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婧然心理突生了一种急迫感，她要尽快将这个误会对武向阳解释清楚，即使两个人真的从此陌路，她也没什么遗憾：至多就是将自己这半天萌生的所有关于一家三口的温馨之梦，摔碎。有一个孩子的母亲，爱情早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即使她真的在乎武向阳，两人在一起也未必幸福，她这样安慰自己，毕竟他们曾经一起走过，但是记忆不甚愉快。

　　不管怎样也绝不能这样拖着，等到武向阳发现真相，说不定连牛牛都会连累。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商婧然心里悬着向武向阳解释牛牛身世的事情，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些迫不及待的紧迫感。可是武向阳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现。商婧然去幼儿园看牛牛的时候顺便问了几次，牛牛也都说没有看到“叔叔”。

　　商婧然知道武向阳肯定是出了麻烦。直到又一个周末，商婧然去幼儿园接牛牛，意外在幼儿园的门口看到了武向阳，他正斜倚着车门沐浴在傍晚的那一片霞光里。从侧面看竟然有无限的温柔。其实武向阳长的不错，就是那副好模样，总是被他身上的那些戾气所掩埋。

　　现在他站在牛牛的学校门口自有一股子沉静之气，就如一个平凡的等着孩子放学的父亲，连面容都不再阴厉。商婧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即使现在的感觉再美好，那也是武向阳误会之下的举动。

　　商婧然清了清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快走两步走到武向阳的车边，正好放学的音乐响了起来。两人只是相视一笑，连话都没顾上说一句，商婧然就伸长了脑袋去看牛牛的身影。武向阳也没出声，只是等到牛牛出来之后，他自觉地去副驾驶那边打开了车门。

　　商婧然酝酿了几番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强勉着劝说自己：关于牛牛的身世最起码要避着牛牛说。

　　最后在武向阳将他们母子放在公寓楼下的时候，商婧然出口了：“上来坐一会儿吧。”顿了一下又道：“我有话和你说。”武向阳也没做多想，只当是自己的努力即将收获。从商婧然手里接过牛牛，商婧然并没有反对。

　　商婧然依旧是将牛牛放在了卧室里，带好了门才回身。彼此对站在客厅里，商婧然似乎在酝酿着及其严肃的事情，吸了几口气，还是没有出声。

　　武向阳有些意外，只是没想到曾经连他的痛处都能直接戳出的商婧然，说话也学会了深思熟虑。想当初她说那些“鄙视”他的话的时候可是连经过大脑都没有，现场即兴表演，从头到尾都没有停顿一下，应该是直接冲口而出的。

　　最后商婧然还是转身背对了武向阳：“如果你是因为我，而接受牛牛，我很高兴！”而后又是冗长的沉默，武向阳已经悄然走到了她的身后，正想顺着她的视线，看她执迷的窗外有什么风景。

　　商婧然再次开口：“如果你是因为牛牛，而接受我！”窗外只有朦胧的霓虹，在微凉的秋夜竟然是无限的温暖。沿着长长的马路，无限延伸下去，看不到尽头，但是总能让人想到那个同样魅力的终点。因为看不到甚至还多了一点优美从身后揽上商婧然的双肩：“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对她的爱已经褪色，还是担心他爱她不够爱牛牛多。武向阳心里一阵平衡的舒坦，想来她也是在意的。

　　“不是，只是你若因为牛牛而接受我，就真的没有必要。”商婧然还是不知道怎么样来表达，越是急于说清楚，越是语言苍白。

　　武向阳嗤笑一声，将怀里的商婧然扭转了一圈，正好脸埋进了自己的胸膛：“为你，为他有什么分别吗？”武向阳悠悠的道，人家都说妻子，妻、子本来就应该是一体的不是吗？

　　他爱了她那么多年，也真的想过放手，但是还是没有做到。他相信她也不是一点都不留恋的吧。至少两人“失散”的这三年，她身边依然空缺了那个位置，并且独自抚养了“他们的孩子”。他们之间并不是只有那半年的矛盾，相反更多的时候他们一起都是美丽的回忆，有个词叫做“青梅竹马”，他相信那是世间对爱情最美的书写。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不介意别人都说他是混混，依旧拿他当朋友，他闹过她，她生过气，但是事后总是还是与他和好如初。

