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婧然很感谢自己的那一双视力很好的眼睛,隔着厚重的玻璃门,竟然看到武向阳顿时阴寒了的面孔。商婧然低头摇了一下头,想要将这样的错觉甩开。抬起头直接挽上了宋俊的手臂,一时将宋俊弄得莫名其妙。
出了玻璃门在武向阳直视的目光之下,商婧然下意识的就放开了宋俊的手臂,但那并不影响什么,现在是她的上班时间,送到这里已见隆重。举起手向宋俊道了别,本想巧笑倩兮的送给他一个隆重的告别,奈何在武向阳的逼视之下如何也笑不出来。
宋俊转身之际正好看到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商婧然的武向阳,那眼神里满是愤怒,宋俊虽不知情节,但是却大致明白了几分现实的情形。低头摇头苦笑。
宋俊走后商婧然就打算回办公室去,武向阳她想直接忽视,再加上刚刚自己那无聊的一闹,倒是有些无颜面对他的感觉。商婧然心里严重将自己鄙视了一番,打算直接将武向阳和自己这无聊的一页翻过去。
可是她低估了男人的力道,正前进的脚步被武向阳一只手给阻止。商婧然还不待回首就直接狠狠的一通甩。直到站稳回神才发现武向阳拽住她的那只手竟然是受过伤的手臂,心下顿时生了一种愧疚,却在半途被自己给狙杀,有些恨恨的想:自己就不能有骨气一点。不是生气吗?不是不原谅吗?现在的心疼又是从何而来。
苦于那一股子怨气,商婧然将武向阳散散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接着一甩。也不说话,直接转身。转身的刹那从反光的玻璃门上看到武向阳无奈的表情竟又是一通不忍。
“我想和你谈谈关于牛牛的问题?”商婧然继续的脚步一滞,并没有回头,只是从面前的玻璃门上看着身后武向阳的动作。见他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倒不像是在玩笑,表情里似乎还有一丝不舍,商婧然的心里竟然萌生了一种希望。
或许他想通了,要放弃牛牛,要将牛牛还给自己。这可以说是现在最美的愿望了。在她空落落的生活里,没有比这更奢侈的愿望。每天中午那样偷偷摸摸的去看牛牛,她的心里都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不是那种很强烈的感觉,但却如何都拒绝不了。用尹曼曾经的话说就是:死不了人,但是却让人分分钟煎熬。
悠悠抬头竟然看到大厅里有人的注意力时而不时的飘向这里,商婧然一阵不舒服的感觉。“换个地方说吧!”她并不认为关于牛牛的问题,在他们两个之间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是武向阳若有一点放手的主动,她势必会争取到底。
商婧然情绪缓和,武向阳心里也是一喜,两个人都有共同的关心的人,他也绝不相信感情就真的无可挽回。
武向阳面上乍然轻松的表情,让商婧然对情势的估计更加的乐观。
事实证明她只是盲目的乐观。武向阳是来和她谈牛牛的事情,但是话题却和她料想的相距千里。
“你想都别想!”当商婧然听到武向阳让她过年的时候和他一起回家的时候,商婧然毫不客气的拒绝。关于牛牛的事情他没能够顺着自己的意思来讲已经很让她生气了,本来想着武向阳如果将牛牛让她带着,她也会万分感激,即使仍旧不原谅,但是她也展望了,至少不会像之前的针锋相对了。
可现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心理上的落差她都接受不了。何况武向阳说了完全忤逆她心意的建议。和他一起回家,那和原谅他了有什么区别。商婧然虽然不够嫉恶如仇,但是一定嫉仇如恶。现在武向阳在她面前就已经升级成了仇人。她并不想理解他。
即使他抱着再孝心的心情来请求,这一点上她绝对不会妥协。不然她的底线真的不知道在哪里了!
