事之人。”这话虽然听着客气,可是处处带刺,言外之意,她商婧然太过不拘小节。
商婧然自认理亏,当场掀桌子确实非斯文人所为,况且是对“金主”,现时她又是领命而来:和“联凯”的一把手道歉。“周总玩笑了,今天确实对不住。这不,我是带着我们‘新元’最诚挚的歉意而来。今天晚上我做东,请两位。”
中国的酒桌文化,一次合约的签订是该有一次聚会的。只是今次商婧然给它冠了个新名目:“歉意餐”。不过“联凯”的人似乎并不领情,“别拿忽悠那些老古董的手段来糊弄我们。”商婧然心想这周总还真如上司提醒的那般不拘小节,光看这架势,着实有点被呛住的难堪,“我可不敢将周总和那群老古董混为一谈!”商婧然不咸不淡的说,却说他自己倒自主归类在那一群,商婧然暗讽。
宋俊却觉得这样的针锋相对实在是有损双方的合作感情,两个人都不是沉稳型的人,商婧然归心于程序,而自己的这个好朋友名为总裁,实则一年有半年都是在坚持与公司业务毫无关联的兴趣、爱好。“合作当然讲求项目的成果,这是我们一向的坚持。”宋俊警告的向周豫望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再穷追不舍下去。
虽然和商婧然已经断无可能,但是总不至于因为这一茬去为难一个女人,且不说这不是君子所为,本身也有违他的处事原则:生意人都讲究圆融之道,他更是坚信多个朋友多条路。事实上在以后宋俊也的确因为商婧然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人生的事情还真没有什么说得准的。
周豫欣然接受宋俊的警示眼神,十分礼貌的起身,伸手:“那商小姐,我们项目上见真知。”
这是周豫的逐客令,商婧然起身,“既然周总如此诚意,我们自然在项目上竭尽全力。”这是商婧然一派本真却能够在这个商场里摸爬滚打的资本:轻易不肯生气。即使对方已经不耐,她还能岿然不动,当然除了儿子的事情当头的时候。
商婧然悠悠走回公司,在门口遇见文职的小妹:“婧然姐,孟总让你回来去找他。”商婧然闻言向年轻的小姑娘粲然一笑,想她刚来的也是这样一口一个姐,一口一个师兄的叫。时隔两年,自己都成了大姐级的人物了。
回到办公区直奔孟总的办公室:“孟总,您找我?”敲开门,商婧然问。对于这个孟总商婧然有种很是复杂的感情,一般情况下总是严厉的不能再严厉,在商婧然那已经很是宽容的心里还是经常会认为故意为难,商婧然进公司主打的第一个项目的对象是公司里的“钉子客户”,出了名的难搞,就是这个孟总交给她的。
似乎在这个孟总手下她都没有接过什么好活儿。也许是她一向把努力当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别人嘴里的尖酸刻薄的客户,她在其中也并没有吃太多的排头。但是心理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不舒服的,就像总有一个人把你当做对手来虎视眈眈,那感觉终归是不好的。
但是关键时刻,实习转正的时候,他力挺了她。虽然以她已经取得的成绩留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被人肯定是如此好的感觉,尤其是被一直“敌视”你的人肯定。
孟庆杨还在埋首桌面的文件,对她的话似是没有一点反应,商婧然也不急,她几乎可以肯定今天自己是又得罪了这一尊大神,也是“联凯”的事情差点黄了,失了这一个单子,还不知要多费多少周折才能弥补回来,不过好像她应该是责任人吧,不管她丢多少单子,那都是她的客户。
几乎每次她一犯错走进这间办公室,孟庆杨都是这幅状态,眉头深锁,头微低,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若是换了一个清高点的,保不准就直接撂挑子走人了,起初商婧然也是这样的心态,但是生活所迫,也就坚持了下来,现在面对这样一副情景,商婧然能想的就是如何在即将全面爆发的战火之下保全自己。
商婧然沉默着等待了一会儿,果见孟庆杨从桌面抬头,“虽然今天的事故,你情有可原,不过下不为例。至于这一次,本月百分之五十的敬业奖扣发。”果然资本家最终一切还是以经济为准绳。商婧然心里暗笑:这大概就是老板都很擅长的心理战术,惩戒之前,先将你的精神洗劫一番,那样训起来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反抗言辞。
当然商婧然也有将上司的沉默当做行刑之前的煎熬的时候,真的比痛痛快快的训一通难受的多,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让英雄都站不起来的反而是等待宣判的日子。但是在自家领导的悉心训导之下,商婧然早已经练就了一身的金钟罩:百毒不侵、刀兵不近。