　　分别的这三年，他时常就有这样的错觉：她只是又一次被他弄得生气了，即使对他避而不见，但是终归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因为她站在他的身边，看起来就是一种理所当然。但是稍稍清醒的时候，他就有些绝望，因为她走的实在是无声无息，自己在房子四周都安排了人，她竟然还能够悄声离开，想必她是下定决心要逃离。

　　这让一向骄傲的武向阳接受不了，即使艰难险阻都在所不惜，仍然要逃脱他的身边，难免有一点受到侮辱的感觉，商婧然一向很能够掌握他的情绪。所以三年来即使再想，他都堵着那一口气，没有找过她：你不是想逃离吗？那就如你所愿！

　　但是茫茫人海里他们还能够擦肩而过，这需要多大的幸运，所以他不想再放手了。

　　商婧然也有一瞬的不能反应，有多久没有这样被人抱过了，带着儿子一个人生活，她都当自己是女强人了。什么都可以干：抱着儿子在电脑前写程序，儿子生病自己半夜起来抱着儿子去医院；线路坏了自己修，生病了照样安顿好儿子就往公司奔。

　　其实武向阳和武向阳在一起并不坏，早些年心里的那些小清高，那些想要改变他的想法，早就被生活磨的没有了，除却那些他对她顶是没得说。即便他在外面“血雨腥风”，只要回家也算是一个温柔的丈夫。除了最后的那一次，那也是她最终决定离开他的原因。

　　但是商婧然也绝不是一个意志能被轻易打垮的女人，即便再留恋这一刻的缱绻，还是清晰了脑袋：“牛牛并不是你的孩子！”商婧然这句话出口，明显感觉到环在自己肩上的双手力道突一加重。

　　她并没有动作，就像等待着法官宣判的犯人，她也在等着他的结果。半晌武向阳终于慢慢的松开了她的肩膀，该拥为扶，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而后又将视线调到了窗外：“那又有什么！”

　　商婧然有些震惊，他竟然只是说了一句：那又有什么。好似他一早就知道这样一个事实一般。只是因为她甘愿接受。商婧然心里一热，伸手主动揽上了武向阳的腰：“谢谢你！”

　　走出商婧然租下来的一室一厅，武向阳心里一阵恼意，做过千万种设想，唯独没有牛牛和他没有关系这一选项，从得知牛牛的生日以及商婧然一直一个人带着孩子的时候，他就没有怀疑过牛牛是他的孩子。

　　但是现实的情况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和他一样不负责任的父亲。他怎么没有丝毫的庆幸。

　　男人就是有这样的执迷，认为即便是他抛却的女人都还会为他守身如玉，但是自己的行迹往往不修边幅。本来认为的为他守身如玉的妻子，竟然一夕之间成了人家儿子的母亲。这落差有点大。

　　其实他应该摔门离开的，但是看着商婧然说话时坦诚的样子，他竟然不忍心责备。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恋旧情节。她就是他生命里最古老的一块琥珀，通透的记录了他所有的最初。

　　美的让人不忍心抛却，还有两个人关系的初步转寰，他不想失却，所以他忍了又忍，最后说了那么一句：“那又有什么！”

　　那又有什么，可是他心里恨的不能自已。狠狠的将自己摔进车里，犹觉得没能发泄尽情，伸手向车窗上砸了两拳。这是岁月的优待，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学会了一些自制。不然还不知道现在的状况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自己夺门而出了，那就真的再无找回商婧然的可能了。

　　但是牛牛的年龄却是让他无比痛心疾首。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离婚吧，就有了牛牛，那意味着什么？婚姻里面的背叛？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那样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武向阳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被妒火烧焦的怪物，意念总是执迷在这样不堪的想法里。

　　心里自觉就认为其实商婧然不应该是那样的人，那时候她是那么的英勇，即使在兄弟们面前他都是说一不二，但是她从来就是敢逆着他的脾性，和他叫板。如果她要背叛，估计会直接向他宣判，“我要和别人在一起，武向阳你出局了！”

