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急得很,阮思婷抬起手来比划得厉害:“不是,老佛爷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跟李岩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可能。我是说,李岩好像在斜对面那栋楼的楼顶上,他在那里干嘛,这么大晚上的,我差点给他吓死了。”
循着阮思婷的指向,我扫去一缕目光,我果真看到在月色笼罩下,李岩就站在几米远的地方,他浑然不知他所有动向已经被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他正往着这边方向不断探来视线。
为我方才燃起的那个疯狂的念头感到滑稽至极,我极度艰难着从尴尬里抽离出来,我干巴巴的:“不知道他是要干嘛,管他。说回你。”
又是盯着李岩看了好一阵子,阮思婷收回视线,她愣是不按照我说的,她另开辟了个新的话题:“老佛爷,你和李岩,现在是个啥情况?你们和好了是吧?是他送你过来找我的?他担心你呢,所以就跑到对面站岗去了?”
浓厚繁复的情绪埋在胸腔里发酵,我故作波澜不惊:“你别岔开话题逃避问题,你管李岩那么多干嘛?你现在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状况,你还有心思操心这些那些!我跟你说认真的!我刚刚给你说的,你全给我好好记下来,好好考量考量。当然我说的,只能是个建议,要怎么样干,还是得按照你的想法来。还有阮思婷,你别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不给何宇今个机会尽责任。你没这个必要,晓得吧。往实心里说,事发那天我是特别难受,但过去这么大半年,我也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我前阵子还差点死在鳌太回不来,我凡事都看开了,我当初也不是因为钟爱何宇今才与他在一起,我就是带着私心把他当救命稻草,其实我也高尚不到哪里去,我自然也没资格要求你们都高尚。你现在都这样状况了,你就凡事遵从你内心的选择,你不要因为顾虑这个顾虑那个。”
停了停,我说:“何宇今,他就在楼下等着。不然,我把他喊上来?”
明显有些慌起来,阮思婷两只手悬空许久才扯住裙摆两角,她用力揉搓着,她头摇得跟像是被台风扫荡过那般:“不要,我不想见到他。”
唇咬得很紧,阮思婷脸倏忽垂下去:“陈十,哪怕你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我少了这一块的顾虑,我也不想再见何宇今。我跟你不一样,我长得不好看,我工作能力一般,我之前唯一能够端得出手的,就是靠着卯足劲的打扮自己。但你看我现在,我那么落魄那么潦草。我在何宇今面前,本来就带着自卑,我知道他不可能爱我,我就更自卑。我以前能够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光彩照人的时候,我还无法跨越我内心的自卑感与他处于平等的水平线,你再看看我现在这样,我站到他面前,也是自取其辱。决定生下孩子,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拿这个孩子捆绑他,我也不想利用孩子来从他手上讨要任何东西,我就当我之前做了一场毫无底线的美梦,梦醒了,现实…。”
听出了阮思婷这话里的意思了,她这么毛病大发,到底是因为心系在何宇今身上系得太紧打了死结,她一时半会脑筋转不过来,我有些听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别神化何宇今,他丫的不就是有几套房子吗,他丫的不就是开着个路虎吗,他丫的不就是整了个工厂吗,他丫的不就是在经济上胜过你吗,那你还比他小七八岁呢,那你是不是也得嫌弃他是个老男人?阮思婷你就是个死脑筋,你要真是对何宇今有那么几个意思,你不更应该放手一搏,你就该给他展示你的方方面面。你说你把自己封闭起来,搁这里东想西想的,还不如干脆点让他上来,你们嘴对嘴的把话说清楚!你以前多干脆多痛快,拿出以前的气魄来好吗!”
就想速战速决,我压根没再给阮思婷反驳纠结的机会,我拿出手机迅速摁响何宇今的电话,我说:“上来。”
放下手机,我看向呆若木鸡的阮思婷:“我闪人了,你和他好好聊着。”
稍作停滞,我用手比划着作了个打电话的动作:“我没那么快走,有什么事,打给我。”
手揪住裙摆扯得很用力,阮思婷嘴巴张张合合数次,她特别艰难的:“陈十,我对不起你。”
我摇头:“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你算是助我解脱了。我和何宇今根本不适合,那种不适合的感觉,拘谨的感觉,由始至终如影相随。好好和他谈一谈,万事遵循自己的内心,万事由心,行吧,不要考虑那么多弯弯道道。你说我迂腐也好,我就以过来人给你个忠告,就算你不为你,也要为即将出来的孩子打算。”
缓了缓气,我放慢语速:“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我的年恩还在,我想我应该也会在纠结踌躇万分之后,为了弥补他之前的缺失,我会重新考虑和李岩在一起。我未必是还特别需要爱情,我更多会考虑的事,是孩子需要爸爸。”
眼帘垂得低低的,阮思婷沉沉点了点头:“嗯。”
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何宇今一路小跑上来,他跑得气喘吁吁的,他那满脸的憔悴像是在昏暗的光线里绽放了那般,我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微妙。
藏在心里的轻叹,我竭力不让它形于色,我与他淡淡点头,从他身边错开下了楼。
站在略显萧条的小巷子里,我四目环视了一下,我的视线最终落定在七八米远的一根石柱那里,我盯着地面上被灯影婆娑的身影,我有些闷闷的:“我知道你在那里。”
与我僵持了约有三四分钟之久,李岩缓缓移动出来,他浑身散发着局促的气息,他一步一个迟疑的半天才走到我面前,他尴尬万分的拢了拢额头:“那个…。那个…。那个…。我其实…早就搬家了。但是那个…。那个这边房子还没处理好,我今天…。就是过来处理那个房子的事,我正好看到何宇今,他似乎在纠缠你,我怕你会有些什么麻烦…。我就…。陈十我没有想过再打扰你,你千万别生气好吗?”