“是,坚决服从领导的惩戒。”商婧然不甚严肃的说。商婧然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敌人,不是所谓的“利益说”,只是现实就是:没有谁钟情于无事就和别人树敌。只要认错态度良好,即使敌人也难免动容。
果然鉴于商婧然认错态度良好,孟庆杨稍稍训斥了几句就放她出来了。当然商婧然绝不这么认为,怎么看这一遭,资本家都是最终的赢家,首先她的单子没丢,利益还在,而且还讹了她半个月的“敬业奖”,还顺带着向她身上发发火,多好的如意算盘阿。
虽然一向有序的安排让项目开工的第一天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但是商婧然还是在现场忙乎到八点多才下班,也不是她一个人这样,这一行本来就是加班的代名词。再说总不能写程序写道一半灵感正好的时候中断下班,不消说领导不同意,自己也不忍心荒废那么好的灵感。
收拾了桌面上凌乱的纸张,商婧然直奔出办公室。因为一直记得牛牛是在跟着武向阳混的,所以也没有怎么担心,闲暇下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担心。
想了想商婧然还是决定直接回家,回到家里商婧然的确是被毫无声息的黑暗吓了一大跳,本来经历了今天的“丢人”事件,商婧然已经如惊弓之鸟,只怕武向阳将牛牛送了回来,没有留下守护,牛牛又出了意外。
慌慌张张的打开屋内的灯,不仅牛牛毫无踪迹,房间里的凌乱更是让她心惊。本来准备给牛牛的玩具为方便牛牛取放,都整齐的码放在客厅的,现在也是消失无踪,牛牛喜欢的东西就如牛牛的身影一样从她这个母亲的面前消失。匆忙打开卧室的门,还是一片凌乱。
商婧然心里已经没有了主张,唯一的出口就在武向阳那里了:他为什么没有安安全全的守牛牛到自己回来。拨通了电话,倒是那边的声音先传了过来:“妈妈。”一听到牛牛的声音商婧然顿时心落地了一般,长舒一口气。
缓过了一口气,商婧然刚想和儿子交流,电话里就传来了武向阳的声音:“牛牛很喜欢这里,你们的东西我已经派人拿过来了。”武向阳说的云淡风轻,商婧然在经过一轮担忧之后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武向阳所言为何,只是下意识应道:“我知道了。”只是究竟知道了什么,恐怕只有十几分钟后,完全清晰的自己才知道。
“那我让陈磊去接你,我和牛牛在家等你。”说罢也不等商婧然反应直接将电话挂断。商婧然反应良久才将这满屋被洗劫般的惨状和武向阳联系起来,才想起下午自己亲手送出去的那根钥匙。也就释然了。也只有一刻的释然,随即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那姿态倒真不像一个母亲的伶俐。
因为动作突然,硬生生被翻在地上的玩具包装盒绊了一下,惯性使得她一直向前冲去,若不是前方就是床,那样一头扎下去,非要头破血流不可。商婧然也顾不上,直接从床上起身,翻身去床下翻找。
还好看起来床下面并没有被扫荡,一字排开的箱子上面还有灰尘。商婧然小心翼翼的拿出其中一个,拂去上面的灰尘。一个一个的仔细输入密码,“啪”的一声,盒子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幸福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牛牛还只会流着口水傻笑。
这不仅是她的记忆,以后也会成为牛牛一声的铭念。一张张翻下去,只见得牛牛的各色各样的单身照。起身收拾好,手机响了起来。商婧然本以为会是陈磊来到了楼下,叫她下去,一看屏幕却是尹曼。
接了电话,尹曼的声音一如平常的调侃,虽说两个人是好朋友,但是她们之间彼此的了解真的不算太多,有些君子之交的感觉,但是并不排斥两个人之间的互相排遣,可以互说心事,可以互相安慰,但是商婧然承认是自己依赖尹曼多一些。
尹曼一听商婧然的声音倒是也不那么难受了,不由得也精神了几分:“听话音,你是春风得意阿。”商婧然并不反驳,她也庆幸两个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在自己需要指点的时候,尹曼就欣然出现。
见商婧然不回答,尹曼有些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句:“真的有什么得意之事?”