　　他那样宠她，对她那么好，都把她宠的无法无天了。

　　但是女人的心思谁又能猜得懂呢。难道就仅仅是为了报复，但是商婧然那么通情达理，明明知道她父亲的死，任他武向阳血雨腥风走过来，也阻挡不了。

　　他始终都是认为商婧然当年的离开只是因为两个人的价值观差异太大。她不认同他的刀枪棍棒，他却一意孤行。她觉得没有安全感，对他的生活失望。

　　报复这个想法他自己都忍不住否定。何况若想要报复为什么还要走呢，走的那么无声无息。让他在思念里煎熬吗？那还不如一顶绿帽子的打击来的大，因为他是那样的爱过她。思念至少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心思百转，他找不到为她开脱的理由。他真的很想原谅，可是终究不能。一遍一遍企图劝服自己：她对自己坦白，至少是顾及到自己的心情的，那么还有什么好计较呢？

　　可是坦白真的能冲淡心里的妒意以及久久的思念得不到回应的失落吗？

　　也许重逢之后就那么擦肩，他也不会顾及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可是他为了挽回他们费了那么多心力，现在竟然是这样的乌龙结果。他不甘心，付出了就是祈望着结果，可他想要的回报没有如期出现。

　　在他误以为孩子是他的之后，再送来这样的结果，难免让他有折本的感觉。就像股市里被套牢的人，其实不是不能脱身，壮士断腕也不是传说，狠狠心一样洒脱出来，可是现实中哪里有那么多洒脱的人。更多的都是不甘心铩羽而归，在折本的泥淖中挣扎。抱着那么一点点，几乎不可能翻本的奢望。

　　他也想要就此回归，从此陌路，但是骄傲与自尊都不答应，那样他的爱就血本无归了。

　　其实此刻的商婧然也处在无眠的状态，牛牛在身边一个劲儿的劝服：“妈妈，赶紧闭上眼睛，睡瞌睡。”

　　商婧然心里还是刚刚坦白等待宣判时的紧张。睡意被紧张驱逐的一点踪迹都没有了：“牛牛，妈妈不困怎么办？”

　　想着武向阳的那句“那又有什么！”，商婧然心里没来由就是一阵感动与血流加速。她一直能感受到武向阳的爱。没有什么可以成为他无条件纵容她的理由，除了爱。

　　但是很久以前她似乎都忘了回应他了，他们之间从情愫明朗之后好像一直都是磕磕绊绊的，真的没有什么愉快的记忆。

　　当她如约进入Ｈ大的时候，他也依约来要继续罩着她。青梅竹马、再加上久别重逢，好像那般的不容易。

　　他整天无所事事，没事儿就往她的学校跑，然后两人如情侣一般的逛街，她带他去吃食堂的大锅饭，有时遇见同学，他们也大方的招呼，所以不过半学期同班的同学都知道商婧然是名花有主的了。

　　两个人也没有解释，就那么理所当然的在一起。就那样带着不算流言的流言整天一起在学校里溜达。

　　武向阳天生不懂得浪漫为何物。但是商婧然闹腾，所以两个人一起也不是特别无趣，总是她有事没事儿的时候强烈要求着武向阳陪着她去听她的专业课。那些枯燥的程序武向阳每每听得昏昏欲睡。

　　商婧然隔着机器间的距离和他搞小动作，“武向阳，老师提问你了！”每每吓得武向阳从瞌睡里着急的跳脚。武向阳从小就怕老师，其实也不是怕老师，是怕他家里的爷爷，因为老师都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武向阳的事情要另外备案，到时候直接呈报他家爷爷，由他家爷爷来清算。武爷爷的棍棒商婧然也见识过，那叫一个气震山河。

　　偶尔被老师发现，商婧然也会装一下无辜。

　　后来很多老师读认识武向阳了，知道这么个不爱说话的男孩子是班上商婧然的男朋友，男孩子这样尽心尽力守护女朋友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责怪的事情，再加上商婧然专业课的成绩颇好，老师也就没有诟病过她带家家属上课。

