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半点情绪起伏,我忖思了一下,说:“好。”
在杨环宇的安排下,五分钟之后我在一个小小的独立房间见到了朱美莲。
估计是真被吓着了,朱美莲一改之前对着我颐指气使的模样,她有些木然的用手捋了捋她已经灰白的头发,她抬起头来望着我:“小十,你哥他是一时糊涂…。”
“别拿陈智强与我攀在一起,他没有资格当我哥,他不配。”
冷冷的截断朱美莲的话,我深呼了一口气,说:“一个想扒我裤子的人渣,也配。呵呵。他可能是鬼吧,要不然怎么他一来到家里,你就跟鬼迷心窍了一样,就跟瞎了一样!”
那张这些年以来饱受陈智强啃老吸血摧残的双眸里浑浊着千万凌乱的情绪,朱美莲搓着手,她不知是真的出自肺腑,还是为了陈智强考虑而与我打起感情牌来:“小十,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们那个地方是怎么一回事吗?就是因为生了一串女儿没有儿子,我之前受过多少委屈吃过多少苦头,我被多少村里人指指点点在背后笑我以后会没有儿子给我终老。我就是一农村妇女,我不懂别的大道理,我只知道风俗要这样,我就要这样。是,智强他不太懂事,做事也冲动,可是他叫得我一声妈,我就要为他考虑。他当年那样对你,他是错,可是你让我这个当妈的能怎么样,我能把他供出来,让他去坐牢吗?那以后,方圆几十里的人就会在背后笑我,家里的儿子和女儿搅在一起鬼混,我们以后还要不要留在那里做人?我朱美莲还要不要做人?难道你真的那么狠心,偏偏要看到我这个做妈的,活不下去了,你才开心吗?”
抿着唇静默了大约有半分钟之久,我将视线全然团成一束落于朱美莲的脸上,我放慢语速:“若是你想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我心软之下放过你的宝贝儿子,你最应该做的事是给我道歉,你应该给我道歉,说你不该在你不欢迎我的情况下将我带来人间,你该给我道歉,你给我一个哪怕用往后余生再多快乐去清洗,也清洗不掉的腐烂童年,你该给我道歉,你养出来的好儿子,他们即使没有毁掉我的清白,也毁掉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做人的航向。你应该给我道歉,说你是一个不合格不负责的母亲,说你这辈子对不起我,你更是可以帮我祈求让我下辈子不要遇到你这样的母亲。毕竟因为遇到了你这样的母亲,这让我对下辈子期待全无,我甚至不想下辈子再投胎做人。朱美莲,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妈都会爱孩子,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用行动给我刷新了一个道理,手指尚且有长短,更何况人性,更是不足以让人期待。朱美莲,哪怕你刚刚开口,你不需要说那么多,你只需要简简单单说个对不起,我都会稍有心软,我都会看在即使你只是无从选择被动的受尽万千辛苦生下我,而对你稍有怜悯。可是,你总是让我失望。你总是只想到你会怎么样,陈智强会怎么样。在你的认知里面,你从来不会想到我陈十,会因为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把生活过成怎么样!”
哪怕我在进来之前,我已经各种告诫我该如何冷酷,该如何将无情贯彻到底,然而我越是话到后面,我的声线还是越提越高,声音也越来越颤抖。
不愿再像小时候那样放任自己的脆弱来祈求朱美莲能够分给我哪怕手指甲那么多的关爱,我适时收住声调整过自己的声带平和,我再开声:“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好好反省。至于陈智强,他已经不是一次要将我置于不堪境地,我不会再对他有任何仁慈。我可以大言不惭的告诉你,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已经今非昔比,我有的是门道让陈智强吃不了兜着走,你既然不懂教他,那就由现实生活教会他如何好好做人。至于你,好自为之,免得到时临老过不了。”
腾一声站起来,我不再搭理朱美莲还想说什么,我加快步伐往外走。
突兀扑通的一声,朱美莲几乎是朝我跪下来,她抱住我的腰:“小十,妈对不起你。你怨恨妈,也别把这口气撒你哥身上,他也是这段时间过得太苦闷了,他才一时想不开。小十你就看在我当年没把你卖给更远地方的份上…。”
狠狠掰开她的手丢开来,我用力扯了扯被她抱扶过的地方,我沉沉声:“别自称是我妈,你也不配。”
