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了杵身体,李岩竭力使得自己不再摇晃得那么厉害,他与我对视着,他眼里渐渐有为难:“陈十,陆小燃一个女人,深夜独醉在这样三教九流的地,多少容易出意外…”
我特别看不得李岩这般进退维谷小心翼翼的样子,而且就算我不是圣母附体,就算我觉得陆小燃独自一人喝醉是一种特别傻逼特别作践自己的行为,我还是觉得要是李岩想管她我不让他管,陆小燃要真出点什么事,不论李岩怪不怪到我头上,我肯定也不好受吧。
摆了摆手,我说:“别,我明白。你们是同学,就算冲那份同窗的交情帮个忙搭把手,再正常不过。”
但我肯定不乐意让李岩亲自动手搀扶陆小燃啊,所以我先行一步,说:“我来扶陆小姐吧。”
陆小燃是挺瘦的,可这也架不住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她挂在我身上就跟一大担稻谷似的,不仅仅重还各种晃,我架着她胳膊吃力得要命,自然是走出连蜗牛都不屑的速度来。
帮又帮不上忙,李岩挨着我走,他那表情比我还要煎熬一百倍一千倍,我一看他老是怕我不高兴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我感觉那个神清气爽啊。
经过一路颠簸,我总算是送佛送到西的把陆小燃弄回到她几个小时前指着的那栋房子门前,只是那里面没开灯,应该是没人在家。
总不能把她扔门口就完事了吧,我跟李岩对了对眼神,我确定他跟我想法一致后,我轻轻拍了拍陆小燃的肩膀:“陆小姐,你醒醒,到家了。你钥匙带着没?”
醉是挺醉的,不过陆小燃也没醉到完全不省人事的地步,我这么一喊她,她就勉强睁开眼睛瞥我,她眼睛眨了好几圈,她张开嘴,声线含糊:“陈十,太谢谢…。你送我…我不进去,门口凉快…我再吹会风。”
这哪能啊。
就算做样子给李岩看,我也得演够场吧。
轻了轻声,我说:“陆小姐,很晚了,你还是赶紧到屋里去…。”
冷不丁的,陆小燃忽然紧紧扼着我的手,她串频串得特别厉害,她忽然说:“陈十,算是我求求你好吗,你一定要好好对李岩,你要跟他好好的,白头到老,你千万不要让他再承受失恋的痛苦,你一定要跟他好好的知道吗?他那人太重感情了,他重新开始不容易,你要好好对他好吗,答应我好吗?”
被酒精灌溉着,陆小燃的力气似乎大了几倍,我一时甩不开她的手,我只得下意识去看李岩。
昏暗的灯光下,李岩的轮廓似乎沉入靡靡雾霭,他的表情融成一片模糊,这让我无法窥探他内心是何种感受,我只能看到他的身体,略有微颤。
于我,已经是江河覆倾。
可我那时已经泥足深陷其中自拔不得,即使我察觉到陆小燃还能给李岩带去触动,即使我似乎看到他们身上还有未彻底断掉纠缠的线,我却不敢挥手掀掉一切遮挡的帷幕,我也不舍退让与成全。
不愿过早在李岩的世界里退场,我强撑着若无其事,我压抑着快要涌出来酸涩的鼻音,说:“陆小姐,你喝多了,赶紧回去好好歇着。”
颓然松开我手,陆小燃忽然笑了几声,她以含糊又寂寥的笑声朝这无辜黑夜狠划了一刀之后,她腾一声站起得飞快,她伸手掰住门柄摸索着刷开指纹,她就像一条蛇般迅速滑进去,关上了门。
然而她给我带来的搅动和空旷,并未随着她暂时退场而被收拾干净,我足足呆站有一分钟之久,才收拾好自己眼角边上的滚烫。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太能确定我已经将揉得我内心百转千回的彷徨安置妥当,我下意识埋下脸说:“李岩,我们也回去了。”
于是我看不到李岩的表情,我只听到他说:“好的。”
无法再回到相互拥倚相互支撑的状态,我和李岩偶尔肩并肩,一会又变作一前一后,几次轮换辗转回到了家里。
我给自己的安慰是,从陆小燃住的那栋到李岩的房子,也不过是二十来米的距离,哪能整出这么多矫情的事儿事儿的,李岩不主动牵我不算事。
喝得不多不少,洗完澡之后酒精将散未散的状态其实最磨人,我躺在床上目睹着天花板,李岩在浴室里流水哗啦。
他已经进去快一个小时了。
看透他一而再的反常,我仍无揭竿而起掀锅盖走人的果敢勇气,我两手时而缠在一起,时而摊开两两揉已经皱成团的眉结,心里像被这越来越冷冰的深秋洒了一层厚厚的霜,透心凉。
李岩最终还是出来了。
还是慢腾腾的,他花十来分钟吹干头发,再斯条慢理去拉好窗帘,他爬上床时,天花板已经快被我的凝视抠出一个洞来。
手依旧像以往般朝我伸过来作半揽的姿态,可我或是已经患得患失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我总隐约觉得李岩这些所谓亲近,全是一场粉饰太平的敷衍。
而我,既然没有破釜沉舟破掉一切的魄力,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与李岩寂静僵持一阵,我翻了个身:“你要不要早点睡?”