　　这些都是停留在最初的那些单纯的美好。随着关系日益增进，商婧然难免对武向阳的世界了解的更多。

　　完全不一样追求的人碰在一起，会起什么样的冲突，几乎不用说，就能想象得到。因为在乎，所以不希望他时时刻刻置身危险之中。所以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他离开那样的环境。

　　商婧然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个罗嗦的人，但是那个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和武向阳念叨几遍，好好找个事情做。不要再这样打打杀杀的混下去。每一次劝导的结果都是不欢而散。

　　她是真的见过那种场景，流血的、视人命为无物的，开战的时候那些人真的都是疯狂的，什么道德、法律以及人性里的悲悯，统统都见鬼去吧。剩下的大概也只有变态的发泄过后的快感。

　　她试图以疏离来要挟武向阳，但那只是做无用功。后来武向阳说，不是他不想“改邪归正”，而是除了那样打打杀杀的生存手段，他不知道可以干什么。

　　也是直到她开始在社会上摸爬的时候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干什么！想要踏踏实实的工作，却又怕努力了没有回报。

　　“妈妈要赶快睡，叔叔说明天早上要起早，他要带我们去游乐园。”牛牛还在身边咋呼着。这样的时刻让商婧然都有些怀疑血缘。牛牛和武向阳相处的真的挺好的。

　　商婧然乖乖听从儿子的命令，闭上了眼睛。从半眯的眼缝里窥探儿子的动态。那一点点缝隙里儿子的脸蛋却是被无限的放大了：“妈妈，你又不听话！”

　　商婧然一副做了坏事被抓了现行的窘态，连连像儿子告饶：“好了，牛牛乖。妈妈看着牛牛睡好不好。”

　　“不好！”小家伙回答的干脆。

　　“天天都是妈妈看着牛牛睡的，不然妈妈就不是好妈妈了！知道不知道？”商婧然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

　　“可是牛牛也睡不着！”牛牛说的还甚是委屈的样子。

　　商婧然忍不住就要去闹儿子，原来是睡不着了才来逼迫着她这个妈妈睡觉。刚刚还在琢磨小家伙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两个人在床上打起了混战。

　　其实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在一起而已。商婧然突然萌生了一种若是武向阳加入了他们的混战该是一种什么样情景的想法。

　　夜很静，闹腾的累了的母子两个相拥着睡着。

　　第二下楼的时候武向阳已经等在了楼下，见到母子两个从楼道里出来，快走两步迎了上去，从商婧然的怀里接过了牛牛，亲缘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前两天觉得自己和孩子之间有亲缘的时候，总是想要倾尽全力对他好，逗他笑。

　　但是现在却好像性质缺缺的回应孩子的招呼。牛牛鼓着肉嘟嘟的小嘴甜甜的叫了一声：“叔叔好！”

　　武向阳只是将怀里的孩子调整了个姿势抱着，并没有出言，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他有些心不在焉。

　　车上牛牛硬是闹着要从副驾驶座儿上翻到后排，商婧然一个劲儿的劝说：“牛牛要听话，那样会摔疼的。”“再不听话，妈妈晚上不看着牛牛睡觉了。”

　　即使威胁的疾言厉色，说出来也让人觉得有些“色厉内荏”，充满了宠溺，可是一想到昨天晚上商婧然向他坦白的真相，武向阳的心里就是一阵忿恨。跟着看着牛牛都不那么可爱了。

　　和牛牛玩闹的间隙商婧然看了一眼武向阳，无限郁闷的样子。商婧然顿时觉得心里一通凉水浇下来。他很在意吗？还是说她对未来压根就抱了太高的期望。他还是介意了！

　　今天之前带着牛牛出来玩，那屈指可数的几次，他都是生怕孩子不开心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今次绝对不寻常。

　　“有什么事情吗？”商婧然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质问武向阳对自己的儿子不冷不热，但是她又实在是想要说点什么。所以开口了。

　　“嗯？”武向阳被问的一愣，旋即想起商婧然所言为何，心下免不了一惊，难道我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你有心事！”商婧然也并没有讳言。还不待武向阳作出回答，就已经堵上了他的否定回答。

