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增加这话的真实性，伍海岸语速控制到极慢，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李纯，他喜欢你。”
着实被这话骇住，我万分狐疑：“伍小姐，你开玩笑吧？”
“呵，我从来不胡乱散播那些我没有把握的事。”
终于将那烟蒂撒落烟灰缸里，伍海岸嘴角扬起来，她的笑容里满是深意：“在知道他喜欢你之前，我认为他起码对我是有一丁点喜欢的。事实上，他当初将我当什么，现在也还是将我当什么。我伍海岸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得力干将，是一个他挡住家人催婚的幌子，只要我愿意，我还是可以成为他婚姻里面的傀儡，而他李纯，继续将我剔除在他的生活之外，他那颗心里，可以继续装着一个不是我的人。”
一个头两个大，我有些无所适从起来：“那个，伍小姐，我和李纯就是纯粹的合作关系。而且我对你刚刚那个说法，持反对意见。我当然尊重你内心的感情，不过在我看来李纯就是那种没有玩够的人，他还继续在游戏着人生，我并不认为以他的性格，他会有特别真诚的喜好。将爱意寄托在一个爱无能的人身上，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太健康的选择，伍小姐你完全值得更好吧。”
“行，你可以有你的看法。”
变脸就跟变天似的，伍海岸正了正色，她不久前才温润如玉的眸子里，顷刻多了些狠厉，她沉声深深：“陈小姐，抛开别的，现在万嘉和天鉴是火药味十足的竞争对手，陈小姐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也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不然以后被我打趴在地了，你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那样就太抱歉了。”
撂下这话，伍海岸不等我再回应什么，她抬头挺胸气势全开着，先一步走进了会场内。
心潮澎湃而紊乱，我跟在伍海岸后面，用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按捺下来。
逐一按照流程编排表走，我之后随了高高去与主业那边谈判，关于合作细节方面都是由高高一手操持，而我只需要是展示了一下我那些设计的优点与理念，我全程是有些紧张的，不过结束出来后，高高反馈给我说那边企业对我的设计尤为看重，她说是条龙是条虫三天之后就会见分晓，让我别太大压力。
从会场里出来，轮到高高需要去上洗手间，那则是由我抱着一堆文件资料在外面等着，我刚要腾出手将工作牌摘下来，这时是一个带着淡淡怯意的男声：“陈…小姐，你好。”
我循声望去，只见是卢伟俊站在离我大约一米远的地方。
几年不见，卢伟俊终于把他那些鸟窝似的头发弄成了寸板，他之前那些嚣张蛮横，也不知道是被现实打压得七零八落踪迹难寻还是被他藏匿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带着浅浅生活压力衍生出来的沧桑，他一对上我的视线，就急急避开着，他埋头着手忙脚乱翻了翻公文包，他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我，他声音还是磕磕巴巴的：“陈…。陈小姐，这是纯哥让我给你的。”
即使卢伟俊，已经朝我展现出看似正常的面貌，可他给过我的那些黑暗回忆，它仍然会在某些午夜梦回里成为我的噩梦，我无法因为他此刻态度端正仿佛诚恳，就抛开前事不计，我冷下脸来：“这是什么？”
卢伟俊顿时有些着急：“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这是纯哥交代的，他交代我必须随时随地把这个带在身上，一旦我与你有交集，我就必须把这个交到你手上，陈小姐你务必收下，不然纯哥会找我麻烦，求求你了。”
看卢伟俊的状态，他不像是在撒谎，这个不知装着什么破玩意的牛皮纸信封，应该确实是李纯编排出来的。
现在除开周末，我一个星期有五天是在天鉴的办公室晃荡的，我与李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要给我什么他直接给就好了，他何必要拽上卢伟俊来故弄玄虚？
还是，李纯就是闲了，他想拿卢伟俊来恶心我？
脑子飞速运转着，我稍稍支起下巴：“你被李纯找麻烦，关我什么事。”
看来还真是怕李纯怕得要死，卢伟俊急眼得不行，他急急忙忙的：“陈小姐，只要你能收下，你就算帮我一个大忙，你哪天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找我，只要我可以，我就会出力。我知道我以前特别对不住你，不过我这几年已经洗心革面了，希望你给我个机会。”