嗯了声,李岩声线沉沉:“要的。”
我借口平躺着不好入眠侧起身来背对着李岩,他也没说啥,就把手搭我身上,气氛彻底陷入蚂蚁爬过都有声的安静。
压根不敢扭过身去与李岩面对,我不知道李岩是几时睡着的,总之我醒来时,他已经跑步回来,还顺带了热乎乎的早餐,他招呼我吃,还用手指敲我的头,一切似乎回到正轨。
李岩出去万嘉开会之后,我也连忙收拾自己去帮何宇今喂狗。
那条中华小田园性子还挺倔,它确实已经特别乐意接受我给出的食物,却还是不愿意搭理我和我玩,所以我装好狗粮换好水,就从何宇今家里出来了。
没地可去,也没特别的事要干,我开着车漫无目的晃了一阵,就转头回了环光,主动加班画图纸。
我这边刚忙得渐入佳境,李岩忽然给我打了电话过来。
他语速挺快:“陈十你去了哪里?我现在在家里收拾行李,我下午三点的飞机飞杭州出差。”
思维突兀断层,我半响才反应过来:“我回公司干活了。你去出差啊?去几天?”
“十天八天吧。”
李岩顿了顿:“我赶时间,等不了你回来,我往茶几放了张信用卡,一万内免密,我不在家你别亏着自己,吃好喝好。”
心有些空落落靠不到的感觉,我吸了吸鼻子:“那你注意安全,到那了给我电话。”
真的挺赶时间吧,李岩答了一声好,他就说要忙着收拾行李,挂了电话。
再也坐不住,我第一时间关掉电脑锁好办公室的门一路飞车回云深处,却还是没赶上,这宽大而空旷的房子,回荡的只有寂然的味道。
之前李岩在家,哪怕是他在看书我在给玉米苗浇水,我浇水间隙回头望到他的身影,总觉得家里满档的热闹,而现在李岩一个出差,我搁哪里待着都受不了那些安静,我必须找点事来捯饬捯饬。
浇了瓜果菜,又给松了土除了草,我把一二楼的地全拖了遍,就这样才不过是消磨了两个小时而已。
李岩的这个房子,是上下四层的独栋别墅,我自从搬过来之后,一般就在一二楼活动,偶尔我们也会顶层带着的露台吹风喝啤酒,但三楼我几乎没进去过,就瞄过几眼罢了。
我就大概知道,三楼被李岩改造成锻炼室了,可我搬过来这么多天,也没见他进去过。
我不知道别人是咋样的,反正我吧,还是多少有些好奇心的。平常当着李岩的面前,我不好意思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妞非要没事跑三楼参观,现在他不在家嘛,我再不趁机去看看我还是人吗!