视线落定在他此前从来以坚毅示人,此时此刻却落满小心翼翼的脸庞上,我的心犹如贴在电饭锅底部那些锅巴,在热力炙烤下散发着淡淡焦气,我用手搓了搓眉:“我只是觉得,人生短短几十年,你该有更有意义更重要的事去做,你不该再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毫无意义毫无营养的事情上。”
抽了抽鼻子,李岩耸拉着肩膀:“陈十…。。我…。”
欲言又止里,李岩疾疾后退,他一连退到与我相隔三四米远:“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将我当成透明的就好了。这工业区太偏僻了,留你一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仰起脸来看向阮思婷家里散出来的浅浅光线,我抿着唇许久:“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走。”
“那等你走了再说。我必须看到你安全无恙,这事才算完。”
说话间,李岩又是后退。
无奈得很,我用手搓着额头:“随便你。”
之后,我便不再说话。
站在风里寂静等待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吧,何宇今忽然打了我的手机,我一接起来他就是抱歉万分:“陈十,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早走,不然这样可以吗,我叫个代驾,让他开着我车送你回去?今晚真的是太麻烦你了。这次是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我会找机会还给你。”
额,我还以为阮思婷多能耐呢,这不,才撑了半小时,就被拿下了。
不动声色,我平静如水:“不用了,李岩跟着过来了,我坐他的车回去即可。”
挂掉电话,我朝李岩挥了挥手:“你车在哪里?”
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李岩难以置信的滞然了片刻,他箭步奔过来:“就停在外面路口,走二三十米就到了。”
一路静默着与他并肩,我坐上副驾驶后再继续酝酿一阵,我开口道:“李岩,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进行一次更深入的交流。”
“不了。陈十,你什么都不需要再说。”
迅速的发动车子,李岩目视着前方:“你什么都不需要说,我知道你不可能再要我,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这个事实,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来真真正正的接受,我终于失去你这个事实。我都知道的,道理我都懂,只是我需要时间来冲淡我的疯狂,冲淡我的行动不由脑只由心。陈十我…。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保证我以后就算再做一些我自己情不自禁的事,我也会把自己藏得好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发现我,我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心情…。。”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说的这些,不是我要表达的重点。”
埋下脸来,我两只手胶织在一起:“我更希望的是,你可以放过你自己。李岩你放过你自己吧。”
嘴巴像是被胶水黏上了似的,李岩眉头紧蹙着,他直视着前方的眸里,开始有波涛涌动,他的眼眶,一瞬间全红了。
我忽然在这一刻,感觉自己正在马不停蹄前往地狱。
是的,我正在赶往地狱。
当我想着朝李岩走近一步,过去的种种浮光掠影会让我愧疚会让我亏欠,会让我在折磨里撕扯。
而当我因为过去远离他,我每迈出半步,都犹如有万箭穿心。
在这两股势力撕扯下,我无路可逃,我只能也陷入与这夜色同样的寂寥里,放肆自己的内心,让它被拉锯出血肉模糊,并且延展出寸寸白灰。
直到车到小区楼下,李岩率先一步给我拉开门,他再是亦步亦趋将我送到大门前,他仍是一声不发,他以沉默相对遥望着我,以目光示意我赶紧上楼。
我一转过身还没掏出门禁,眼睛就滚烫湿润得厉害。
又是一个不眠夜。
当夜色褪去,晨曦来袭,新的一天开始了。
打开手机,我看到了一条来自昨晚半夜的信息,是阮思婷发来的。
特别简洁,她说:“老佛爷,谢谢你。”
没有追问阮思婷和何宇今,是达成了哪种状态,我握着这条信息起床来,踏入已经洒满遍地的阳光里。