商婧然忍不住笑了一声,怪不得尹曼总是抱怨自己莫名老是被称作半仙,原来预见事情还真是有一套。只是自己的现状算是春风得意吗:“和前夫再续前缘算不算春风得意?”商婧然也忍不住拿自己开涮。
电话里短暂的沉默之后,尹曼慢吞吞的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因为什么离婚的,既然你们都有意愿重归于好,作为朋友只能祝福。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的有思想的女性,我想提醒你你们毕竟分开了三年,三年里你都能给他变一个继子出来,他那边也未必就是一池清水。”
尹曼的话让商婧然沉默了,虽然这话说的的确不怎么好听,但是话糙理不糙,商婧然都无法否认她说的是事实。“也许真的是我太乐观了。”武向阳那样爱热闹的人,怎么能够允许自己身边冷清三年多。
“乐观没什么不好,至少!”尹曼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至少什么呢,至少不会像自己这样疑神疑鬼降低自己的幸福感。自己的这些神经质她都不好意思像商婧然开口陈述,一直她都是以一个智者的形象出现在商婧然面前帮她“排忧解难”,她理所当然当自己为偶像,只是智者和偶像都是很有压力的事情。人也许就应该傻一点,神经粗一点,才会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想说什么便是什么,想抱怨什么便可以抱怨什么。
“至少什么?”面对商婧然的问题,尹曼直接岔开了话题:“至少可以成全一个幸福的家庭!”
商婧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是不是追寻幸福来的,或许长久的独身生活让她变得麻木了,竟然有些迟钝,不知幸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谈判桌上的胜利?存折上节节攀升的数字?抑或找一个可靠的男人,一家三口的相守?
想着不由得回道:“是啊,我是得努力了,不然到时候直接和谐社会的不和谐群体,那多悲惨。”说着还故作了满腔的愁苦。
尹曼倒是毫不客气的拆穿,“我倒是没有发现你还有这样的觉悟。”最后又觉得自己作为朋友还是应该提醒商婧然一下,“不管怎么说,都要确定自己是现在进行时的唯一。你缺席的日子可以不计较,但是现在,只能做唯一。”
商婧然心里本来就已经对武向阳存了芥蒂,再听尹曼这样严肃告诫,更是坚持将一切弄明白再开始计较自己的前途问题。
坐在陈磊的车后座,商婧然一路都在琢磨尹曼的逆耳忠言。回到之前离开的那里,武向阳并没有和牛牛在一起,倒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陪着牛牛耍。按照陈磊的说法是:大哥有事先走开了一会儿。
商婧然了然,每天这个时候应该是武向阳活动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生活规律都是南辕北辙。
不过牛牛出口那一句:“爸爸说晚上回来给我买枪。”着实让商婧然吃惊不小,没想到他连孩子都收买了,两岁多的孩子刚刚知道人事,再加上自己一直回避和牛牛谈论“爸爸”的事情,所以即使一个陌生人只要收买了他的心,让他叫爸爸也不足为奇。
商婧然稍稍沉了脸色:“牛牛不准乱叫。”牛牛一脸楚楚可怜的看着商婧然,而后随着商婧然身后的一阵响动,牛牛直接将视线错过了妈妈的身上:“爸爸,玩具。”
商婧然本还想训斥,可她实在不擅长苛待孩子,再加上四周还有不少人,商婧然真不想将平时没有机会发挥的“后母”潜质挖掘出来。只好顺着牛牛的视线回头。武向阳将手里的西装外套往沙发上随手一扔:“是我教的,牛牛很听话,也很聪明。”这还要感谢商婧然教育的好,没有将他一身的本性给压制了。
既然武向阳自己已经将这个话题开了头,商婧然打算就势说下去,但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人,商婧然还是委婉的说:“我有话和你说。”武向阳自然明白她是想和自己单独说。
于是放下手里玩的正欢的牛牛,对身边的人说:“你和牛牛玩吧。”回首又对商婧然,“我们去书房说吧。”
进了书房商婧然真的有一种目眩神晕的感觉,想当初武向阳有多排斥这些纸质的书籍,可是现如今他布置的书房里一板一眼的放满了这类东西。看着商婧然一脸的目瞪口呆,武向阳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磕巴的解释:“都是让手下的兄弟从书店直接搬过来的,你不是一直都稀罕这样一间书房吗?”