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我一边喝一边上到三楼,那里有固定的钟点阿姨搞卫生,倒是挺干净的,那些健身器材也擦的光鲜亮丽。总之人也就那么一回事,没法满足好奇心的时候特别好看,当窥见其中之后,又觉得索然无味。
挨着墙边边的玻璃挡板溜了一圈,我觉得没劲了准备下楼之际,我漫不经心收回视线间,我忽然看到在最里面那个旮旯,有个与地垫颜色不太融洽的存在,那一小片的粉色被压在深灰的地垫下仿佛对抗着以免被吞噬。
下意识,我走过去弯腰将那片粉色抽起来。
竟然是一本硬皮抄。
封面上印着的卡通片人物,分明就是我读高中那阵被许多同学追捧过的,这样看来,这硬皮抄也是走过岁月悠远的存在啊。
手起手落作势要将它翻开之初,我敢对天发誓我没想到那么多,我也真没想过要偷偷摸摸窥探李岩过去的意思,我就是下意识想要翻开,就翻开了。
于是,我视线一落到第一页,就快要被灼伤了。
是李岩的字体,他在已经被岁月腐蚀得有些黄点斑驳的纸上面写着:嗨,这里是属于燃燃一个人的心房小屋,闲人免进!
像是被什么狠咬了一口,我拿在手里的硬皮抄就此滑落,它扫着刮过我的膝盖掉在地上,里面的页码纷扬,有个心形的红色卡片随之掉出来。
这是我的心。
这个卡片的正面上如此说。
手打颤着,我将卡片翻了个面。
反面里,李岩用深刻重描过的字体热烈的宣布:此生只装陆小燃。
先是眼前冒着星星般的晕眩迎头而下,我像是撞破别人不得了秘密生怕惹祸上身的可怜虫般诚惶诚恐,我手忙脚乱把卡片夹回到硬皮抄里,我已经没有勇气再翻开任何一页去感受李岩曾经荡气回肠的深爱,我怕极他的过去会变成一把利刃给我血流成河。
事实上哪怕我当机立断止损,哪怕我已经马上把这个不该被我看到的硬皮抄物归原处装作它从来没有被人挑起一样,它给我带来的焚烧已经足够燎原。
失魂落魄回到一楼,我抱着枕头脑海里却像放着一场特别聒噪电影般不可安生,我想来想去都想不通透,那个硬皮抄是李岩不慎落在那里,还是他偷摸摸藏在那里。
带着无解的困惑,我的脸埋在枕头里捂了好一阵,莫名不知从何起源的委屈席卷过我心口,团在那里闷得慌。
当然,后来我还是通过自我开解的方式获得了松绑,我靠的是平常逛论坛没少积累的毒鸡汤给自己做了心理疏导,我就用一句“一个人要足够尊重自己的过去才会尊重自己的未来”就达成破局,所以李岩被我默默塑造成了一个情深义重的好男人。
而我这个遇到他之前毫无历练的小菜鸟,我更是就此深陷难逃。
差不多五点半,李岩打了电话给我,他说他刚到酒店,他换了衣服马上要出门应酬,他说他晚点回来还会再打给我,他还说他有点想我了。
所以后来,我觉得我在李岩身上情根深种难以抽离,有大部分的原因是我太过死心眼非要一棵树上吊死之外,也其中也有李岩太能撩的缘故。
我内心里演绎了整整几个小时的苦情戏,被李岩轻飘飘两句话就扼杀无踪,我重新拥有一丢丢的快乐。
李岩没在家,我反而生物钟惊人的好起来,我每天差不多同一个时间起来,眼看着还早,我会出去跑几圈再回来洗漱。
这期间我也有遇到陆小燃,她也跑步,我们对冲着,也就是打个招呼的交流。
时间穿上了跑鞋,跑得很快。
一转眼,又到星期五。
掐着算好李岩还有两天就会回来,我临周末前一天干活的劲头还是挺足,午休一会就起来埋头赶图纸。
我这边刚把新想法勾勒出大图,前台小妹就来将我的门捶得很响:“陈小姐,万嘉的张总过来了,他在大厅,让你出来一下。”
张总?张师迟呐?