绕过长长的甬道,我先去了洗手间将自己方才有些压抑不住涌在眼眶周边的滚烫洗去,我才回到了李岩的身旁。
若无其事,我说:“咱们走吧。”
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不敢问,李岩把我的手紧紧团纳在他的手掌心之中,他只将我带到熙熙攘攘的日光下,他温言轻语:“陈十,不然你别回天鉴了,我先送你回家休息,我晚点再去接年恩。”
我摇头:“最近,我手头上项目挺多,在线的和即将上线的,多得忙不过来。”
没再作坚持,李岩拢过我的肩膀:“那,我带你去找个地方买杯水果茶或者奶茶什么的,你带回去喝。喝点甜的,有利于心情愉悦。”
不但给我买了加大版的金桔柠檬茶,李岩还顺带买了一盒泡芙和一袋抹茶小蛋挞,他这次一路将我送到天鉴的办公室,他又待在那里说了几个虽然有些老梗却还是有些萌点的笑话,他直把我逗得嘴角弯起流畅的弧度,这才走了。
被陈智强这混蛋行为耽误掉了时间,我堆起来的事儿更多,我没法,只得把工作带回了家里。
知道我有事儿要忙,李岩特别上道的带着孩子去了楼上继续捣鼓工作间与画室的事,他把一整个清静留给了我。
心无旁骛的埋头苦干,我总算在九点出头了结手头上比较紧迫的事儿。
伸了个懒腰,我正要上楼去看看那俩父子,我的手机响了。
一看屏幕上拼命窜跃着的是大金的号码,我拿着手机走去了阳台那边接起来。
声音里裹挟着春风得意,大金一开口就说:“嫂子,太谢谢你前阵子给我支招鼓励我放手一搏去追求孟笑笑了。就两个小时前,孟笑笑说她通过各种考虑到我和她认识那么多年知根知底的,她就不信我能把她卖了,她答应跟我试着交往,她可以当我女朋友试试。嫂子,这里有你一半功劳,我之前承诺你的媒人钱,我决定给你翻一翻。这样好不好,我这个周末搞个聚趴,你到时跟岩哥一块来玩,到时我要在聚会隆重感谢你,你看行吗,嫂子。”
那天点过大金之后,我就有98%的预感他与孟笑笑能成,所以接到他的捷报,我并未多大意外,我淡淡然的:“你别看孟笑笑平常大大咧咧的,但她对待感情特别认真,你丫的既然去招惹她,你就得好好对待她。至于聚会那事,你把确切的时间地点发我,我转头给李岩说说看,让他凑一凑时间。”
“哈,感谢嫂子赏脸。想来我大金也求嫂子你帮过几次事了,你次次都没话说的一点也没给我敷衍推脱,你以后就是我亲嫂子。我感觉我沾了嫂子的喜气,干啥事都顺。你以后有啥事要我搭把手的,嫂子你不要客气,只管开口。”
情场得意,大金话里行间全是笑:“我大金说话算话。”
一个激灵,我稍作拿捏,说:“大金,谢谢你邀请我去聚会,但我想问问,你还和陆小琦玩在一块不?这次,你会请她来吗?”
“啊?还一起玩啊。我现在成熟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半年身边的玩伴换一拨,大多数来往的都是认识多年的。”
一点就剔透那样,大金话锋一转:“但是既然嫂子你不想见到她那么一号人,那我就不喊陆小琦了。反正她最近不知什么鬼的玩自闭还是怎么了,她对我关闭了朋友圈,没意思得很,我这次就跳过她,我找点别的性格开朗好相处的一起来玩得了。陆小琦的性格,有时是比较那啥,任性,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她。”
当然由得大金自行揣测我方才话里的意思,我继续掐住这话茬:“哦?陆小琦对你关闭朋友圈?你咋得罪她了?”
“还能是咋的。前阵子,她问我借钱,她一开口就借一千万,那我的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肯定不能借她。再说,以我和她的交情,我最多能借她五十万,多一分钱我都不愿意拿出手,她就生气了呗。我是很有原则的嘛,要是岩哥或者孟笑笑给我开这个口,我就算是去卖血,我也会倾囊而出,可陆小琦嘛,我就算了。她生气就生气吧。”
对我完全不留心眼的,大金叹了一口气:“她也真是,她自己拎不清跟我开这口就算了,我说了我给她五十万不用还都行,多了我没有,我这话说得算是特别磊落了,她还要生气我也没法。但毕竟相识一场,我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难看,我还想这次喊她过来一起玩的。现在被嫂子你这么一个提醒,我觉得我还是算了。别请神容易送神难。”
意识到大金最近与陆小琦来往甚少,他就算对我不设防,我也没法再从他嘴里淘到什么有效信息了,我于是说:“你得了,你刚和孟笑笑一块,你那么得空,你跟她打电话去,我就不耽误你们培养感情了。”
“孟笑笑去洗澡啦。”
鸡贼的干笑了两声,大金说:“就先这么说,我先去找瓶红酒开好了,等她出来喝。”
卧槽啊,这是多么世风日下啊卧槽!
他们这是刚确定关系,就开始洗白白出来喝酒酒?