商婧然震惊之余,也不是不感动,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年轻的还会做梦的时候,总幻想着这样一个存在,也不是说就真的那么喜欢,只是觉得无聊的生活应该有一份感情寄托。
自己发下的愿,自己都不记得了,却还被另一个人铭记着。即使那一个梦并不热切,这一份为她而生的仔细也足够让人感动。压制下眼底的酸涩,商婧然打算还是开诚布公的将他们之间的谈清楚。
“武向阳,作为成年人!”而且还是离过婚的两个成年人,“我希望你的决定是借你最终考虑好的结果,而不是一时的冲动。”虽然这些话商婧然自己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多余,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你在担心什么?”武向阳倒是换了一脸的促狭。看着商婧然一阵讶异的表情,武向阳也言归正传:“你也说了,我们都是成年人,自然要为自己的行为扶责任。我相信我这些担当还是有的。”
商婧然害怕的当然不是武向阳没有担当,不管怎么有担当,当他们的爱情走到尽头,抑或是他的遗憾得到弥补之后,亲情没有来得及到达,最终的结果并不会比第一次好上多少:“就是因为我们已经失败了一次,所以这一次的开始需要更理智的考量。”
看着商婧然的欲言又止,武向阳并没有及时出口,他在等着她将她所想要清楚的东西一次性都问出来。他的心迹已经明了,自然不会轻易退却。索性直接坐在了书房的沙发上。看着商婧然脸上的表情,幽幽琢磨。
半晌商婧然才道:“而且,我仍然坚持我的初衷,不管我们彼此缺席的这三年,彼此的生活都是怎样过的,但是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希望我们的身边都是干干净净的。”
听完商婧然的话,武向阳嘴角有不自觉的笑意,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起身去书桌的抽屉里翻找,弄得商婧然一头的雾水。商婧然甚至不厚道的想过武向阳直接要和她将责任划归清楚,所以商人明确责任的最简洁办法:签合同。
直翻得商婧然要失去了耐性,武向阳一边翻着,一边很是疑惑的自问:“明明记得带过来了的,应该就放在这里了,怎么就没有了呢。”看着这甚是幼稚的一幕商婧然也忍不住多了点心疼,孩子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连带着一个混世魔王的身上残存的那一点孩子气都为他添了几分让人心疼的气质。
最终武向阳真的从抽屉的最底层翻出了一纸文件,带着那一张纸,献宝似的走到商婧然面前,“这就是我一直的态度,我想它比我的语言更能证明我的行动并非一时冲动。”
看着武向阳递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纸离婚协议,那还是她三年前离开的时候,留在他们的那个“家”里的,现在回忆起来她仍然能清楚的记得,她是将它压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下,武向阳那时候热衷于抽烟,那个烟灰缸是他每天见到的概率最高的物品,为防他看不见,她特意将这张离婚协议压在烟灰缸下面。
只是时隔三年,那上面仍然只有她一个人的签名。这是武向阳的执拗,他一直坚持只要他不在那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那他们终究是要纠缠在一起的。
虽然事实并不如他所愿,即便他抵死不签,协议也会在他们分开之后生效,但是商婧然已经能够看到武向阳的诚意了。虽然她爱得计较,但是谁又不是那样无所保留的路上走过来的呢,只是受过了磕了绊了,摔了疼了之后才会更加懂得爱自己,何况她还有一个需要她全心爱护的儿子。终究也只是一个渴望爱的女人,而不是铁人一个。
商婧然抬首,武向阳却是已经从她的面前消失,让后就感觉到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紧握。
其实住进武向阳的地盘也并没有那么难堪,两个人的生活规律是完全的不搭调,她白天活动,他晚上忙碌,商婧然要是晚上稍微加一会儿班,回去的时候,就只能见到武向阳留下的那一个照看牛牛的兄弟了。
商婧然客气成了习惯,每次一见这情形总是下意识道谢,倒是弄得那个小伙子一阵不好意思,连说是哥的意思,他只是照办而已。
因为母子两个并不和武向阳住在一个房间,商婧然有事半个月都见不到武向阳的人影,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在的白天那大段的时间了武向阳是把牛牛照顾的很好的。至少小家伙一见到她这个母亲就忙着帮武向阳表功:今天爸爸带我去了哪里,玩了什么,买了什么,吃了什么。
商婧然都想象不出以前整日打打杀杀,将战场当男人世界的武向阳竟然变得如此居家,连孩子的喜好都摸得清楚,还能变着花样玩儿。心下也不是不感动。更好的一点就是她再也不用担心牛牛一直跟着自己这个母亲混,以后性格会趋向于女性化了。
不过见不着武向阳却见到了一向深居简出的何源,超市的大卖场里,倒是女人相遇的好地方,商婧然不居家,所以这样的相遇倒是有些难得。
谁知商婧然还没有来得及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就被何源拉到商场的僻静处一顿询问:“怎么好久都没有见你送牛牛去我们家玩了?”