被这不速之客弄得心头有咯噔下沉感,我总预感有不好事情将要发生,我借着收拾图纸的半分钟间隙沉淀了一下情绪。
总的来说,张师迟还算是身高与长相都比较打眼的那类男人,再配上质感优良的职业西装裤,他站在前台大厅惹来许多环光女同事时不时的投去余光窥探,但他一点反应都没,仿佛是瞎了一般。
腹诽捆在身体里成团,我往脸上挂些微笑走近过去,中规中矩道:“张总,你有什么事找我,给个电话我,我过去就行,怎么好麻烦你前来一趟。”
分明是不想藏着掖着,张师迟的眼角边就此流动着淡淡漠视,他睨了睨我:“你前些天提交过审的新样品上用的那一款细绒,供应商那边反馈类似布板有不下三十个,但那边无法确定哪个你能用。你需要跟我跑一趟,把材料定下来。”
随即抬了抬眼帘扫看大厅正中央的时钟,我眼看着快五点出头,问:“请问张总那个供应商在哪个区,我好安排。”
不悦堆在嘴角,张师迟冷哼了声:“观澜。”
停了停,他斜视着我:“我只有这一会有空,陈小姐你是要迁就我的时间,而不是由我来配合你,懂吧。”
挺不爽张师迟语气里那种高高在上的,不过我知道出来混,总得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领教各种各样的脾性,我要是为这微不足道的鸟气也能炸毛,我早就把自己给炸成冲天炮了。
若无其事,我依旧客客气气:“麻烦张总稍等我几分钟,我去关下电脑。”
除了关电脑和拿包包,我还去了一趟袁娜的办公室。
我这一跑观澜那么远,肯定是赶不回帮忙何宇今喂狗了,我总不能答应了何宇今最后把他狗子给饿着吧。
还好袁娜晚点没啥事,她很爽快的答应了。
尽管我已经快马加鞭确实就用不到几分钟时间,但等我出来,张师迟的脸色挺不好看的,那些不耐烦一览无余。
怕我不认得路找不到地给他制造麻烦,张师迟让我坐他的车一起走,我不太想跟他待在那么小的空间,可没辙。
一路上张师迟没跟我讲话,他把音乐开得很大声,他的品味还都在特别劲爆的歌里,听得我耳朵发疼。
还好路况挺不错,我不算是煎熬太久,就到了观澜。
跟张师迟说的情况差不多,这个叫乐福的布料加工厂拿出来的布板琳琅满目,那些相近的细绒布让人一眼扫过去,真觉得差不多。
为了更快捷更精确,我让加工厂这边拿来了水,刀片,灯和打火机之类的小玩意。
特别不屑,张师迟翻了个白眼,他满脸写着小题大做,我当没看见,继续忙我的。
分辨材料这本是精细活,我坐在案板边缘忙活时张师迟就跟乐福的老板王凯德在一旁喝茶聊天,那个王凯德几次把话题引到我身上,他夸我特别专业专注啥的。
他这些绵绵不绝的赞歌,让张师迟有些淡淡尴尬。
把这些尽收眼底,我当没那回事,仍埋头忙碌。
我刚排除掉一半的样板,让我过了一段安生日子没找我茬的李纯忽然给我打来了。
特别直接,他一开口就问:“你在哪里?”
忙着用刀片刮手上的布料,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说:“在观澜布料供应商这里。”
还是用吊儿郎当的口吻,李纯却是一个猜一个准:“乐福厂?”
我有些愕然:“你怎么知道?”
啥也没答我,李纯啪嗒的挂了电话。
这…。。神特么一样的男人啊!
有些无语,我把手机推到一边,又埋头干活。
经过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奋战,我终于把这些跟孪生兄弟一般的布料区分完成,并且从中找到了最佳的那个样品。
走完最后的签样流程,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王凯德过来招呼我说:“陈小姐,我已经许久没遇到过像陈小姐这么才华横溢天分过人的设计师了,陈小姐可否赏脸让王某人请个饭?”
就算我没冲着他把我喊作设计师这点,现在也确实到了该赶紧吃晚饭的时候,应酬着一起吃个便饭,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吧。
我不好拒绝,自然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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