　　“是啊，我这里的麻烦事儿在你看来估计又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但是最近真的碰上了比较棘手的。”其实武向阳的这个谎撒的一点都不高明，棘手事情天天有，也要看调节力度了，力度大心情也不至于太坏。

　　但是若是不想调节，一点事情也难免升级成祸端，造就一场战役。

　　最终还是得看听的人，若是愿意信，那么谎言也就是实言。若是不愿意，即使再高明的谎话也终究只是谎言。

　　显然商婧然信了。有不信的必要吗？既然他要撒这个谎，那么证明他并不想决裂，他也珍惜着这份重逢的缘分。或者牛牛需要时间来接受，但是他会努力的吧。何况他们本身交情也很好。

　　“叔叔，我们今天划船带上妈妈好不好？”牛牛可能也发觉了自己一直忽视了武向阳，所以兴冲冲的转头征求武向阳的意见，有些讨好，好像是为了弥补自己刚刚的忽视。

　　为了弥补他甚至出卖起了自己的妈妈：“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妈妈怕水！”

　　这一口一个的妈妈让武向阳听着也是格外的刺心。但是情绪外露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武向阳“强颜欢笑”：“今天一定带上牛牛的妈妈！”

　　而后又腾出手来在牛牛那肉呼呼放的脸上轻轻的拧了一把。

　　武向阳最终承认自己的度量不够大，所以坐在船上，看着相互嬉闹的母子两个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其实他并不讨厌牛牛，相反喜欢的紧，但是一想到牛牛的身世，他将会成为横亘在他和商婧然之间的那一道鸿沟，就是极端的厌恶。

　　那鸿沟是他自己制造的，但是却不能自己消化掉。

　　送回商婧然母子之后，武向阳还是没有能够管住自己打了个电话：“陈磊，我不想看到牛牛那孩子了，你想办法把他送走吧。”

　　当然这个前提是不能让商婧然知道，因为涉及武向阳的家事，所以陈磊在电话里又请示了一遍：“让不让嫂子知道？”

　　陈磊是武向阳的心腹，这一点丝毫不用怀疑，从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来看，足以证明，武向阳简单一句交待，他能抓住其中的要点。这一点非日久不能为。

　　“不用！”干脆的两个字说完就应声挂了电话。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他也不想顾及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所要面临的困境，反正眼前他只想到这么一条让自己好过的路。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起床气的，商婧然一向自认为脾气还不错，至少像他们这样时刻和客户接触的项目负责人来说，脾气不得不好，即使开始不好，在这样的环境打磨之下也不得不变好。毕竟仰仗着别人吃饭，你总不能还奢望别人顺着你的脾气来做事吧。

　　但是好不容易清闲一天，可以睡上个懒觉的工作日，竟然被人从梦中吵醒。任再好的脾性，也会借此发挥。“什么事情？”商婧然不冷不淡的说，但是熟悉的人才知道，其实这已经说明了她冷漠的态度。

　　只是商婧然听完电话里的说明后，立即所有的梦都归还给了周公，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牛牛丢了，怎么可能？”电话里的老师也是满心的着急与担忧，毕竟牛牛是在她的眼皮底下丢的，她要负全责。

　　商婧然纵然头脑再冷静，这会也要乱套。听着那个半天说不清楚原因的老师，商婧然更是抓狂。已经顾不得老师的言语，直接挂了电话向幼儿园奔。商婧然还有一点不敢相信，也可以说成是自己的自我安慰，一路上都在做着心理建设：说不定自己去到，牛牛已经找到了。

　　毕竟老师也只是说，早上带着他们玩的时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牛牛就不见了。或许只是小孩子调皮故意躲起来了，牛牛一向鬼主意比较多，大多时候的乖宝宝样子，也都是用来骗人的。

　　只是当商婧然看到已经乱成一团的幼儿园时，她自己都不敢抱乐观的想法了。儿子若是找到了，一定不能这么乱的。

　　商婧然上前，牛牛的老师还是那样的说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小孩子就不见了。商婧然心底一沉，“那都没有其他的小孩子看到吗？怎么会平白的就消失了。”牛牛虽然偶尔恶作剧，但是分寸还是有的。