武向阳见自己心平气和的劝说得不到一点儿回应,也忍不住心里冒火:“你不回去,我也强求不了,但是牛牛一定要和我一起回家。”
商婧然一滞,却是也不愿意让步:“你不是都说过,我再也别想见牛牛了!”这完全是不经意出口的赌气之言,她绝不会故意想要提起武向阳曾经发过的誓愿。那是与她的意志想违背的。
听过商婧然这句话武向阳心里却是忍不住一阵心疼。他还记得前几天中午顺路去幼儿园看儿子时的情景,母子两个就那样在幼儿园的长椅上相拥着,如果牛牛再大一点,再懂事一点,抱头痛哭一定是让他都忍不住动容的画面。
所以那一刹他就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所以之后陈磊似无意的提起“嫂子最近好像都在中午去看牛牛”的时候,他也并没有阻止。
两个人的谈话依旧是不欢而散,但是走出茶座的时候,武向阳倒是被弄得心里一阵堵。商婧然犹在两个人的激战之中没有回神。
商婧然一直以自己和武向阳的战绩而自豪。直到何源的电话打来:“婧然,今年还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商婧然被何源的话问的一愣,她愣神的间隙,何源的话又接着传来:“你是留在B市陪着老公呢?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或者你是要和老公儿子一起去婆家过年?”何源的话里充满着即将过年的喜气。
只是商婧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支支吾吾半天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何源被这样的商婧然弄得莫名其妙:“再不说话就当你不用我们了啊?”
商婧然心急之下直接出口,“我今年不回家了!”
电话这端的何源一脸的了然样子,凑到商文青面前捂着听筒,戏谑的说:“你妹妹今年不回家了。现在你总不担心他们俩之间闹矛盾了吧。”
之所以让妻子打了这通电话问商婧然回不回家过年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今天在新元的楼下看到争执的两个人,怕是中间又出了什么问题,作为男人商文青总不好太八卦的,所以打探敌情的工作就落到了何源这个妇道人家的肩上。
商文青欣然一笑,自己多虑当然最好,商婧然也算是一路坎坷走下来,再加上牛牛的拖累,能幸福不容易。
言罢何源拿开挡上听筒的手:“嫂子也不坏你的好事了,记得回去武家要高高兴兴的,别任性。”何源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叮嘱。也是商婧然在这世上除了牛牛也真的是无依无着了,因为同处一个城市自是和商文青夫妇比较亲厚。
商婧然本已后悔说了不回家的话,生怕他们发现自己和武向阳的冲突。既然被何源误认为自己是和武向阳回了武家,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省下了自己很多的脑细胞,也不用煞费苦心的向他们撒谎了。
老家是肯定不能回的。牛牛不能跟自己回家,本来那就是二叔家里的外孙,现在却是连见上一面都不能。自是无颜回去的。再说若是被问起缘由,自己该怎么说呢。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躲在B市过一个孤单的年。商婧然有些怆然:就是刻意躲起来的那两年身边也不是空无一人,起先是有依依陪着,那个年过的相当的乏味,因为她们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到过年的时候了。
因为换了环境的原因,商婧然干呕了好几天,那时候傻的就以为自己怀孕了,即使心里不愿意想起武向阳,但是如果能有一个孩子,即使是他的,那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所以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了医院做检查,结果却是失望而归。不过回到家里的时候依依正吐的厉害。因为依依吸毒的原因,这样的状况也出现过,商婧然就没有太在意。若不是在武向阳的身边,因为戒毒的事情依依被武向阳控制的太惨,被依依一遍又一遍的恳求着带她离开。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但是晚上临睡的时候依依却有些紧张的对她说:“姐,我想去医院检查一下。”
商婧然还好一通担心,以为是毒瘾不能控制。谁知第二天一去却挂了妇科的号,检查结果相当出乎商婧然的意料:依依怀孕了。
商婧然并没有纠结“那些孩子是谁的”的无聊问题,当时光顾着担心依依的身体,以及孩子出生的后遗症,医生给列举了很多关于“毒宝宝”的实例。商婧然下意识就是让依依打掉孩子。
医院里商婧然和同医生共劝商依依的战役没有打响,不管两个人如何说,商依依就是一言不发。最后回到了家里依依才可怜巴巴的对她说:“姐,我好好戒毒,是不是就可以生下这个孩子了?”
