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纯扯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就算是没当场相信他这番话,已经足够凌乱的心也是起了更浩荡的涟漪,我沉着脸把水开到最大,抿着唇继续刷碗。
还怕我听不着吧,李纯上前几步,他凑得我特别近,他开始绘声绘色的:“那个女的,叫赵嘉。赵嘉的爷爷和老头子是世交,李岩从小特别宠着赵嘉,他就跟个小跟班的护花使者似的。刚开始俩家家长看他们关系好,很欣慰,后来随着他们年纪渐大,赵嘉的爷爷看出李岩心里的小九九,他怕他的孙女还挂枝头上没熟,就让李岩那孙子摘了,他就急急忙忙把赵嘉送出国了。知道赵嘉出国的那天,李岩那孙子哭得像一条狗,汪汪汪的特别惨。”
心乱如麻,我迅速洗完最后一个碟子放到架子上,我挤了些洗手液搓干净手,我埋着脸暗声说:“麻烦借过。”
压根就不管我到底有没有回应,李纯很好的诠释了“嘴长在他身上他想说啥就说啥”这一行径,他继续逼叨叨:“赵嘉从16岁出国,一直到现在已经有十二个年头,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李岩内心深处最深刻的白月光。即使是陆小燃,她还尚且撼动不了赵嘉在李岩那里的份量。李岩口口声声说他爱死了陆小燃,可他与陆小燃分手之后就能决绝决然再无联系,他却好多次借着工作需要的借口,各种打听赵嘉的消息。不过他就是一既倒霉又怂种的玩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连赵嘉的影都没捞着。”
其实他说的这些,已经像一场海啸似的从我患得患失的心境肆意扫荡而过,可我不愿意让李纯看透我已经被他侃得迷雾缠身不知方向的一面,我藏着捏起半拳,还是强作冷静:“你那么能编,TVB需要你,你要不尝试着往编剧这条路发展发展。”
“你再埋汰我,也没法抹去这些既定存在的事实。”
咧着嘴巴笑容灿烂,李纯笑声朗朗:“这下好玩了,李岩多年求而不得的白月光,马上就要以相亲对象的身份降临到他面前,生活那么精彩,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哈哈,笑到我肚子疼。”
浑然不知唇已经被我咬住,我无意识的一个用力,痛从嘴边往内里蔓延,我尝到了淡淡咸涩的味道,我扯着衣袂缓解着快要将我压碎的外力,声线已经需要艰难维稳:“李纯,谁也不是三岁没开化的小孩,别把我当傻子行不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怨恨李岩,你见不得他好,你就想让他的生活变得鸡飞狗跳。”
“怨他恨他?他不配。”
李纯抖了抖肩,一副正义加身的模样:“惩奸除恶,人人有责。”
伸手回到兜里摸了摸,李纯不一会捏着一张照片强行塞我手上,他说:“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不是毫无根据的瞎编吧。”
丢出这句话砸得地板坑坑洼洼的,李纯一个利落转身,他心情特别美那样哼着小曲走出去了。
杵在原地滞了半分钟的光景,我将已经被挤揉得有些皱巴巴的照片全然摊了开来。
因着没有过保护塑吧,也可能是年份久远的缘故,那张照片上面已经有许多星星点点的斑驳,一抓一大半的斑点糊得我视线短暂抓空,我定睛辨认了许久,才能彻底看清楚。
上面,是有两个十几岁模样的男孩和女孩。
他们的身体挨得很近很近,可即便如此,男孩还是用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他不太自然的动作线条,无不表明在那一刻他到底有多忐忑和不自如。
那个年少得光彩夺目的男孩,确实是稚嫩得让我陌生的李岩。
而那个青春飞扬着神采的女孩,她纤瘦,修长,她的美丽就像那天我与李岩在鳌太遇到的那一片花海,沉沉浸泡在一种清冽里,哪怕没有侵略性,仍然让人难以挪开视线去。
捏着轻若飘零的照片,我仿佛握着万千泰山,我手止不住颤着转到反面来。
对应着位置,李岩站着的那一边,落了苍劲有力的“李岩”两字,而女孩站着的方位,是纤细的“赵嘉”两字。
若是我曾经无限次在心里默默羡慕着陆小燃,她能在李岩最青春的年纪与李岩遇上,她享受过李岩一往无前的不管不顾,她得到李岩全心身的爱护,那从这一刻开始,我羡慕的队伍里,默默多添了一名。
即使赵嘉在李岩那里的份量,不及李纯嘴里那般添油加醋的传神,那她拥有着与李岩扶肩而立的年岁,她在李岩明媚的少年里划下的那一道光亮,是我永远无从触及的求而不得。
心情像散落一地的深秋,枯黄飘忽着寂寥,我捏着已经快要被我手心里虚汗浸泡起褶的照片滞然片刻,我把它平着塞进了裤兜里。
它很安静待着,却也像火球般灼烧我心。
就是那么巧吧,我刚走到大厅,书房的门开了,李建国神情无澜走在前面,而跟随在后的李岩眉头深拧成结,他的视线四处涣散着,思路俨然已经飘开很远。
被李纯那些说辞毒害颇深,我自动对号入座想到李岩这种种反应大概是与他得到了赵嘉的消息有关,于是惶惶就此强势入侵,盘踞在我渐渐因害怕失去而凝聚出来的卑微上。
临到大门口,李建国伸出手来拍了拍李岩的肩膀,他目光斜了半分到我身上,他再对李岩和颜悦色:“你慢慢考量,爷爷相信你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一直看着李建国被李纯搀扶着拐进绕弯的灌木丛,李岩的表情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仿佛快要下雨了一样。
疲惫困在我心口周旋,我隔着裤子触摸那一张岁月斑驳的照片几次三番,我小心翼翼用余光捉摸着李岩的表情,问:“李岩你没事吧?”
