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侮辱老子。老子要求很高,她不配得到我的关注。”
随手抖落多处烟灰,李纯眉头深锁着,他静滞许久:“好,那老子就告诉你,我为什么恨透了陆小燃。”
学着我当初的模样,李纯拿着一根干干净净的烟点燃,他把烟竖起来插入到堆积如山的烟蒂里,他任由余烟袅袅飘高绕梁,他沉下声来:“因为陆小燃,她是真正害我没能见上唐密最后一面的元凶。”
像是陷入了甬长的回忆里,李纯的双眸里溢出了与他作风严重不符的澄明:“唐密是个特别纯粹特别乐观的人,她的眼睛很大很圆很黑,像星星。她就像我的妹妹,她对我而言比我的所谓家人还要重要。”
即使李纯此时此刻充满着镇定,我还是从他动得异常的喉结里窥见他的克制,他抿着唇,没作声。
用手推了推眉宇上那些褶子,李纯声线越沉:“她很善良,从来都害怕她身边的朋友担心她,她害怕她的病情给我造成精神负担,她一直在粉饰太平。我坐牢出来之后,她已经病得很重,她时常需要做透析,她的生命就在一次又一次机器的清洗里,被越缩越短。她治病,需要很大一笔钱,她没有,也没有向我开口,我还是想给她出这个钱。我问老头子借,他却是随手丢给我两万钱零花。这点钱,用来挥霍可以够几晚乐子,可用来救命,那是杯水车薪。我没办法,只得遵照老头子的安排回到天鉴上班。我当时其实就是挂着个决策人的名号,实际上干尽赔笑的勾当。因为工作需要,我那一晚去的是夜总会,我倒霉,遇上了那个夜总会被盘查,我因为有案底也还在观察期内,又被带回配合调查。我临被切断联络之际,我收到唐密病重入院的信息,我告助无门,我以手机最后一丁点电给李岩那渣发信息,我恳求他带钱过去,不管如何都要对唐密抢救到底,他明明回复我让我不要着急,他会派人送钱给唐密也会尽快安排保释我出去,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做。最后唐密在医院,她最后被拔掉管,闭上了她那双长着星星的眼睛。等我出来,唐密已经在太平间等待排期火化。不久前才对着我笑的人,再见到她,不想是那样的冷冰冰了。她由始至终眼睛都没再睁开来,她永永远远离开了这个以恶意辜负过她的世界。”
顿住长达半分钟之久,李纯眼眸里渐渐被雾霾覆盖,他凛然敛声:“后来我终于得知,原来当年李岩那个憨憨,根本没看到我的信息。回复我的人,是陆小燃,她这头把我稳住,那头就把我的信息与她的回复删掉了。她当年认为我李纯是个废柴,她也认为李岩的钱就是她的钱,她怕李岩填入太多钱我还不了。她害得唐密死不瞑目。”
感觉逻辑有些对不上吧,我小心翼翼的添了一个疑问:“那你怎么反而是跟李岩杠上?”
“若然没有李岩,我根本就不会坐牢!”
暴戾迭起,李纯的双眸里堆满恨意,他的拳头捏了起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我当年压根就没性侵过那个女孩,我连她的手指都没沾着。只是李增前说我有做,我就有做,我就得为此受到惩罚。李增前为了李岩清除我这个路障,他李岩也自动默认这做法没毛病,因为对他而言,我李纯是一个外人,他也怕我这个外人伸手到他老李家的家产上。所以他李岩,他即使知道李增前这人到底有多恶劣,他仍然会给李增前站队,将我投之身陷囹圄。他李岩,太把我看轻了!李家的那一切,老子不屑去争不屑去抢!”
松开牙关,李纯仿佛刚刚不曾有激动更迭那般,他自然转换到轻松自如的口吻:“我只会把这万恶之源,毁掉。”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那般一砸一个闷响,我的心一个咯噔,就止不住的往下掉了。
视线先是四处涣散了一圈,李纯将它们凝聚成团落在我脸上:“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合作,只要你给我提供协助,把李岩打得落花流水,我不介意腾出一些空来给你搭一把手,把那几件小玩意一并收拾了。”
手指掂在桌子上敲了敲,我浅浅蹙眉:“你有什么计划了吗?”