看着依依期盼的眼神她说不出来“不”字,但是现实又是那样的残酷。她也能够理解依依的心情,尤其是在自己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虚惊的期盼,她懂得那样满心希望,最后却归为无望的失落。
最后还是医生痛心疾首的说了好字,她才稍稍放心,虽然医生的嘴里念念的说着:“都早干嘛去了,想要怀孕也选好时机,这样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知不知道?”
即使被责怪,她依旧看着商依依一脸的欣喜。所以那一个新年两个人都是在医院里过的,商婧然犹记得除夕夜里的年夜饭是自己在医院附近的快餐店里买的,油腻腻的,装在塑料餐盒里。即使并不可口却在冷冷清清的病房里散发了足够两个人温暖的热度。
那丝对于新生的期盼,是寒冷如何也阻挡不了的。之后的新年多了牛牛那个调皮鬼,自然更是欢乐多多。
曾经那些窘迫的新年都没有让她感到荒凉,但是在她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之后,竟然将要独自一人度过这样一个落魄的新年:相依为命的妹妹变成了破坏自己家庭的人,疼爱的儿子让她挂牵,却是不能相见。至于武向阳已经成了她生活里讳莫如深的话题。甚至连提起都不愿意。
电脑前乍然想起邮箱里的那封邮件,正好电脑开着就随手点开了,还是依依死之前发过来的,想着商婧然心里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但是手上的动作已经快了一步。
“对不起,姐姐。善待牛牛,希望你幸福。”这封信她一直保存着没有删除。但她从来没想过要拿它时时出来缅怀。
叔叔一家也算是老实本分的人,当年父亲病重若不是叔叔一句话让自己去找武向阳帮忙,自己说不定就真的听天由命了。可是即使不听天由命又怎么样,父亲竟然死在了她新婚的第二天。所以叔叔一直都对自己心存愧疚,若是让叔叔知道了前因后果,还不要被难堪死。
心里灵光一闪,商婧然竟然有种怕怕的感觉,她还从来没有想过:或许商文青也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不然为什么对依依的死这样讳莫如深,被叔叔以断绝关系来威逼都不肯说。
当然这也是她作为一个保持有好奇心以及思维能力的女人的臆想。她并不知道商文青两年不回家过年的真实缘由,但是不会那么巧,刚好是依依逝去的这两年,而且看起来是“被迫”不回家的。
这个想法让商婧然心里很是震惊不已,但随即又否认了。至少商文青的对待自己母子的坦然让她看不出一点苗头,但是不管怎样这个新年商家注定还是要缺一个人,前两年是不被叔叔原谅的大哥,今年成仓皇躲藏的自己了。
最终商婧然的除夕之夜还是决定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度过,正好尹曼那边还是白天,尹曼够朋友陪着她在电脑前面聊skype。
或许是感于这样一个孤独时刻尹曼的陪伴,所以商婧然竟然毫无隐瞒的向尹曼说起了自己的“惨状”,絮絮的说武向阳让她失望,依依让她难过,还有思念却不能相见的儿子。
但是聊着聊着话题就又跑回了商婧然这个荒凉的除夕。尹曼却是对她的离奇遭遇好奇不已。但是碍于商婧然的心情一直都忍着没问。商婧然一句无心的调侃:“命该如此,红颜薄命!”让尹曼忍不住接上了这个话题。
最终结果就是尹曼的一句“世上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让商婧然在“迷途”走得更远,商婧然笑言“若是我和武向阳本来还有一线希望,现在也被你捻灭了。”
商婧然虽然也没有起过原谅武向阳的心思,但是尹曼听过故事之后的尹曼毫不客气的一句,让武向阳万劫不复了,依依纵然有错也不过是痴心所致。但武向阳罔顾亲情就十恶不赦了。
尹曼屏幕前一番恶寒,“这样说,我成了破坏人家姻缘的恶人咯?”商婧然一直都是感激尹曼的。
最后尹曼还是忍不住开导,“或许当初武向阳和你堂妹之间真的只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露水姻缘’,你这样不问缘由的就判了武向阳死刑,要我说的确是有些‘委屈’了武向阳!”