有些勉强的冲我笑了笑,李岩语气略显焉焉的:“没有。”
见他的状态这般不佳,我终是按捺住掏出照片故作打趣实质套路他的冲动。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下个面条先对付一会儿?”
问完这话我想起李岩拎回来的餐袋,我抓了抓后脑勺:“噢,你带回来的是啥,估计都得凉了,我去热热给你吃怎么样?”
“我去热吧,陈十你歇一会,刚刚让你操劳了。”
话在嘴边跑,李岩却是朝着阳台的方向作势抬脚,这把我着急的,连忙提醒:“厨房在那边。”
脸上挂着恍然大悟过后衍生的淡淡尴尬,李岩转了转身体慢慢踱步去厨房,我杵在原地抓心挠肝一阵,跟了过去。
搭手搭脚的热好那些外卖出来,我们面对面分着吃,李岩的神情渐渐漾掉淡淡愁绪,他抬起脸来与我四目相对,他有些无奈的口吻:“陈十,我前不久说好等你办公地搬到万嘉我可以时不时陪你吃饭,但我可能做不到了。”
心像“噗通”掉落,我脸上的笑肌像是凝固了般,笑容绷得极僵:“啥意思?”
“因为一些不太方便透露的特殊原因,爷爷今天找我来,是要我从明日开始,分一半精力到宝仑那边,也即是说我到时要万嘉和宝仑两地跑,我的工作量会翻一番,我会更忙,我大多数时候或是连好好吃个午饭的时间都难挤,我甚至可能连晚餐都暂时陪不了你。”
好不容易松弛下去的眉头再次蹙起,李岩嘴角浅抽,他万分艰难的添了几句:“我们领证那事,要往后推一推。”
先是从高处丢下,又被抓捏住挤了又揉,之后是撒上辣椒粉,这么轮番攻占下来,我的心情彻底沉谷,我紧紧捏着筷子定了好一会儿,我咬着唇努着嘴拼命将鼻尖里的涩意挡回,我勉强作镇定无事:“哦,理解,你要忙就先忙。”
不知的不忍看,还是不敢看,李岩避开了我的视线,他重新埋住脸,说:“对不起。”
将苦隐在假意的笑面里,我卯足劲的劳烦自己贫乏的幽默感打趣道:“说什么对不起,说你爱我。”
沉默片刻,李岩决心满满的口吻:“陈十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好好处理解决那些问题的。”
因着李岩这种种反常,我被李纯灌下的迷惘毒药再一次发作,那口袋里藏着的那张来自久远过去的照片,灼得我更痛了。
没能继续在苦忍里面沉沦更迭,我稍作酝酿,我手慢慢滑到裤袋干脆抽出,我将照片摊在餐桌上推到李岩的面前去,我当然没一张嘴就问李岩是不是暗恋过照片上的女孩儿,我就一副随意聊到哪路算哪路的语气,说:“啊呀,我差点忘了拿这照片给你看。”
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李岩挺快跟上我的频道问:“你这是在哪翻出我年轻时候照片的?”
用意念压着心口呼之欲出的颤,我作懵懂态:“这哪是我翻的,李纯硬塞给我的。乱七八糟的。”
听及李纯的名字,李岩眉头深锁,他特别敏捷的反应力在我预料的范围内,他沉声问道:“他是不是给你说了什么影响你心情的话?”