又是思量拿捏了一阵，我灵感一乍，我想了想说：“要我收下，也不是不可以。我问你个事，你得照实回答，只要你的答案让我满意，一切好说。”
额头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卢伟俊忙不迭的抹着，他下意识靠着边边站了站，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那你先说说，我看看我能不能答得上。”
“我收到风，当年你和陈智强联合对付我，这事是有人在幕后指使，他并且给你开到５０万块钱的高价，让你必须毁掉我。”
权衡着，我尽量踩着点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其实我并不指望卢伟俊能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毕竟他知道不知道是一回事，他敢不敢放胆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眼前的卢伟俊俨然岁月静好的模样，可我相信他骨子里面自私自利胆小怕事的劣根仍然存在着，他断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将他置身在风雨飘摇里，我开这个口，也不过是趁着机缘巧合，我想要确定一下黄妮楠当初给我吹的那些水，有多少是上过税的，是真实存在着的而已。
脸上难色更浓，卢伟俊冒出的汗更多，他一边狂抹着汗一边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那时我年少无知自以为是，枉顾法理人情，只按冲动行事…。”
寻思着高高也快要回来，我压根不等卢伟俊继续编，我拉下脸来：“说实话。”
哭丧着整张脸，卢伟俊声音压得很低：“是有那么个事，但我最后没收到那么多钱，我只拿到２万块。陈…小姐，你…当时我也没…。也没进去，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都翻篇了，你该不会还要翻出来吧，那你要翻出来，会…。”
按捺不住性子，我低喝着：“废话少说，赶紧告诉我，幕后指挥你和陈智强作案的人，到底是谁！”
眼里有茫然堆砌，卢伟俊拼命摇晃着脑袋：“那我不知道，那个男人藏得很深，他由始至终都是用公共电话联系我，他还是不断换着公共电话打给我，只能是他找到我，我找不到他。后来事情没办妥，他就意思意思给了２万块并且威胁我不能乱说，他就人间蒸发了，我根本找不到他。”
心里团满困惑，我脑子乱糟糟的，我缓了缓才敛住情绪不崩，我以审视来揣测卢伟俊此时此刻没有讲大话，我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人给了你两万块，他总不能是把这钱发快递给你，毕竟现金没法发快递，那他必定是通过转账汇款的方式给到你，你告诉我，那笔钱的转账账户或是汇款来源，说实话，别想着糊弄我，否则我让你吃不下夹着走。”
其实，我哪有对付卢伟俊的本事啊，我就是看他怕李纯像是老鼠怕猫似的，我就索性狐假虎威了一下。
还别说，我这气势足了足，卢伟俊就软得不行，他手足无措的抹着汗，他还是一脸丧：“那笔钱，是通过邮政汇款的，我看不到那个账户名，不过我当时注意了一下，这钱是从深圳汇出的。陈小姐…。你盯着我也没用，我也是受人教唆，我那时也就十几岁不分好歹，我就是一时财迷遮眼才犯下这错误，你不行你就去找这个幕后指使的人，他也就在深圳，你…。不行你就找找纯哥帮忙，他有很多门路…。你能不能把这信封收下了，你不拿着，纯哥真的不会放过我，我…。”
看着高高已经快走到平台处，我最终是接了下来随手塞进包包里，我恢复一脸冷冽剔了卢伟俊一眼：“你走吧。”
卢伟俊就点头哈腰着，跌跌撞撞跑了。
心里揣着雾霭重重，回程路上我没啥心情，高高与我讨论我们这次竞标的胜算率时，我心不在焉的应了几句，高高也是挺有眼力价的人，她就沉默着一心开车了。
回到天鉴，我第一时间将自己关到办公室里，我急匆匆抽出那个牛皮纸信封打开，我掏了一阵，竟是从里面掏出半张照片来。
这照片，是被撕得剩下了一半。
看那些撕开的痕迹，那么刻意的整齐，怎么看着，都像是故意的。
掂起来，我将它凑到眼前。
尽管这照片的像素不太高，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它的拍摄地点是在我高中学校连接我之前打零工那个工厂的天桥，那沧桑的拱桥墩墩，占据了大半个画面，而有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他背对着靠在桥墩墩上，他只剩下一半的背影，却是给我无穷的熟悉感。
我有个特别强烈的直觉，我认识这个男人！