　　园长也已经开始着急上火：“ｙｕ老师，商煜恒平时喜欢乱跑吗？”经常和孩子接触的人，都能理解孩子的智慧，他们并不比成人愚笨。

　　商婧然被这样一句话给激到了，“商煜恒是不喜欢乱跑的，但是老师总是放他出去，也怪不着他吧。”的确，一向放任牛牛和武向阳一起出去的时候，她不还是一脸的沉着，现在孩子丢了，她找不到办法了，将所有的担心都又推给家长。

　　商婧然顾不上自己的语气是否伤人，只是牛牛消失的消息已经都让她抓狂了，只想着发泄。孙老师被她的话呛的说不出一个字。

　　当商婧然慌不择路的想到要报警的时候，又被园长泼了一盆冷水：失踪二十四小时之内，不立案。

　　无奈之下商婧然的理智也回归了一点：“以前常来接商煜恒出去玩的那个人来过没有？”心里隐隐又生出了一点希望：或许只是武向阳又把他带出去玩了。也就是垂死的挣扎，稍一用心就可以想到，武向阳就算要带牛牛出去玩，也不可能赶那么一个大早。

　　果然老师一口咬定：没有。幼儿园当时在场的小孩子也都问过了，都说并没有人来。

　　商婧然莫名想到前几天一起出去玩时，武向阳的态度，心里硬生生打了个激灵，之后又被自己否认：他说过，那有什么的。不是说明他应该是不在意的吗？至少说明他想要努力接受的不是吗？就算真的不接受也没有必要掳走小孩子啊。

　　但还是打电话给了武向阳。她也没有直接问武向阳，她已经伤他很多了，所以只是说：“你在哪儿，我想见你。”她打心眼儿里还是不信任武向阳，只是想看他敢不敢见她。

　　电话那端，武向阳倒是一愣，但是并没有沉默太久：“我在‘蓝越’我让陈磊去接你。”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商婧然本来就是那么一试探，却不想武向阳认真了，也不能说不去，毕竟她的试探好像没有看出武向阳又问题，可是自己若不去的话，试探的理由如何不能说，是谁都会被伤的。

　　最后商婧然还是决定去见武向阳，不管怎么说武向阳有的是办法，多多少少这件事情他是能帮她的。

　　陈磊载着商婧然到达“蓝越”的时候，武向阳刚刚落座。一见武向阳真的安坐在这样的娱乐场所，一看就知道，肯定又是通宵在这儿了，心里顿时也有一些愧疚。她也感觉自己这样子是有一些带有色眼睛看人了。总是下意识的就不肯相信他。

　　不过对牛牛的担心容不得她多想，看了武向阳身边一大堆的人，商婧然有些不自在，她一向都排斥这样招摇的场面。可是武向阳乐此不疲，但是他也知道她不喜欢。所以一示意，顿时房间里被清空。

　　这莫名就让商婧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一次。她很少在他的地盘上出现。加上这一次也就是两次。上一次很久远了，不过在这样环境的刺激之下记忆竟是异常的清晰。那个面无表情的武向阳让商婧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她开始不确定，武向阳会不会帮她，就像三年前那样，他一句：“我凭什么帮你！”就让她毫无办法。

　　三年前他不肯帮她，她犹能带着依依离开，可是现在呢，牛牛已经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这无疑更让她恐慌。

　　犹豫着还是开口，“牛牛不见了，你能不能帮我？”既然来了，总是要试一试的。可是说着说着商婧然就萌生了一种绝望的难过。鼻头一酸，竟然让眼泪流了下来。好像有很多年都不曾流过眼泪了。

　　武向阳也是一滞。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就有些莫名的感伤。伸出手就将商婧然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但是他还是没有立即答应，他希望能够从她嘴里听到关于牛牛身世的异解。

　　但是商婧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抽咽。武向阳拥着商婧然差点就松口，但是一回想起来母子两个其乐融融的画面，就觉得刺伤了眼睛。