我捏紧手心里面的汗,将酝酿良久已经在喉咙排队的话一并输送着:“他说你爷爷要安排你和照片上这女孩相亲,他还说你以前往死里暗恋这女孩。我觉得他就是在吹牛。”
按照李岩一贯的说话风格,他该立马痛斥李纯胡说八道的,可这一趟他用手搓了搓眉,他似像权衡拿捏之后才说:“李纯的话,你听听就算,别当一回事。很多事他不清楚来龙去脉,他摸到一些皮毛,就知道自以为是唯恐天下不乱瞎吹吹,你别理他。”
将照片拿了过去,李岩凑近看了看,他突兀抬起来对着垃圾桶就扔:“能破坏你心情的东西,不该留。”
后来我们吃完了,李岩把淌着米饭粒的餐盒筷子一块丢进垃圾桶里压下那张照片,他拎起一整个垃圾桶绑得密密实实的,他就拿出去扔了。
本来扔个垃圾,来回就几分钟的事,李岩这一出去,差不多十分钟了还没回来,我心神不定,就这短短时间竟然都想象力丰富到觉得李岩是不是忽然晕了咋的。
我赶紧沿路找了出去。
从家里一直到垃圾收集箱,连多一根草都没有,倒是靠着藤蔓收敛遮挡出别有洞天的亭子那边,有急促喘息的声音不断传来。
那个心慌啊,我拔腿就往那跑。
果然,倒在地上厮打成一团的,就是李岩和李纯那个大傻逼。
就算让个聪明鬼附在我身上,我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想明白这都哪跟哪的,我懵逼着全凭下意识就想去拉开他们。
可这俩人,身材都差不多,虽说不是跟肥牛一样壮,但也算是个特别强壮的小牛犊了吧,而且他们战斗得激烈旋转得特快,我还没来得及抓住李岩的胳膊,他又扭到了一边去,我压根不能精准的抓一个准。
干着急上火,我只能扯着嗓子喊:“你们快别打了。”
回应我的,只有更如胶般的纠缠与打砸。
心乱如麻,我只得有针对性的喊:“李岩你快住手,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连连落了几拳在李纯脸上,李岩还算是干脆从已渐渐掌握上风的战斗里抽离出来,他推开李纯瘫坐在一边地上,他跺了跺腿,冷笑着:“你是纸扎的,就这么禁不住揍。那事你要敢再行一次,你就洗干净屁股等着坐死牢。你一次次挑衅,我已经忍够你,即使爷爷会怨我,我不会再心软,不会再让你肆意妄为了。”
慢慢做起身来,李纯漫不经心的用手勾拨唇边沁出的淡淡血红,他阴冷怪异的笑了笑:“行了李岩,老子踏马的没碰那小娘们,纯粹是老子愿意给她面子,跟你踏马的没关系,你威胁人那嘴话,说来说去图个爽吗,老子就不在怕的。”
用手撑着地板站起,李纯弯腰捡起已经被压得皱巴巴的烟盒,他抖着手掏出其中一根咬在嘴里,剩下的给潇洒扔了,他很快点燃,让烟雾随风缭绕缠过他的脸,他回眸冷视着李岩,特别嚣张而凛然笑了几声,他抖着肩膀走了。
从我身边穿过时,李纯甚至还有心情冲我挤眉弄眼并且给我隔着远远抛了个飞吻。
脑子涨得发疼,我将他这番行径视作无物,我急忙上前捧着李岩的胳膊,细细看他是否伤到哪里。
轻拍着我的手背抚慰着,李岩紧紧凝住李纯远去的身影,他有些意气阑珊:“陈十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摁着李岩坐到了沙发上,我拿来药箱翻出一支有消淤效用的药膏来,给他零星泛青的伤口涂上去。
有些大点的伤口,李岩还是痛的吧,但他压着眉安安静静的让我随意发挥,等我挤出最后一粒花生米似的膏药跪在沙发上给他锁骨以下的位置时时,他忽然伸出手来抱住我的腰:“陈十,对不起。”
我动作微滞:“又咋的了,怎么又说对不起了?”
李岩团着我的手劲加重:“李纯那样对你,我目前只能揍他一顿,我感觉这特别无力,我既没保护好你,也没能给你讨回公道,我觉得自己很焉,跟一颗酸菜没差。”
迅速抹到那一丁点膏药,我反抱他手臂:“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啥,就这点事儿,咱们就别翻来覆去了行不,我这不是一丁点事儿没有嘛,以后你别跟李纯打架了,就这么着吧。”
抱着我的身体慢慢挪,李岩移动着将我放到了沙发上,他径直拧上那支膏药放回药箱里盖住,他埋着脸,一张嘴就放出了让我愕然愣住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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