“我不知道!”商婧然说的也有些委屈,“我只知道武向阳背叛了我!我不想原谅!”其实她也一直没有理清楚自己的心思,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原谅武向阳,关于他们之间的问题也和武向阳一样成了讳莫如深的话题,从来没有用心考量过。
“毕竟他们都是你至亲的人!”尹曼还想再劝,但是话只出口了一半,就不能说下去,毕竟原谅说起来容易,若是当真容易,她自己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跑到另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界。
“就是因为至亲,所以才更不能原谅!”武向阳明明知道那是她的妹妹。
两个人关于“奇遇”的讨论正酣,肚子一阵惨叫终于唤醒了商婧然。半晌的愣神对面的尹曼道:“怎么了?”商婧然讪笑了一声,“还没吃年夜饭呢?”尹曼一阵同情,“赶紧吃饭去吧!”
“那你的好奇心呢?”商婧然调侃着说。或许生活真的太沉闷,所以她总在刻意维护这样的玩笑。
“好奇心怎么着也没有命重要啊!混到你这样子真是不容易!”尹曼嗔怪。
“好,好,马上就容易了,我这就去喂饱自己。为了庆祝我又多活了一年,出门吃好吃的去!”说罢已经作势关程序。最后的画面是尹曼点着头说“这才对嘛!”她担心的是商婧然故意虐待自己。
电脑屏幕一黑商婧然又是一阵空虚的感觉。吃饭真的成了一个大问题,即使生意好的小店现在人家也在团聚吃着年夜饭。
但她实在没有动手做的心情。家里也是无事可做,连唯一的朋友尹曼都让她出去吃饭了,看来自己是该出去转转,正好碰碰运气,看哪里可以找到吃的:她本身就不是善于虐待自己的人。
在小区附近转了两圈商婧然一无所获,一如她的预料大部分店铺都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仅有的几家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看着有些冷清,商婧然也没有进去的欲望。
转了个弯,商婧然顺着主干道向市中心走去。也或许只有那里还有热闹的人气。孤独的除夕,商婧然竟然莫名期盼那样喧闹的环境。
商婧然承认自己不是走路的好手,还没有走到市中心,脚上就已经告急了,坐在马路牙子上揉着脚,开始注意路上的车辆,心想如果有一辆出租车能停在自己的面前该多好。只是路上的车辆都零落了,半晌才能见到一辆,而且都是竖着“有人”的红牌。
就在她决定要原路返回,自己解决晚餐,自己看联欢晚会的时候,一辆挂着“空车”绿牌的出租车应声在她面前停下,司机还颇为热情的从车内伸出头来:“姑娘,大过年的怎么不回家?”
商婧然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而后突然想起来一般:“师傅,我想去市中心,送吗?”
车里的师傅笑言:“大过年的在外当然是想多拉点活儿,走吧!”后来的很多次商婧然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与冥冥之中,在自己刚刚决定要原路返回的时候竟然有空车出现,若是真的回去了,也许很多事情都要成为秘密,但不晓得命运的指引到底是厚待还是薄待。
这车里的司机估计也是一个寂寞的人,见到商婧然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顿时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路说个不停,商婧然也异常欢喜,这样看来她的除夕也不是太凄惨。
商婧然一边听着司机的戏言,一边留心车窗外的状况,本来她都是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现在仍然是只想找一个人多热闹的地方,酒店的门口都是停满了车辆,商婧然记起前好一段时间就开始热炒的年夜饭预定。琢磨着自己的出来还真是个错误。
好在她只有一个人,就算只是去酒店买一份外卖也不能就这样空着肚子回去。最终师傅依言停在了一家看着颇为温馨的酒店门前。
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商婧然快步走向酒店的大门,刚从旋转的玻璃门里狼狈进入酒店的大堂,迎面而来的人让商婧然一阵意外,真是没想到平时觉得偌大的B市,竟随处都能遇到熟识的人。
周豫一家看着和和美美的从酒店里迎面而来。商婧然施施然走向前两步:“周总,很巧啊!”