　　倒是武向阳自己的手机耐不住“寂寞”唱起了歌。

　　武向阳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而后在座位上安顿了商婧然才起身走进角落里接起了电话，商婧然并没有听到什么有意义的词语，就是：“好的”！“我知道了”！“交给陈磊”之类的。

　　回来的时候，倒像是有什么喜事一样，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商婧然的请求。“我会帮你找到牛牛的。”

　　商婧然有些喜出望外，武向阳这个人曾经一度在商婧然的心里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即使是在他们剑拔弩张的那半年，她也不得不承认武向阳是个言出必行的义气之人。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努力做到，尤其是对她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失言了的。除了那句：“我们会幸福！”

　　当然商婧然了解，那非人力可为，但是现在找牛牛对于他来说的确也不算什么大的事情。最严重的怕是还是武向阳的宿敌掳走了牛牛，那样也只有武向阳才有完满的解决办法。

　　心下刚刚放松了一点，怀里骤起的铃声又将商婧然震的三魂散七魄。匆忙里连屏幕都没来得及看就接了起来，本来以为是幼儿园那里得来了消息。却不想是公司里的上司来大煞风景：“商婧然，赶紧回来，‘联凯科技’的新项目今天要提前开工了。”本来今天周二怎么也休息不了，就因为上一个项目刚刚结束，才得来着半天的闲暇，倒是没有想到出了牛牛失踪这件事。

　　商婧然被牛牛的事情牵了心肠，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回去开工。其实他们项目组已经有了一条很完善的工作制度，即使她这个项目负责人不在，他们也能正常开工，只是第一天事情比较多，商婧然也能理解，做生意讲究诚意，她这个项目负责人不出现就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放下电话，武向阳也十分理解的开口：“你去忙吧！牛牛的事情交给我了。”而后看着商婧然有些担忧的表情：“放心，我一定会把牛牛找回来的。”商婧然看着他那一副笃定的样子，心里也不禁要跟着相信。

　　商婧然就知道自己是应该拒绝出现在这里的，虽然得到了武向阳的保证，但是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也许非人力可为。若真的是武向阳的宿敌将牛牛绑了去，真的不敢乐观，心里也有些委屈，本来想替牛牛筑心一个结实的家，却不想倒先受了连累。心神不定，自然不能认真听对面的合作方的要求。

　　最终这一点成了对方发难的契机：“‘新元’好像对我们的这一次合作不太上心啊！”商婧然硬着头皮应酬了两句：“我们一向重视和‘联凯’的合作，‘联凯’的项目也一直都是由我跟进的，所以我对贵公司的要求还算有些了解的，前期的规划我们自己完全可以拿出主意来。”

　　也不全是因为牛牛的事情，她做事本来就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虽然社会上的历练，让她也学会了虚与委蛇，但是今天“联凯”看着就是来拆台的。总是说己方的不足，商婧然这人说白了，就是护短，她一手创立起来的项目组，每个人都是让她满意的：做事情卖力、内部又团结，她没有必要卖自己的不好。

　　对方派来的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刺头，见好还不知道收敛，“你们在我们面前拽什么拽，还不是得靠我们‘联凯’来吃饭。”商婧然真的有些无语，她都有去质问“联凯”的冲动：招人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根据学校的学习成绩来的，竟然招了这么个不知人情事故的家伙。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既然对方不按牌里出牌，那她也可以违一下规，对方还在骂骂咧咧，想当初武向阳出口不干净她都不能放过，何况这样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

　　商婧然也不打算忍让，对方显然就是一个不羁的热血青年，不来实际的行动怕是震不住，再加上本身心里窝的一肚子委屈。商婧然直接将桌子一掀，自己走了出去。

　　心里也并没有随着这震人的发泄方式儿轻松，相反越想越沉重。看了下手机屏幕，和联凯的那个刺头已经在办公室里耗了一个多小时，武向阳还没有来消息。如果儿子找不回来，她要这份高薪的工作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想罢更是获得解脱一般直接离开。

　　当然如果牛牛可以安全回来，即使让她回来向“联凯”的那个刺头道歉，她也甘愿。

　　正神思恍惚间，手机在手里震了起来，一看倒武向阳的名字，商婧然如同黑暗里久行的人见到了曙光一般，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了一些激动。