瑟瑟发抖,我含蓄的说:“悠着点,别学那些人渣,感情还没谈好,就先干了别的。”
“嫂子教育得是。”
先是肯定我的说法,大金开始东扯一句西凑一句的给我摇太极,他又啰啰嗦嗦忽悠小孩那样拉了几句客套话,才掐了线。
琢磨到陆小琦居然都有向与她关系一般般的大金狮子大开口的借钱,她当时应该是陷入了绝境的,我更是七上八下的。
去楼上把那两父子翻下来,我催促年恩洗澡睡觉之后,我一回到自个卧室关上门,我就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跟李岩提起了陆小琦。
也是有效率得很,李岩很快给出确实答案,说:“我让人打听了一下,分联传媒是已经恢复了正常营业,陆小琦背负的债务,也清空了。”
顿歇了一下,李岩脸上泛起淡淡疑云:“但是我暂时还没有摸到是哪个财团那么豪气那么孤掷一注的,还敢在这么风头火势的时候,把一千多万拿出来放陆小琦身上玩,也不怕打水漂。”
打开衣柜门,我顺出来一条纯棉面料的宽松睡裙,我搭上肩膀,说:“李岩,你也别太着急。陆小琦这次把陈智强弄出来编排我,她占不到便宜,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她还循着她的任性干这么些破事,她走得夜路多,总能碰到鬼的。”
却是蹙起深眉,李岩竭力用手去推松:“我恰恰就是担心这个。我和你上班的地点不一致,你的工作性质又时常出去跑,这样一来,陆小琦要想再搞事,她容易铺开。像今天这样,也是得在光天化日之下陈智强不太敢乱来,不然你要是伤到哪里,可怎么办。”
“我们是人,怎么知道鬼什么时候冒出来吓人。咱们管不了鬼,只能是自己注意一些。我以后会尽量避免正面杠。”
抱上李岩的胳膊,我轻轻蹭了蹭:“当然,如果哪天她触犯到我的底线,我会毫不留情的撕了她。”
大约是为了缓解这紧绷的气氛吧,李岩忽然作轻松的调侃状:“媳妇,你的底线是我嘛,要是陆小琦对我还敢有非分之想,你就弄她对不?”
“你想多了。”
确实感觉到这气氛让人苦恼,我配合着给李岩翻了个玩笑的白眼:“她要是有本事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我还能给她打张镶金带钻的大床贴过去。我现在,孩子最重要。谁敢招惹我孩子,我就撕谁。”
缓了缓声线,我继续说:“你也一样,你要对孩子不好,我就把你大卸八块。”
“哪能。那小兔崽子,身上流着我的血,我能对他孬嘛。”
不安分的手开始毫无章法的在我身上游走不断,李岩嬉皮笑脸的:“再说,我爱着那小兔崽子的妈妈,我就算为独拥佳人,也会对那小兔崽子好。”
用胳膊撞开他的手,我想到什么似的:“额,之前,年恩说他想养狗子,我前几天也跟他看了养狗子的一些教学动画片,你也答应过他给买只狗,你看看吧,等过几天他在幼儿园表现好拿小红花了,咱们带他去买一只?”
“没问题。”
嘴巴贫得跟被油刷过那样,李岩提起眉来:“媳妇大人的话,就相当于圣旨。媳妇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绝对不敢乱给意见,影响媳妇心情。”
打开他又要攀上来使坏的手,我说:“诶呀对了,你不是想好得回宝仑上班,你啥时候恢复正常上班?你要是回去了,你那时间凑不上吧,接孩子的事,咱们得另安排是不?不然换我去接,我以后随时把工作电脑带身边,一些活儿带回家干,也是可以的。”
“下个月初。”
还是没闲着,这家伙随随便便拎个机会还是把手缠上来:“接孩子的事,还是由我挑大梁。万嘉给了李纯之后,伍海岸为了避嫌,她跟着出来了,她现在留在俱乐部那边帮忙,我回到宝仑稳定下来,我会将伍海岸带进去。伍海岸很能干,她很能顶事,我还是能腾出空来接送孩子,顺带接送你。”
聊差不多了,我噢了声,说:“那我洗澡去。”
等我享受完热气腾腾的热水澡出来,我看到李岩正坐在梳妆台前面的椅子上打电话,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用肩膀贴着耳朵夹着手机嗯嗯了几声,他就把电话挂了。
走过去,我随手抓起一瓶爽肤水倒出一些往脸上轻拍,我再睥睨着他:“李老板行情很好嘛,这么晚,还有电话找。”
“是爷爷找我。”
扬起脸来与我四目相对,李岩说:“那老头子,拎不清得很,他让我明天抽个空带赵嘉到处逛逛。我说他了,我一个有老婆孩子得照顾的人忙得很,他找谁不好要找我。”
按捺着不让自己皱眉,我撇了撇嘴角,故作不经意的附和着:“对嘛,李纯不比你还有空,爷爷咋不喊李纯。”
作忖量状,李岩两手摊了摊:“可能还是为了宝仑。赵嘉那边做的那个盟栈,她囊括了欧洲那边众多大牌的销售渠道,爷爷想让我以尽东道主的名义,去探探路。不过他这些做生意的招数,已经老派了。合作合作,能合才能作,宝仑即使哪天要与盟栈有些商业上来往,那也该是建立在平等互助的范畴之内。我若是先将这姿态放低,赵嘉说不定更是认为宝仑对盟栈的渠道需求到了迫不及待的程度,这对长远合作弊大于利…。”
还不容李岩把话说完,他随手扔在桌面上的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是一个叠了六个6的一串陌生号码。
一看这手机号牛逼闪闪的就差散发着金钱的香甜味,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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