周豫也是觉得意外看着她身后空无一人不禁好奇:“你一个人?”商婧然有些难言,掩饰性的笑了一下。抬起头打算告别,怎奈周豫背后跟着好像一直低头言语的两位长辈骤然抬头。女人口里还充满疼惜的叫着前方的周豫:“豫儿。”
他们似乎真的是说话投入,竟然都没有发现前方出现了障碍物。周豫已经停步和别人说起了话。商婧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如此的戏剧。
周豫身后的女人好像受了很大刺激一般,只紧紧抓住了身旁人的手,她只是相要找到一点力气而已,所有的理智都被商婧然的出现震的魂飞魄散,如果还有一点理智,她一定知道商婧然那在看到自己后骤然变沉的脸色,肯定会在看到两双紧握是手之后更加的难堪。
商婧然是觉得难堪了,但是她更愿意接受自己的是自己的劝慰:这是错觉,抑或只是人长的像了一点而已。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都如自己所想,那世界都混乱了。
怎奈女人像是骤然反应过来一般,紧走两步一直到商婧然的面前:“然然!”语气祈求而又充满了愧疚。
纵然商婧然再不愿意面对现实,这样清楚的情形也让她避无可避,这世间只有两个人叫她“然然”,九泉之下的父亲,还有就是这个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母亲。一瞬间脑袋冲血,就似乎什么都不能思考,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先入为主的想法,也是她想要回避的想法:母亲背叛了父亲,站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边。在另外一个家庭里充当了贤妻良母的身份。
此刻的商婧然心里像是生了毒蛇,她到宁愿自己的母亲从离开她身边的时候就已经逝去,也不愿意今天这样难堪的重逢。
商婧然有些不能自已的,抬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甩出。虽然手掌上的疼痛让她也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动手打了自己的母亲!
心里的也不是不心疼的,纵然再不是,那也是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心里顿时萌生了一种大逆不道的愧疚,却是不能够说出“抱歉”。转身直接跑出了是非之地。脸上竟然不知道是哭是笑。
经过一晚上的休整,商婧然犹可以相信自己的自我麻痹,就当做自己除夕之夜不曾出过家门,而昨天的那一场奇遇不过是深夜的一场美梦,梦里见过了自己那离开已久的妈妈。
初起床空缺几顿的饭让商婧然胃里一阵痉挛,她有轻微的胃炎,生活规律到是没有什么症状,如果饿的久了,或者是吃的多了都会不舒服。收拾了心情赶着去厨房为自己做饭,窗外的阳光很好,照的整个窗帘一片通透,这是商婧然尤其喜欢的时间,只要看着阳光仿佛就不是那么绝望。
刚刚在厨房里洗好了米,放进锅内,房门一阵温和的敲门声,响的那样不疾不徐,敲三下停一下,商婧然疑惑的去开门,心里仍旧琢磨“谁会在初一这样的日子里来敲自己的门?”,第一个念头竟然想到了武向阳,或许带着牛牛也不一定,毕竟牛牛的前几个春节都是和自己一起过的,不是她自信武向阳对自己又多么不舍,只是寄希望于武向阳对牛牛的疼爱比较多。
想着心里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然而随着打开的房门,逐渐出现在她眼前的面孔,让她嘴角的笑僵在了那里。一时竟有些无法自处的感觉,是笑脸以对?她承认自己没有那样的大度,而且有一些主观臆断,心里已经认定即使没有求证,却还是坚信不疑。那么直接给“闭门羹”?可是看着门外那有些讨好的脸,又是真的不忍心。
商婧然心里对自己一阵怨恨,如果自己可以争气一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将母亲迎进来。或者可以狠心一点直接将门甩上,都好过现在这样进退维谷的境遇。
看出商婧然的犹疑,俗话都说知女莫若母,她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自然清楚秉性,不过是想让自己进去“不甘心”,直接拒之门外又“不忍心”。她一直是一个善良的人。最后还是吴月华先开口:“我可以进去吗?”