“第一步,先让李岩从宝仑下课。”
李纯定定望着我:“之后我再找机会,帮你先把张师迟弄垮了。”
我与他凝眸对望:“我依稀记着你之前说过你手上有能把张师迟收网的证据吧?咱们就不能先从容易的下手?”
“吹牛逼的。那个事情过去太久,我咨询过律师,已经过了有效诉讼期。再则我手上那些证据也不完整,基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原则,那些东西打不倒张师迟。”
切换得特别自如,李纯恢复他一贯吊儿郎当的状态,他抖了抖肩:“还有,我和你的想法特别不一样,我一向讲求擒贼先擒王。今晚这个,算是咱们初步一碰,后面要怎么展开工作,咱们随时碰。我这一整晚都在讲话,讲得累着了,忽然不想参加讨论了,喝酒。”
举起手来朝着唐智所在的位置招了招,李纯眼睛都不带眨的:“红酒来两瓶。”
将唐智一并送来的高脚杯推到一旁,李纯首先握起一瓶:“来,干瓶,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把那些渣渣满门抄斩。”
手掌握不住一整个瓶子,我吃力捏了几次才拿稳,我若有所思着:“那你还能告诉我,是谁往我的订婚仪式上弄那个视频的吗?”
“明人不做暗事。那是我干的。”
李纯剔了剔眉:“我首先要断你后路,让你无路可退,才能确保你这个人可用。别动那些暗暗想要抽我的心思,你没啥损失,那会场上面的人,大部分是何宇今的交际圈。这是他作出他渣应该付出的代价。至于阮思婷,她也该受点教训。”
大脑里思路横陈难以舒张,我也不知是出于哪种心态接上这话茬:“你私底下与阮思婷那么熟,你还真是不留情。”
“不好意思啵,老子只与那些能和我有共同利益的人熟。”
继续剔得眉色飞扬,李纯手掌扣在桌子上,他拧熄了那根烟,他举着酒瓶对我晃了晃:“喝完这一拨,明天你就给老子振作起来,多弄些出其不意的创意,咱们起码要在产品新颖度这条把万嘉打得落花流水。我有细细研过万嘉这两年的所谓新品,它的创造力还留在你四年前的那些项目里转圈圈,它大多数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倒着几个创意圈快钱。你要干不过万嘉,那则是你干不掉过去的你自己,那你也是废柴一捆,老子也不会留你在天鉴混白饭。”
吃力抓起酒瓶,我与李纯轻轻一碰:“好。”
“你怎么不去死。老子说了一大串,你就回一个字,就你踏马的口水金贵。”
嗤之以鼻般埋汰我两声,李纯掂着酒猛灌了几口,他仿若陷入深思。
等我们从唐智的咖啡厅出来,已经快到零点了,然而苏荷酒吧门前仍然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在这里纷纷攘攘里,有一对身材高挑的小情侣颇为打眼。
那一男一女明显都喝了不少,但他们还是处于将醉微醉的阶段,他们之间的交往,应该也是停滞在比较初级的程度,他们相拥,拥吻,两人都已经快要挤到对方的身体里,却还是抱着抱着又分开,分开不多时,又抱在一起。
李纯倏忽走快了几步,他摇摇晃晃着:“老子要去当活**了。”
走到那小情侣的身边,李纯用手指戳了戳那个男孩的肩膀,他指了指斜对面:“喂,看到那个酒店没,带这小妮子去那开个房,那里的安全套,都是超薄的。”
他说得认真,那男孩和女孩却是尴尬的要命,他们面面相觑着,最后是男孩脸红脖子粗的:“你谁啊,神经病啊。”
“老子是你大爷。”
耍着酒疯呢,李纯指了指那个女孩子的衣角处,他瞪大眼睛,说:“你瞎几把了你,你踏马的把人家姑娘衣服都撩踏马的起来了,你踏马的不怕她被人看光,也不怕她冷着?你踏马的。”
骂得那个男孩一脸愕然暂时战斗力跟不上,李纯转而对那个女的说:“小妮子,年纪轻轻的,带眼识人,这踏马的就是个渣男。那些当街想要上你的,都是个渣。”
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出之后,李纯踉踉跄跄回到我身旁,他歪着脸:“老子真踏马后悔,当年你死劲的栽在李岩那渣子碎身上,老子就没抽你一耳光子。你也是个傻姑娘,跟唐密差不多,一样的傻。傻逼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看看唐密,再看看你,都一样的惨…。”
