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起头，眼睛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他紧紧盯着秒针，甚至在一秒一秒地数着。这一举动被冯唐看见了，他一步上前掐住男人的脖子，问：“你在看什么？！”

　　老警官进来赶紧制止了冯唐的动作：“冯先生，千万不敢这样，这里都是有监控器的！”

　　“十，九，八，七，六，五，四......”男人嘴角带着隐秘的笑容，忽然开始倒数，“好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冯唐看着他，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冯总，你现在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赶去东边烂尾楼那片的废旧修理厂救何照，或者是去临近B市的桑园村救亚瑟。好玩的是，那两个人质身上都装了定时炸弹，却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你只能选一个......对了，本市的拆弹专家能不能在半小时内赶过去呢？说不定你一个都救不了......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报复了一个有钱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冯唐已经跑出去了。他开着车，身后跟着几辆警车，一时间，一整条路上都是警车的鸣笛声。老警官立即联系了总部，企料动作还没有冯唐快，冯唐早就预防了爆炸事故的发生，联系了上头的人，调拨了一个拆弹专家随时候命。

　　冯唐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向东出发。道路被提前疏通，十分钟就过去了。车开到那片区域，冯唐直接抢了一个警察的枪，率先走进去。里面还是刚才那两个小喽啰守着，看见警察就举手投降了。

　　何照就被关在曾经是一个停车场的仓库里，外面的铁门一下子被砸开，终于有光线透进来。她一抬眼睛，冯唐就站在她身边了。一到那里，拆弹人员就立刻打开工具箱。

　　何照似乎预料到一切了，她哑着嗓子问：“亚瑟呢？他是不是......是不是......”

　　冯唐单膝跪在地上，眼睛如熬了几夜一样红。他握住何照的手，说：“你先别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离爆炸的时间越来越近，只剩下三分钟了。何照紧紧抓住冯唐的手，嘴唇有些哆嗦：“不行！你们走远一点！”

　　“别紧张，没事的。”冯唐安慰着她，表情却是沉寂的。

　　终于在还剩一分钟的时候拆下来了，引爆的那根线子被剪断了，如期的爆炸声并没有在这里响起。冯唐横抱着何照走出来，一步一步地，外面的光线亮起来，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眼睛上，何照哭了起来，掩着双眼。

　　好像在某一个瞬间，她听到了来自离这里几十公里外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把半边天都炸出个洞。那个总是逗她笑，偷偷保护她的亚瑟，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甚至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就这样失去了。她想停下来，至少去看一眼，可是走的那条路却不是朝着亚瑟尸骨无存的地方。她哭得抽搐，都泛起恶心来，一句完整的话说了几次才说出来：“我......能不能......去看一眼？”

　　冯唐坐在后座上，他的眼睛看向车窗外混凝土铸成的高楼大厦，眼神空洞而涣散。听到何照的话，他迟缓地回头，说：“回去吧。”

　　车开到医院，医生护士七手八脚地把何照抬上担架。冯唐没有下车，一直坐在那里，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老警官还是打了一个电话，言辞间尽是委婉和劝慰：“我们还是迟了一步，到的时候也想了办法，奈何拆弹不是谁都能做的。他......他走的时候心态很好，知道你先去救的何照，很是庆幸。还给你们留了一句话，让你们互相照顾着帮他把那后半生也过好了，他这个媒人只能做到这儿了......”

　　冯唐缓缓地放下电话，明明没说多久，却觉得举着电话的手臂半边都是麻的。

　　天色暗下来，把眼睛都蒙住了。开着车回去的路上，经过的每一条街都华灯初上，何照缩在座位上，额角的碎发是湿漉漉的，脸颊也是惨白的颜色，像是在冷水里浸泡过一样。车开到公寓门前，送他们回来的警察招呼他们两句，也不便催他们下车。

　　冯唐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了，身体都是僵硬的。他下车，走进电梯，开门进屋，看起来与平日没什么两样。两个人和着衣服平躺在一张床上，头顶的小灯也熄灭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能煎熬着天亮前的每一份、每一秒。

　　最后这场雨还是下了，把整个冬季都拖得很长。春天蛰伏在地底下，不肯醒来。何照的感冒越发严重，又不能吃药，只能待在暖气里面裹着厚棉袄。他们始终没有去看过那地方，连亚瑟的公寓也不曾去过，竭尽全力地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冯唐还是像往常一样，早起去公司，临近午夜才回来，偶尔喝得酩酊大醉，带着一身烟酒味回到家，靠在书房的椅子上就能睡一整夜。何照的肚子大起来了，工作那边也请了长假，夜晚就抱着茶杯在客厅等他。何照清楚，亚瑟的死将会成为冯唐心底一个解不开的心结，而这个心结，会让他越来越消沉，会把他推向忍耐的极点，总有一天会引得火山爆发。

　　天气渐渐露出春色的影子，何照挑了一日上山朝拜祈福，跟着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大妈们，爬了十几分钟的天梯，才终于登上了昭云寺。寺庙里头香火兴旺，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老方丈一身袈裟，闭着眼跪在佛堂前诵读经文，木鱼声声。何照诚谒地跪拜了菩萨，老方丈给她喝了山上的泉水，甘甜冰凉。方丈站在她面前，如俯瞰众生的佛，说：“受无量苦，脱生死轮回，因缘寂灭。施主苦尽甘来，后半生将免漂泊无依，福有归期。”何照像是受到了灵魂的洗礼，弯下腰磕了个头，看向眼前的慈眉善目：“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啊，若你真的存在，请你睁开眼看看，我愿颠沛一生，换他岁岁平安。”

　　远处，晨钟暮鼓声声慢。一抬头，仿佛菩萨睁了眼。

　　 喜欢逢唐不予照人间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逢唐不予照人间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