商婧然看着眼前的母亲,还在老家的时候母亲就是镇上公认的气质美人,分开的这些年,母亲越发的有气质。只是也越发的陌生。
商婧然身体往旁边侧了侧,将门打开了一点,面对母亲的要求她不忍拒绝,何况昨天她已经确定昨天打出去的那一巴掌不是做梦,让她进来却又真的不是情愿,只能沉着声音说:“进来吧!”隔门而立的两人心里都是一阵凄然,曾经互敬互爱的母女俩,现在竟然用如此客套的语言交流。
进得屋来,商婧然也就顺其自然了,指着客厅不太柔软的沙发道:“你坐吧!”说罢已经转身进了厨房,因为客厅局促,饮水机和茶料都放在了厨房里。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了吴月华的面前。
“喝茶吧!”商婧然的语气里没有和母亲久别重逢的喜悦,有的只是淡淡的疏离,外加一点点客气。
吴月华接过茶水不由悲从中来。将手里的杯子往桌上轻轻一放:“然然。”
商婧然一副洗耳恭听却又不甚感兴趣的样子,生生将吴月华的话堵在了舌下。有些尴尬地端起杯子,掩饰性的啜了一口茶。一口水还没有咽下去,只听商婧然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其实她是想听自己母亲解释的,一夜的冷静她出奇的期盼母亲的解释,何况相遇的第二天母亲就出现在了自己门前,商婧然不相信她来只是看女儿这么简单。
想起昨晚遇见她时的情形,她不知道母亲和周豫是什么关系,但是自己和周豫的“联凯”科技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凭母亲那句“豫儿”,她隐隐觉得母亲是早就知道自己在B市的。
吴月华被商婧然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神情一滞,却是理解了女儿的心情,毕竟当年是自己不告而别:“然然,妈妈知道是妈妈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哽咽,“不起你们。”
商婧然的记忆像是被母亲的这句话给揪出来了一般,商婧然不知道父亲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记忆里很早的时候父亲就不在家,只有母亲陪着自己,但是定时的时候家里会收到父亲寄来的钱,会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母亲只说父亲是在外地工作。逢年过节回家待在一起的时间却是不长,她自认自己就不是一个敏感的人,所以竟然就不曾发现父母之间的隔阂。一直她都认为自己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
直到父亲病前,母亲竟然和父亲离了婚,然后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母亲离开的第二天,父亲就因体力不支住进了医院。晴天霹雳之下却没有母亲的支撑。
商婧然显然比母亲还要冷静,因为她知道的事实远没有吴月华知道的多:“当年为什么离开?”她已经不指望悲痛的母亲能够主动说起往事。
“我和你爸爸本来就没有感情!”这是事实,一个是来自城市的下放女青年,一个是土生土长的乡下汉子,本来就相去甚远。“但是离婚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生病了。”
这也是事实,虽然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他们有共同的孩子,为了孩子那么些年冷冷清清的日子都过了,她也没有想过做些什么改变。可见为了孩子她的妥协。
但是商婧然的爸爸却突然提出了离婚。起先她也怀疑过原因,但是商爸爸一句:“我们都这样妥协了这么多年,现在女儿长大了,我们也不能这样一直凑合着。”因为没有感情她也想不到什么挽留的理由。所以直接去办了手续。
商婧然想起那些无知无觉的日子里,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的,父亲打来的电话,母亲从来都是只说三言两语,剩下的似乎都是父女之间的畅聊,母亲也未必就是十恶不赦,尽管她和父亲没有感情,不还是让自己过了那么些年的幸福日子。