商婧然被问的一怔,回头一向可不就是好久没有过去了,牛牛这个小没良心的倒是乐不思蜀,一点没有提起雪婷,又一想自己不也是和牛牛一样的没良心,不由得笑了出声,何源倒是不以为意。直接将东西往货架上一撂,拉着商婧然就进了旁边的咖啡厅。
“你哥说是去你那里找了你几次,都没见你,说你都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想瞒着我们生什么鬼主意。”商婧然一阵无言三年前自己玩的那一出失踪,倒是在亲人这里留下案底了,没事就忍不住将自己的行径往那一范围里归。
“嫂子,你都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小孩子。家里倒真还有一个小孩子,只是也没有生鬼主意的势力。”商婧然笑言。
“你说的倒轻松。”何源嗔道。“就算搬了地方,至少向我们报备一下,别让我们找不到啊。”
商婧然也敛了一脸的玩笑,有些严肃的道:“因为去向见不得人,所以就只能向家里隐瞒了。”说罢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恶作剧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成功过,她实在是不擅长隐瞒自己的情绪。有时候笑不到别人,自己倒是给乐的不行。
倒是何源被她这一通给说出了兴趣:“到底哪儿去了?”
商婧然正了正色,也觉得现在讨论的的确是个严肃的问题,所以收敛了笑意:“我和武向阳在一起了。”何源被她这一句话震的半天没有合拢嘴。半张的嘴看着就像小孩子的怔楞样子,莫名就想起牛牛小时候一脸期盼的看着她,外加满脸口水的样子。
“这样也挺好的。”何源反应过来的第一句话都让商婧然意外了。
“有那么好吗?”商婧然总体感觉还是不错的,但是住在武向阳身边的感觉总是让她生出一种站在云端的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跌下云端。
“你也够了啊,别再闹了,你看武向阳对你已经算是一往情深,都从H市追到B市了。”何源倒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当初她和武向阳开始纠结的时候,这个嫂子已经进了商家的门,对他们的事情当真还可以说是了解几分。
商婧然却疑惑了:“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巴巴的回去求着武向阳收留的?”
“你看着就不像吃回头草的人!”何源一脸了然的说。因为这两年的相处,她们之间当真有了亲情的维系。说话自是也无拘无束。
“可是我现在正在吃回头草。”
“三年来,你自己一个人带着牛牛,那么辛苦都没有回去找他,别告诉我现在牛牛刚离手,你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反而坚持不下了。”虽然想法牵强了一点,不可不说这一点还是适用于商婧然的。
“可是他不也是三年都没有找过我?”商婧然犹在强辩。
“找没找过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何源发现自己竟然有帮着武向阳做说客的倾向了,遂赶紧打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道,“算了,你也别犟了,人家武向阳有什么错,不就是在你需要钱的时候向你求婚,只是人家武向阳点儿背,恰好踩上了你的痛处,你倒还上纲上线较什么劲儿呢?”
的确她一直对武向阳在父亲病重自己面临三十万手术费的压力之下向自己求婚耿耿于怀,但是那并不足以成为自己离婚的藉口,毕竟结婚不是过家家,是去民政局交过钱领过本的。即使想过也不会说离就离。但是真要回头去找理由,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糊涂账呢。
更多的或许不是武向阳的原因,而是自己对于父亲的死无法释怀,谁能够容忍自己的父亲自杀在自己婚礼的第二天,遗嘱上只有一句话:“闺女,只要你幸福,爸爸就是死也瞑目了。”
父亲一心希望她幸福自然是不希望她一桩婚姻只为三十万,他只是不想拖累女儿。商婧然曾经做过很多种假设,如果自己不给父亲那样一种“自己很幸福”的错觉,父亲或许就不忍心抛下她一个人了。或者她没有接受武向阳的援助,父亲至少可以安安心心的走到生命的尽头,而不是选择这样的极端的方式自我结束。
父亲一直坚持她婚礼过后再手术,对于那样的结局,商婧然只能说是父亲一早就打定的主意。他一早就决定不拖累女儿。之所以拿接受手术来应付也只不过想看着自己的女儿披上嫁衣,她一向孝顺当然不忍心让父亲失望,只是自己和武向阳到底是怎么走到那样不可收拾的地步,现在想来答案已经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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