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旖徕小朋友三岁的时候就摸透了一个生存之道，在父母亲面前应当是两幅面孔，俗称“看人下菜”。就比如上幼儿园这件事，若是父亲送她去的，走到门口应当礼貌地说一声：“爸爸再见，我一定听话等着你来接我！”然后在一群哭闹的小朋友中央穿过去，淡定自如。若是母亲送她上学，走到半路上就得采取一些措施了，“妈妈，我感觉头有点晕，不知道是不是早饭没有吃饱......妈妈，那里新开了一个蛋糕房，我能不能吃一块蛋糕再去学校啊？”何照是个很容易心软的母亲，点头的时候总比摇头的时候多。

　　再比如她拿着课本装作要背《三字经》，把父母亲的卧室门开了一条缝，见父亲不在房里，这才赤着脚一咕噜爬到床上，钻进何照怀里。何照正躺在床上敷面膜，被吓了一跳，说：“小团圆，你做什么？”

　　冯旖徕小声说：“妈妈，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

　　何照问：“什么事啊？”

　　正说着，冯唐忽然从衣帽间出来了，手里抱着一叠衣服放在床边，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母女两个，转而问何照：“你想一想，还有什么要带的？”

　　何照一把揭了面膜，说：“能不能把我的大棕熊带上？我抱着它睡才会有安全感。”

　　冯唐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还不及那只胖熊？”

　　冯旖徕小朋友见缝插针，反应倒是很快：“妈妈你可以把我带上！你可以抱着我睡！”

　　但在触及冯唐看过来的眼神后，她默默地缩了回去，却还是被父亲抓了个正着：“小团圆，谁让你在床上看书的？！”

　　冯旖徕据理力争：“爸爸，妈妈在床上看杂志！”

　　何照悄声把杂志书收到了床头柜上，生怕冯唐抓她个现行。只听冯唐对告状的人说：“我突然想起来你的背书我还没有抽查，现在就过来背吧。”

　　冯旖徕瘪着嘴下床，穿着母亲的大拖鞋，站在父亲跟前背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小朋友背书总是口齿不清，背着背着脑子就开始跑马，意识飘到何照与冯唐身上去了。

　　这要怪何照的，嚷嚷个没完：“去泡温泉就不能带我那件新买的比基尼吗？好无趣哦，买来都没机会穿的！”

　　“你那样又瘦又平的身材只有我能下得了眼，拿出去就丢脸了，我都是为你好。”冯唐并不理她，手伸到茶几下一摸，摸到一小瓶亮晶晶的水果糖，晃了晃，说，“不如把小团圆的糖拿给你，堵住你嘴巴让我耳朵清净一些？”

　　这话刚落音，小团圆像一阵旋风一样跑过来，边跑边叫：“我的！是我的！爸爸你坏！”

　　得了，更热闹了！

　　冯唐摇摇头，眼看着小团圆抢过糖抱在怀里，只叮嘱一句：“晚上不许吃糖！等我煮牛奶过来喝。”说完，就进厨房了。

　　只剩下何照盯着冯旖徕的糖果。上次冯唐带她们娘两陪客户一家人吃饭，两家都是同岁数的小孩，就送给冯旖徕一罐，舶来品，市面上很少卖。糖纸是五颜六色的，每剥开一个味道都不同。何照一直惦念不已，在家里翻过也找不着，怎么想到冯旖徕小朋友居然把东西藏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带着讨好的样子说：“小团圆，你过来！”

　　冯旖徕小朋友大小随父亲，脑子转得快，眼睛一咕噜，就知道何照打的什么主意，一脸警惕地盯着何照。

　　“小团圆，我知道你想跟我们去日本玩，但是你要读书的，要是你爸爸不开口，没有哪个老师敢放你回家的！”何照循循善诱，“但是你爸爸可是愿意听我的话的！要是我替你求求情，说不定你就不用去幼儿园了！”

　　冯旖徕皱着眉毛像个小大人，她想了想才从袋子里掏出一颗糖给何照。何照喜上眉梢，冯唐正好端着两杯牛奶进屋，嘲笑她：“冯太太，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从小朋友嘴里抢吃的！”

　　“谁说是我要吃的？！明明是肚子里那个小的想吃！”何照辩驳，嘴馋的时候总要把那个无辜的胚胎拉出来溜溜。

　　冯唐走过来，母女二人一人一杯，到了何照这里就变成一张苦瓜脸了。何照最近白天喝补汤，晚上喝牛奶，都快吐了。她求饶：“冯先生，我能不能只喝一半，剩下的你替我？”

　　没等冯唐说话，冯旖徕插嘴，唇上还有一圈白：“爸爸说了，喝不完要打屁股的！”

　　童言无忌，冯唐倒是想到别处去了，“噗嗤”一声笑了，道：“小团圆说得对，喝不完脱了裤子打屁股！”

　　何照瞪他一眼，尽是风情，脸颊却红扑扑的，一仰头全喝了。冯旖徕先喝完，见到这一幕，忽然大叫起来：“妈妈是骗子！还说爸爸听你的话，你明明就跟我一样怕被揍！把我的糖还给我！”

　　何照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威严受到了质疑，未等自己起身逼着冯先生演一出宫廷大戏，冯唐就已经一只手抱着小团圆去洗漱了。何照气闷闷地躺在床上，心觉冯唐未在孩子面前给足她面子，不免有些气恼。

　　冯唐挨着床边，何照就立刻龟缩着手脚，一幅生怕沾身的样子。冯唐不明所以，摸了摸鼻尖，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好像已经哄她超过五次了。怀孕的女人都这样莫名其妙吗？好像怀小团圆那时候也没这么娇气吧？怎么都哄不好，总之是惯坏了！他实在没有新词了，只好平躺下来，说：“你睡觉一贯手脚冰凉，你确定不要我帮你暖手暖脚？”

　　何照赌气，闭着眼不说话。

　　冯唐实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都要睡过去。只感觉到那边沉默了一阵子，忽然翻身过来贴着他，把一双冻得冰凉刺骨的双手伸进冯唐的睡衣，一下子捂在他肚子上。他倒吸一口气，醒来：“怎么这么凉！你是铁做的？”

　　何照笑嘻嘻：“我故意把手放在被子外面，惩罚你！”

　　冯唐笑着搂着她，一热一冷贴在一起，说：“你也该受罚！我忧心你比小团圆还要多！”

　　何照趴在冯唐胸膛上，笑得得意：“怎么惩罚？打屁股？”

　　冯唐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在她的脖颈上轻咬一口，说：“你等着，这笔账我们来年再算。”

　　何照看着冯唐无可奈何的样子，才觉得真是赢了他，喜笑颜开，又枕在他肩头追问：“我们真的不带小团圆一起去吗？”

　　“肚子里带一个就够麻烦的了，再拉个拖油瓶，我们就不要休息了。”

　　“噢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不太喜欢小孩啊！合着生两个全随我心意了！”何照说道。

　　冯唐摸她肩上的头发：“可不是嘛，你的心意大过天。”他想了想，接着说，“小朋友长大很快的，长大了就会离开父母，我的身边到最后只有你。所以，我会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是做冯太太温柔可亲，忠诚不二，一辈子忍你胡闹哄你开心的好丈夫。”

　　何照吸吸鼻子：“冯先生何时这么会讲话的？”

　　冯唐见她当真，快要笑出眼泪：“你忘了吗？你今天看过的言情小说？男主角向女主角求婚的时候就有这么一段？”

　　何照恍然大悟，气得扑上去，想咬他的鼻尖，一不小心吻到嘴唇。算了，看在今夜月色很美的份上，就饶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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