她有小镇里最漂亮,最巧手的妈妈,有一个将自己疼在心里的妈妈,这些都是曾经的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她相信妈妈对自己的疼爱:“可是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她不想和女儿正正式式的告别,怪只怪先期给女儿织的梦太美:慈爱努力的父亲、温婉善良的母亲、无忧无虑的女儿,最完美的幸福搭。然而这幸福却被两个大人亲手葬送。她不忍看女儿的失望,更怕女儿的挽留让自己无力再走。
“等到我回去看你们的时候就听说你爸没了,我找你也没找到!”吴月华说的凄凄婉婉,当她回身的时候只寻到了一方冰冷的墓。女儿已没了踪影,那时商婧然应该和依依躲在医院里避着武向阳。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女儿难过没能在身边,女儿结婚缺席,连女儿生子都没能亲自照顾!”这是她觉得愧对女儿最多的地方。本来就是感性的人,现在说到伤心处更是不能自已,一度哽咽的都说不出话来。
商婧然也忍不住暗抹眼泪,商婧然都忍不住痛恨自己的理智,这样感性的时刻她竟然还想得到“你和周豫是什么关系?”的问题。
吴月华显然也有些震惊,但看女儿一副想知道的表情就忍不住不说:“我和周治平结婚了,周豫是他的儿子!”吴月话的话说完,商婧然打心底里舒了口气,还好周豫不是妈妈的儿子,不然泉下的爸爸该情何以堪。
吴月华并不想在周家父子这个话题上停留,说完就忍不住转移了话题:“后来还是从你孟叔叔那里得到了你的消息!。”面对女儿疑惑的眼光,吴月华解释道,“就是你们新元的孟庆杨!。”
听着母亲的絮语,商婧然很是震惊,眼前的这个母亲好像和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居家的女人,每天围着女儿的三餐转的家庭主妇,甚至有些孤僻不与人交往的那个女人。她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信念。
“这么说你们很早就认识,包括周豫的爸爸!”这不是在询问,只不过是陈述一个昭然若揭的事实。
“下乡以前我们是朋友!我拜托过你孟叔叔让他帮忙照顾你!。”
商婧然脸色骤然一变:“这么说我要感激你们的照拂,不然我商婧然还不知道落魄成什么样呢,是不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怒火从何而来,是因为替父亲嫉妒:父亲不能给她的东西,别人统统都给了,优越、富足的生活,开心与满足。
貌似她和父亲在一起时从没有昨天那般的深情与笑容。或者是对那样一个事实的不愿意接受,她清楚孟庆杨对自己不薄,但母亲的一番话让她生生觉得自己是受了裙带关系的惠及才走到了今天,这让她倍感受了污辱。抑或只是单纯的因为母亲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不相见而生气。但是自己所处的环境又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上司是妈妈的朋友,合作伙伴是妈妈的继子,那自己空有一身的本事却是不能施展。
而现实是她说了怒气冲冲的话,而坐在她对面的母亲被她这盛怒的火烧的一阵难堪与不能自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孟叔叔说你很努力!妈妈也知道,我的女儿很努力。”
看着母亲有些为难又有些讨好的解释,商婧然心里忽然涌生一种歉疚,突然就想为昨天的事情说声抱歉:“昨天的事情对不起了!”
商婧然话音落下良久,吴月华才想起来女儿所言为哪般,心里只觉得一阵尴尬。尴尬之余是一些对现实无力的仓惶,分离四年终究是疏离了。想当初女儿趴在自己膝下撒娇要糖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却又遥不可及。因为面前的女儿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一个了,或许是生活的煎熬,自己的不告而别真的伤了女儿的心,也不敢奢望母女两个能够像以前一样。
商婧然也觉得这样的话有些见外。看着母亲骤然落寞的表情,倒像自己故意要伤母亲的心一般,仓促间问:“你还没吃饭吧?”那一句“妈”却是压在了舌下,如何出不了口。
心里想得却是周到,这么早来,一定也像她一样饿着肚子。“我正做早饭,留下来一块儿吃吧?”
