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照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了一趟妇产科做孕检。在门外排队的，几乎每一个孕妇都是由丈夫家人陪着，只有何照一人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给她做检查的大夫都已经默认了她是个单亲妈妈了，看她的目光很是复杂。何照习以为常，出来搭了地铁，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她推开门，见冯唐依旧没有回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快要到饭点了。她打开冰箱，去了几条小银鱼，想炖一锅汤。一个回头，冯唐正站在她身后，穿一件白色衬衫，下摆垂在腰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睛里也是暗淡的。他的手上沾了一些颜料，就这样看着何照。何照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冯唐，让她觉得心酸。她别过脸，装作正常的语气，洗着手里的菜，嘴上说：“你今天怎么在家啊？”

　　冯唐回：“没什么事，就回来了。”他走过来，站在何照身边，小心地用洗手液洗着手上的颜料。

　　“等会儿汤熬好了就可以开饭了。”

　　“嗯。”冯唐应了一声，在毛巾上擦干手，转身就走了。

　　到开饭点的时候，何照站在书房门前叫了几声，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她拧了一下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她愣了一下，回到餐桌前。

　　饭菜热了好几遍，也不见冯唐出来。她极有耐心，一直等到快九点的时候，冯唐堪堪走出来，带着倦容。何照重新打起精神，笑着站起来说：“可以吃饭了？那我再去把饭菜热一下。”

　　正要端起菜盘，冯唐忽然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好一会儿，才说：“下次不要等我了。”

　　何照鼻子一酸，说：“我怎么能不等你。”

　　“我可能......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声音暗哑，不可抑制。

　　“阿唐。”她许久没叫过这个名字，叫起来还是吴侬软语的音调，“我今天去拜佛了，跪在佛堂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新生了一样。走到佛的面前，没有哪个人心里无业障，无罪孽。我们活着就是来这世上受苦的，为了洗清罪恶，为了还清这一世的债，才努力过了一天又一天。任何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也为你犯过的错付出了代价，你只是需要时间，而我有的是时间。”

　　冯唐没有再回答，他闭上眼，尽是依赖地拥抱着她。

　　“好了，我去厨房了，你洗一下手准备吃饭。”

　　冯唐亦步亦趋地跟在何照身边，等着何照洗了碗，让他先去睡觉，这才进了卧室。

　　夜里十点，何照收拾完屋子，走进书房。书房简直要乱成一团糟，满地都是卷成一个圆球的废纸。何照捡了一张，打开看，里面画着亚瑟的肖像，总是没几笔就扔掉了，大概是觉得自己画的不太像。唯独画架上的那幅，更是糟糕透顶，画到一半就被用黑色的颜料水染花了，像是赌气弄坏玩具的小朋友。何照默默地帮他收拾好，把垃圾袋提出来，又提着抹布进去，把地板上的颜料水就着兑好的洗洁精擦洗了一遍。她长久地跪坐在地上，起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若不是扶着墙，可能就一头栽下去了。

　　她终于回到卧室，却怎么也睡不安稳。半夜的时候腿抽筋，硬是从梦中疼醒来。她生怕吵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冯唐，小心翼翼地起床，沿着窗台走了几圈，才稍微好过了一点。可是一坐到床上，就再也睡不着了，整夜地翻身，脑子都昏沉沉的。

　　一直到早上七点多，何照实在忍不住了，才咬着牙叫醒身边的冯唐。冯唐一睁眼，看见她大汗淋漓的样子，急忙起身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我想......我得去一趟医院。”

　　冯唐立即翻身起床，帮着何照穿好衣裳，开着车出了门。一到医院就被拉着做了各项检查，冯唐跟在身边跑前跑后，最后医生拿着化验单出来说：“现在的症状就是胎心不稳，孕妇过于疲劳，所以各种妊娠反应会很大。我们建议静养，先住几天院，看看情况。”

　　冯唐点点头，问：“需要我记着什么要忌口的吗？”

　　大夫皱着眉问：“你是她？”

　　“未婚夫。”

　　“之前怎么不来呢？这都怀孕四个多月了你才跑来问这些基本问题？！不想结婚就别糟蹋人家姑娘，折磨未出世的孩子！”大夫开口就把冯唐训了一顿。

　　冯唐低着头默默听着，也不还嘴。

　　“得了，你先去病房看看，我等会儿再过去。”大夫着急着走了。

　　何照的情况也不算差，输了液至少脸色好了很多。也不再出虚汗了。冯唐在身边陪着，把她掺扶着坐起身，递给她一杯水。

　　何照喝了一大口，问：“阿唐，我家里有一个录音机，很小，可以放音乐。我想要它给这个小东西听一点催眠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他最近也睡得很不安稳，搞得我也睡不着。”

　　“放在哪里？我去拿。”

　　“就在我衣架上挂的那个黑色的双肩包里。”

　　“好。我回来的时候顺便给你买早饭。生煎和白粥可以吗？”

　　何照点头。

　　冯唐走了没一会儿，病房门就“咔擦”一声被打开，乔乔探着脑袋向里面张望，然后对着何照笑了一下，跑进来说道：“照照姐，我们来看你了！”

　　紧跟着后面进来的还有宋子麒，以及应航。宋子麒好像结了婚以后就变得稳重了一些，至少见到何照此时的模样还没有暴跳如雷。应航的表情很是尴尬，站在最远处，也不便走过来。

　　何照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生病住院的？”

　　“刚才我打你电话，是冯先生接的。”乔乔走过来坐在病床边，担忧地问，“你怎么样啊？会不会很严重？肚子里那个小家伙还好吧？”

　　何照笑着回答：“放心！不影响你做干妈！”

　　乔乔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何照的肚子，埋怨道：“这个小家伙真是太调皮了！等他出来一定要你家冯先生揍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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