话越到后面,李纯的声线越沉,他幽幽的收住声:“老子给你弄了辆车,你滚吧。你这人给人的感觉太不稳定了。前一秒,我看你还是很顺眼,现在看着,又想一巴掌摔过去。”
不等我回话,李纯朝着一个方向随意招了招,高高忽然就出现了。
给李纯打过招呼之后,高高摘过我的包包,她轻声说:“陈十,我送你回去。”
或是怕她言多必失吧,一路上,高高沉默异常,她直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她才作声:“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梗涩感落在心口酝酿出阵阵绵长,我给高高扯出一个笑脸,再叮嘱她注意安全,我才进到小区,朝着自己住的那栋楼走去。
已经很晚了,小区里面静悄悄的,我踏着路灯,不禁加快了步伐。
然而我刚到楼下,我忽然看到一个穿着轻松熊玩偶服的人,它举着一张牌子,那上面写着:“天冷求抱抱。”
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我的心里被满满当当的错综复杂侵占着,我压根腾不出心思来搭理这一怪异行为,我加快了步伐。
可是这只熊,它疾步走到我面前去,它将我拦在门禁之前,它用敦厚的毛绒手戳了戳那块牌子,它的声音分明是通过了某些机器变调,它的声音被这科技切割出淡淡的喜感来:“小姐姐,我是抱抱团志愿者,今晚站这里有五个小时了,一直被拒绝,我都快被孤独感折磨死了,给我一个安抚的抱抱好吗?”
那机械的声音,有些贱贱的萌,我忽然觉得楼下的风,好过那个狭小空间的四面墙密封着,我就此驻停下来。
我看着它特高大吧,那套玩偶服都被撑得紧绷着,我不自觉问出嘴:“你是男的吧?我不抱男的。改天找个女志愿者过来,我再抱。”
不想那熊上前大半步,它离我更近一些,它微微俯下身子,它俯视着我片刻,它机械的声音再起:“小姐姐,我看你眼眶红红,大约是遇到了什么跨不过去的坎。人生还是很漫长的,挫折只是暂时,总有一天什么都会变好。”
就像变魔术似的,那熊的手上多了一盒巧克力,它朝着我手上塞过来:“这是我自己做的,小姐姐多吃点,给生活加点糖吧。”
后退着,那熊开始弯腰收拾它零星的几点东西,它再朝我拱了拱腰:“晚安。”
不太好意思白白拿别人的东西吧,我往包里翻了一阵,找出了一条巧克力棒,我从后背给它递过来:“这个也是甜的,给你,晚安。”
扭回头来,那熊定定望着我一阵,它没再说话,也没接我的东西,它抱着零星的物资,走了。
揣着那一小盒糖回到家里,我踌躇再三还是拆开来,我捏起一粒扔到嘴里,那些肆意的甜腻就碾压着这夜色深深铺陈开来。
尽管这熊弄太妃糖的火候差了点,那些甜腻也黏在我的喉咙上使我生出许许多多的不顺畅感,可我的喉咙太苦了,于是我更会奢求那些哪怕是已经过量的甜蜜,我一粒接一粒的往嘴里丢,直到那一盒糖彻底见底,我总算能收住手,我顺手捞起那个空荡荡的糖果盒要扔掉,但临它脱手之际我把它收了回来,我把它放到了茶几上,让它那一抹粉红与我沉湎在这孤独深夜。
酒意已经渐渐散去,那些酒醒时分带来身体上的沉重,还有心理上的溃败,它们一举朝我压顶而来,我跑回到置物架那边,我把何宇今之前给我买的林林总总全部收拾到一个大袋子里,我把它挪到楼梯间的垃圾桶旁,才拍拍手回到沙发上,我瘫在上面目视着天花板,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等我醒来,已经是凌晨五点。
见到起风了,我去关阳台的玻璃门时,我看到隔壁那一栋也是灯火通明着,那些柔和的光线在这浓浓夜里璀璨异常,我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也是这多出来的两眼,让我发现了那边靠贴着窗帘站着的人,竟然是李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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