　　慌忙按下接听键。武向阳镇定自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牛牛找到了！”有那么一瞬间商婧然真就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被这样一个好消息噎的。激动中商婧然直接伸手在大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武向阳像是能看到她的行动一般，什么都没有说，却不忘提醒她：“我在娇园。”兴奋中商婧然的确是没有想到自己需要告诉司机，自己要去哪里的。经这么一提醒商婧然测头去看司机，他正带着询问也在看着她，商婧然一阵不好意思，竟然大大咧咧的对司机笑了一下。

　　商婧然并不是顶美的美人，但是多年来在社会上摸爬，自认也算是清秀可人。谁料这一笑竟然将司机先生弄得有些错愕，最后竟像是不好意思了般，匆忙转头。商婧然也不介意，犹自傻笑着报地方：“娇园”。

　　谁料司机又像是被惊吓了般。商婧然还没来得及深究，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了。接起来竟不是武向阳：“商婧然，你马上回来和联凯的周总道歉。”电话一接起，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久直接发难，商婧然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心里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毕竟现在儿子找回来了，那这份工作对她久还有意义，她还要养活自己和儿子。

　　商婧然还真担心了一通，公司会将她扫地出门。好在电话那端的人是一向赏识她的副总。商婧然虽然委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最后只是寄希望于那个一向赏识她的上司能够网开一面：“我家里面有急事，今天的事情我也很抱歉。”只是不想回去，她要先去确认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

　　上司也没有辜负商婧然的期望，有些理解的问：“是你儿子的事情？”商婧然深深点了点头，过后才想起来对方看不到，又补充了一句：“是的”法理还不外乎人情，最后商婧然还是被允许去看望自己的儿子先。只是道歉之事却是势在必行。

　　商婧然已经很满足，毕竟儿子安全，工作还在，就说明这个世界依然美好。

　　去到“娇园”商婧然才觉得怪异，原来是一个别墅群，商婧然看了自己一身的白领打扮，确实有点怪异，如今最穷酸的也就熟十几年前，人们口中很体面的白领了。倒还真不像能住的起这么高档地方的人。下了车，直接向大门奔去，还未走到商婧然就发现了熟人，陈磊看到她到来立即迎了上来：“嫂子，哥在家里等你，牛牛也在！”

　　商婧然并没有和他计较称呼的问题，现在她一心记挂着儿子，而武向阳帮她找回来了儿子，就算只为感激，让他占些便宜，也无所谓，何况他们之间只有感激吗？

　　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玩得不亦乐乎的“父子两个”，陈磊有些大跌眼镜，手里拿着玩具冲锋枪和小孩子一般的嬉闹着的人当真是他们口中充满戾气的大哥吗？哪里还看得出戾气，倒是一股子温馨之气。商婧然也是这样的感觉：她从来都不敢想，牛牛拥有一个爱他的父亲时的样子。

　　大抵就是现在这样子：拿着玩具枪也能玩出十八般花样，嘴里不时的叫喊着“投降”，武向阳当真放下武器，做举手投降状。陈磊笑出了声，武向阳应声回头，自己的窘态被人窥视，倒也不见丝毫的尴尬。直接从牛牛的枪下抬头：“笑什么笑，要笑出去笑去！”语气也不见平常的生硬。

　　陈磊也识趣，直接退出了房间，临走还不忘周到的将门带上。其实他也真够纳闷儿的，今天一大早就让兄弟去接了牛牛，闹得幼儿园里一阵天翻地覆，本来说是要送走的，最后还是商婧然来找了他一遭，又将牛牛巴巴的送到她面前。只是这过程武向阳叮嘱过他不要泄露，倒像是机密了一般。也许做了父亲的人都是这么的“娘”：婆婆妈妈，无事生非。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异常“慈祥”。

　　商婧然只是觉得自己的眼睛酸酸的。待到陈磊消失在门后，武向阳从牛牛的“枪下”逃出，直接来到商婧然的身边，也是看到商婧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动容，不由安慰道：“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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