心就此漏跳一拍，我将这半张照片翻来覆去的想要看看它拍摄的时间，然而我一无所获。
颓然坐在沙发上，我捏着这照片来回搓着，我最后站起来，去给李纯打内线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李纯终于接起来，他屏住一个陌生而娇滴滴的女声喧闹，他心不在焉的语气：“咋个事？”
我竭力扼着照片：“我今天碰到卢伟俊了。我有事要问你。”
“你要问我，我就得答你啵，你这德行，是不是太能把自己当一回事。”
毫不留情的将我埋汰完，李纯还是那种不咸不淡的口吻：“死过来，态度诚恳点。”
把那一半照片揣进兜里，我深呼了一口气，疾步过去敲开了李纯的门。
有钱还是挺好的，李纯那孙子坐在沙发上，他只管张着嘴巴，而坐在他大腿上的一个大眼妹，正在给他把橘子一瓣瓣摘得干干净净的，再给喂到他的嘴里。
看到我进来，李纯大手拍在那大眼妹的腿上，他极力搓了搓：“下去。”
那女人，分明敌意的瞪了我一眼，她抄着特别装腔作势的声音：“纯哥，人家脚脚好冷，人家就想坐在你身上取暖。”
李纯再是更用力拍她：“冷就截肢，医药费我买单。”
卧槽，我是要直接笑，还是先憋一阵子气再笑？
实在有些没忍住，我一下子就咧开了嘴。
得，我这也算是给李纯捧场吧，可他丫的就是不知好歹的给我翻了个白眼：“你笑屁。”
骂完我，李纯粗暴的将那个大眼妹推得踉踉跄跄差点磕在地上，他再出手一把掐住她的屁股：“这阵子，你抽点空练练屁股，这没弹性，打着不爽，滚出去。”
大眼妹原本还想说什么来着，她最后被李纯瞪了瞪，她就怯了，她抓住自己的包包，就像是飞起来似的，瞬间就跑没影了。
抖了抖腿，李纯仰起下巴，他睥睨着我：“有屁你就放，别以为老子跟你一样闲，我有后宫佳丽成群，个个比你性感比你好看，最重要还知情识趣千依百顺，我对着她们能年轻三十岁，对着你这条柴鱼，极容易影响我美好心情。”
一把掏出那半张照片拍在李纯面前，我直言道：“这照片里面的人是谁，你让卢伟俊把这个照片给我，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投之淡淡一瞥，李纯慢腾腾的伸手过来，他轻飘飘的抓过去又是扫了一眼，他突兀将那半张照片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嘁，你不想要，扔掉不就得了，废话那么多。”
越发感觉有一张扑朔迷离的网在很多年以前就将我网罗其中，我也是浑然不觉中浑浑噩噩跌跌撞撞，我越来越想要一个清晰的答案，我于是凝神聚视着李纯：“这个照片上面的人，就是当初指挥卢伟俊一群人对我作恶的幕后黑手，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老子压根听不懂。”
耸了耸肩，李纯掏出一根烟点上，他心不在焉的睨着我：“老子现在更关心的事是，你今天有没有把握将万嘉和志达干掉。”
压根就是以一副“老子就是要急死你”的姿态应对着我，李纯连连吸了两口烟：“给老子说说，把握大不大。”
“我已经尽人事，之后的事就是等招标公司开标，一切以开标结果为准。”
三言两语的答完李纯，我依旧是盯着他不放：“李纯，你别卖关子了行不行，你到底是个啥意思，干脆一点行不行。你自己有说过，你从来干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我就不信你是闲的，才安排卢伟俊拿着半张照片来糊弄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儿，别卖关子了行不？”
“看你的态度，确实也算是很不错。”
斯条慢理的弹了弹烟灰，李纯敛了敛眉：“那我就告诉你，我是特别清楚当年指挥卢伟俊和你那所谓好哥哥陈智强一同上你的人是谁，我手上还有分分钟能让这个人伏法的证据，但我这东西，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我白白得到的，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取这些，你就得付出一点代价。”
说完，李纯凝定我：“我是不可能让你从我这里占到半毛钱的便宜的，如果你想啥也不付出就得到，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面对着即将呼之欲出的答案，我虽还没做够心理准备，可我太想速战速决解开这一场困惑，我太想知道当年不过是普普通通一名高中生的我，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
压制着不让自己的眉头拧得太紧，我迎着李纯的目光：“说吧，我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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