说完也不待吴月华回答已经径自跑向厨房,从心底来说这样无措的母女相处让她觉得无所适从,这样的离开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吴月华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荒凉,竟还有一些欣慰,她走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女儿,虽然自己并不是一味溺爱孩子的家长,但是从小到大商婧然也是她手心里捧着长大的,总是担心离开了自己她不够自立。
但现实的情况来看她女儿没有了她应该过的更好。在女儿最最艰难的时候,自己都没出现,而失去了是自己的庇佑,女儿一样走了过来。
一个懂事的外孙已经说明了一切,起初见到牛牛的时候,她甚至有一些失望,因为女儿看起来失去母亲也能过的很好。这点是她不愿意承认的。
看到女儿一切安好,她本就不打算再一次出现在女儿的生活之中,毕竟人都会怯懦,即便不想承认,但那是事实:她害怕面对女儿质问的眼神。她能够想象女儿再次见到她的时候的失望,说不定女儿在心里已经假定自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但天意弄人,自己不但再一次出现,而且是以那样措手不及的情形,这或许叫惩罚。面对女儿的愤怒她一刻也不能安心,所以天边见着亮就从家里出发。而整个除夕夜也没能够安生都用来打听女儿现在的住所。
“家里没有什么食材,只能做这些了!”神思游离间,商婧然已经从厨房里端出了两碗清粥,在冷清的冬日清晨碗上飘散的袅袅热气让两个一度不能自处的女人眼前一阵朦胧。商婧然感于自己竟还有机会做饭送到母亲跟前,吴月华更是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可以吃上女儿亲手做的饭。
厨房里用来配着清粥的小菜,商婧然终究没有回头去端,母女两个就那样满腔哽咽的在局促的餐桌旁相对而坐,默契的低头吃着粥。粥的暖意从口腔直达凉胃。
站在喧闹的车站,商婧然一阵迷茫,自己就这样决定要回去了?甚至都想不出为什么,仅仅是想要将自己找到了母亲的消息告诉给父亲?
脚下无意识的随着人流向前走,实际上初一的车站相当的冷清,大多是三十那天没有走掉的旅客,候在车站等待新年的第一班车将自己载回家。
终于上了车,车站嘀嘀的鸣笛声吵的她一阵心烦意乱,甩了甩脑袋还是没有用,冲动之下商婧然就要迈步回身,原路返回也许不错,之前的几年她也没有在过年的时候回去看过父亲,每年都是清明的时候带着牛牛一同回去一趟。索性今年照旧,唯一的不同是她知道了母亲的下落。
半只脚已经迈出了车厢,心里不自觉竟是一松。配合着她轻快迈下的最后一步,包里的手机也开始做无规则运动,在衣袋里震的厉害。
商婧然在陆地上站定,心里一阵踏实,这才翻出手机,一看到何源的名字商婧然就有挂下的冲动,车站这样笛声长鸣的地方的确不适合接电话。等待电话自动断掉的间隙,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从她身边悠然而过,商婧然觉得自己就是鬼使神差的跟上了车。
这或许像极了每一次回家的自己,都是这样抱着孩子匆忙的赶着车。因为休息的时间短,每一次回去看望父亲都好像打仗一般的急促。
女人刚刚好坐在了她刚刚坐过的位置的旁边,商婧然也索性坐回了原位。
手机这时又开始不眠不休的吵了起来,商婧然看着身边安睡的孩子,意识回笼之前已经出手按下了通话键,生怕聒噪的震动声音吵醒了安睡的孩子,还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手机的扬声器。
何源有些担心的声音在听筒里回荡,“大过年的,搞什么失踪啊!”
商婧然定了定神才有些歉意的说:“你也说了,大过年的了,我还能有什么事情?肯定是千好万好,再惦记点好吃的。”
商婧然说的有些调侃,那边的手机却是被二叔夺了过去,一个独居的老人对晚辈的事情尤其操心,因为感情无所寄托。而商文青夫妇又是难得的孝子贤孙,什么都不用他多操心,商文青事业小有成就,何源工作稳定,孩子健康成长,真的没有什么烦恼,自然商婧然这个看似问题女青年的晚辈就集中了他多数的关注。
她也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事业不够出色,婚姻一败涂地。似乎商家除了她这个不争气的,都一切安好。若是叔叔没有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侄女,过的一定就是“一切都好,只欠烦恼的神仙日子。
“然然,武家没有为难你吧?”老人上来就出口询问,丝毫没有给她缓冲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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