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的车跟在何照后面有一段路了,从她从酒店里走出来,和一位同事打完招呼,走向车站的时候,冯唐就已经看见她了。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衬衫,鞋子从来都只有一双,还是前几天那双很老旧的球鞋,头发被盘在脑后,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她的脚步不快不慢,目光总是被街边的商店吸引。当经过一家超市,上面挂着很大的打折的横幅,她想都没想,和一群妇人老人一起涌进去。
冯唐把车停在外面,等了二十分钟还不见她出来,他有点着急,怕她从另一个出口出去了。于是,他也顾不上什么,锁了车就走进超市里。这超市不大,但遇上周末加打折,简直称得上人头攒动。超市里的空调也根本不起作用,冯唐在里面巡视了一圈,也没看见何照。他觉得闷热难耐,突然被一只手拍了肩膀。他回头。
何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冯唐一时哑口无言,甚至觉得自己的样子有点丢人。幸好何照没有追问,只是向他招招手:“过来,你跟着我走!”
冯唐跟着她排在收银台后面的一长串队列中,何照把手里的购物车交给他,然后说:“你在这里帮我排着队,我去再拿一点东西。”
冯唐看着她又从货架上拿过来几大包方便面,购物车里已经放不下了,她只能抱在怀里。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冯唐侧身问。
“大减价嘛,反正总要买的。”
正说着,一个冒失的小孩从旁边经过,撞了何照一下。何照的身体不由得向冯唐那边靠着,冯唐伸手虚扶了她一把。两个人相对无言,排了十五分钟的队,才终于从超市里出来。
外面竟比里面还凉快一点,何照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冯唐,客气地说:“麻烦你了,喝点水吧。”
冯唐正要扭开瓶盖,听何照继续说:“我先走了。”说完,她提着大口袋,有点吃力地走着。
冯唐及时地叫住她:“等等,我送你回去吧。”
何照转过身,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也不说话,看着他。
冯唐走过来把她手里的口袋换到自己手里,向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何照坐在车上,总是把车窗开得很大。逆行的风呼呼地吹在脸上,带着些仲夏的热度。车却不是向何照家的方向开去的,十分钟以后,他们到了浅滩。
车停了下来,何照问:“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冯唐的心情有点烦躁,他快速地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沙滩上,没有任何交谈。太阳日落西山,夜幕即将来临,浅滩上的排挡和酒吧里也热闹起来。
他们坐在一家露天酒吧里,叫了几个小菜。舞台上有一个女人正抱着吉他唱着情歌,嘶声力竭,沙哑的嗓子很是动听。过了一会儿,台下的一个男人在他同伴的起哄声中走上舞台,他激动难抑地向自己的女朋友表白,然后顺理成章地求婚。在一阵欢呼声中,女生流着眼泪幸福地答应了,他们抱在一起热烈地亲吻。
何照远远看着,露出笑容:“真羡慕他们。”
“羡慕什么?”
“结婚啊。”何照看向冯唐,“我不再年轻了,也不想再折腾了。你知道的,我唯一的梦想就是能有一个家,有一个愿意娶我,愿意和我生孩子的男人。”
一瞬间,那些过去的回忆像电影片段一般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冯唐觉得喝在嘴里的啤酒苦涩得难以下咽,他把快要捏扁了的啤酒瓶放在桌上,好不容易才问出:“你后悔过吗?关于我们。”
何照是笑着的,眼睛里透出些许光亮:“后悔啊,要是没有遇见你,我应该会好过一些的。可是......”
舞台上的音响里放着流行歌曲,喇叭开得很大,冯唐没有听见她的下半句。
半晌,何照起身拿起包走出去。回去的路上,她再也没有看过冯唐一眼,下车的时候没有一声再见,径直上了楼梯,头也不回。
冯唐坐在车里抽了一根烟,看着楼上房间的灯亮了。良久,他连通耳机打给亚瑟。
亚瑟正处于舞池中央,周围吵得让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卯足了劲喊:“哥,怎么了?”
“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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