还在担心着伍海岸,我约了她吃午饭,伍海岸如期赴约,她用厚厚的粉底全数遮挡住她浮肿的眼眶,她笑容浅浅,她没再提起昨晚种种,我也没提,吃过午饭后我们还去了趟万象城。
我啥也没买,伍海岸则是笼统买了七八条裙子和三个包包以及五双鞋子,她眼睛都不眨巴一下就刷卡的干脆感让我觉得,不管何时,人还是得多挣钱,这样才能更好应对生活里面的不开心。
铆足了好好挣钱的念头,我继续杀回到忙忙碌碌的状态里。
不想失信于客户,我还是忙里偷闲约了趟孟笑笑和牛聪出来,到底还是意气相投,我只是简单牵线,那两人就交流得特别投缘,临散场时他们还互相交换了微信手机啥的。
至于我,深藏功与名,又重新搏杀奔跑着。
转眼,就到六月。
深圳的春天和夏天的界限,特别的模糊特别的迷惑人心,这六月的天气已经热力惊人,却也是这火辣辣的天气衍生出来的热情,使得我们这个行业引来了旺季。
一边轮转着与李纯或是高高搭配着外出跑客户,回头我还得收敛心思搞设计,我天天马不停蹄的高速运转,换来的是工资卡上的余额越发感人。
捏着将近60万的工资与业绩奖金等等的总和,我再翻出此前在众利拿到的一笔从来没有动过的奖金凑成了80万,我怀揣着我以前从不敢想我居然能够在半年内攒到那么多钱的激动,我开始了我要给陈一鹤编织美好生活的计划。
我忽悠他,说我想买房,南山福田罗湖盐田那些我不敢想,龙岗吧又没有我特别满意的楼盘,我就想着去宝安那边看看。
陈一鹤和戴萧虹吧,他们一听说我有安家的计划,他们大程度上都是特别为我高兴的,他们也没多心考究我这话编得多瞎,这俩夫唱妇随妇唱夫随的两口子,纷纷请假陪我各种跑各种看房,最后我们的目光一致落在西乡一小产权房上。
86平米,做三房,房型周正,使用面积高,最重要的是视线开阔,那一开窗就对着一偌大的公园,那夏天的热情花香,也顺势而来。
拍板下来,就是开始走流程了。
事情办到这里,我继续最后一步的忽悠,我说:“陈一鹤,这房子,落你名下吧…。”
不约而同被我这话吓了一跳,不等我说完,陈一鹤与戴萧虹面面相觑着,他挥手否定得很狠:“小石头,你开啥玩笑,你掏钱买的房子,落我名下算个啥事?”
停了停,陈一鹤与戴萧虹对望,他应该是以眼神得到戴萧虹的肯定回应之后,他说:“其实早在你喊我和你嫂子过来帮眼之前,我就跟你嫂子打了商量,前两年你给我这边寄了些钱,我一直给存着,也存了有八万出头,你嫂子的意思,这八万我们拿出来物归原主,这样可以让你少贷些款,压力也小一些。”
我退回到角落这边,说:“陈一鹤,你先听我讲完。我是这么个意思,我现在这份工作挣的还可以,我看今年房价也挺好,我就想先占个坑,做投资用的。我现在工作的重心在罗湖那一带,我后面有机会,我肯定更多是考虑在罗湖或罗湖周边安置,那样更方便。现在深圳不是有政策,对二套房管控也严格,你和我嫂子你们是俩人,哪天你们要想考虑买房,你们也好合计名额,你就给我占个名额咋的。我这房子不一定是久持,我到时有更好的,我肯定得换。我这也是信任你,你肯定不图我这房子,你也在宝安这边,到时候房子是卖是租,我还得麻烦你帮我看看前瞅瞅后的,这样也方便。”
把陈一鹤侃得云里雾里了,我再专注于攻陷戴萧虹:“嫂子,帮帮忙撒,这房子确实好,我想赶紧拿下。”
这回,戴萧虹倒是理性了,她摇了摇头:“陈十你这话听着好像有道理,但是这房子要落你哥名下,那在法律层面上,这房子就属于你哥的。这样对你不好保障,这事得你哥拿主意,我不好掺和。”
没辙,我只得以退为进:“陈一鹤,你要不帮我,那就算了。这房子是很好,可我住不上,我用作投资吧,你不帮我就得挂在我名下,那样我回头要是在罗湖周边看到满意的适合居住的,我一来一回折腾完,我估计到时候两头空。那就当咱们这几天白忙活,我不买了。”
真真是把我当亲妹那样往心里揣着的,陈一鹤着急了:“既然是为你好,那就挂我名下了。反正我不贪你这些,你拿钱来买房,这想法是对的,毕竟现在房价一天一个样,能买就赶紧买了。”
签完约出来,我想着我盘算那么久的事情,总算是完成了一半,我心情大好,我去把车倒出来,我招呼着陈一鹤和戴萧虹:“嫂子,陈一鹤,上车,咱们去找个地方搓一顿,就当简单庆祝咱们在深圳,也算是置了个狗屋啦。”
不知是不是被阳光直射着的缘故,陈一鹤的眼睛有些睁不太开,他轻轻拢了拢戴萧虹的肩膀,他说:“你先上车,我去上个洗手间就来。”
然而,我和戴萧虹坐在车上侃遍了深圳大山,也不见陈一鹤出来。
不约而同的有些隐约不安起来,我和戴萧虹几乎是异口同声:“怎么还没出来?”
几乎是掐着我们的话尾音,售楼处那边倏忽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声,那声音传到我耳里,差点没把我震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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