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呢。
李岩果然是和她在一起。
他和陆小燃,是“我们”。这个词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着那么让人膈应又心慌了呢。
原本还悬挂在那里接受迷雾洗涤的心逐步下跌,我吸了吸鼻子强撑着往前走,我手上那束不太亮的光线打在李岩与陆小燃的身上,照出他们之间隔着的不过一米之遥的距离。
而我此时此刻,也照出了我和李岩之间即使没有摊于面上却在暗地里涌动不知幽暗深远的沟壑。
竭力告诫自己要沉住气,我总算在这一刻成就自己的托付,我故作轻松:“李岩,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啥话都能接,陆小燃先一步答我:“在那边坐着闷,我们就到这边安静一会,顺便回忆一下读大学那阵那些优哉游哉的时光。”
从那块圆滑的石头上起身,陆小燃趔趄着,她的身姿与她轻松自如的语气大相径庭,她似有些失魂落魄:“陈十,既然你来了。那你的李岩,我就不借用了,还给你了。”
撂下这番仿佛藏着万千暗喻又仿佛屁事没有的话,陆小燃抱起已经垂落到肩膀上的衣肩,她从我身边穿过时,她朝我投之淡淡一笑,她走了。
而李岩,他竟像是被什么抽掉魂魄似的,他直到陆小燃都走掉得彻底了,他还是一言不发,他定在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我手上的光线拉伸到无限远,我离他那么近,还是无法窥破他被这夜色磨得模糊的轮廓。
忍着从心口跑穿过去的冷冷寒风,我再喊了他一声:“李岩。”
这才仿若灵魂附身,李岩朝我走来的步履居然是迟疑再三,他也没像以前那般坚决而热烈给我的风雨飘摇加定心丸,他就与我隔着半米的距离,他的语气里像是有许多繁复又像是咸淡得宜:“刚刚我去方便回来,刚好碰到陆小燃在这里。”
他这就算是在给我解释他为什么和陆小燃会在这里了吧。
可他还没告诉我,他刚刚有没有与陆小燃一起追忆那些美好时光。
他也没有告诉我,在这么美好的月色下,他到底有没有旧情难忘亲吻了离他很近很近的陆小燃,而陆小燃那滑落的衣肩,是不是他的杰作。
这个时候,我该求求苍天赐雷,狠狠劈死我这么踏马的给女人丢脸的软蛋。
我彷徨,我惶恐,我害怕变故,我害怕失去。
我生怕只要我掀起了一丁点小涟漪,就会为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的浪花打开决堤的大门,某些已经渐行渐远的人,他就能搭上这趟顺风船,离我更远。
所以,我再像一只鸵鸟般与委屈作伴又如何。
不咸不淡,我按住喉咙骨碌作响,应了个字:“哦。”
静滞片刻,李岩抬起眼帘,他的眼睛里有着让我陌生的浓浓迷惘,他盯着我看了不下五分钟,他直看得我心里发毛得撑不住,他才淡然说:“回去吧。”
这让我感觉,我才是这个现场做错事的人。
无力再起波澜,我快上一步与李岩并肩,我们就这样各怀心思回到了队伍里。
那些粗矿而热闹的驴友劝酒活动还在继续,李岩就像被人点了穴急需酒精解救似的,他喝完他手头上那些酒,又将魔爪伸向我的,他一罐接一罐的往疯里喝,无人能劝得住,我就在他旁边,目睹着他慢慢被酒精迷了魂失了心,他最后醉了,还是瘦猴和侯哥帮了一把忙,扶着他去了帐篷。
夜色更深,酒到最后一滴,那些吃食也渐渐冷却,人潮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帐篷,最后只剩下坐在苍茫的空旷里,我听着李岩因为酒精作祟而响得分明的鼻鼾声,我一遍遍回想那天在鳌太时的仙境环绕,他用我编织的草戒指向我求婚。
那一天的场景有多美,此时此刻戴在我手上的戒指就勒得我有多透不过气来。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想象力能好到这样的程度。
即使我没有亲眼目睹过李岩和陆小燃轰轰烈烈的过去,我慢慢的竟然也能在我的脑海里为他们播放一场偶像剧般的爱恋,他们在我的脑海里拥抱,亲吻,身体交缠,互诉天长地久。
半夜,直到雾水像帘子般扑向这寂寞大地,将我身上的快干衣染出湿意片片,我终是钻进了帐篷与李岩待在一起。
他睡意更浓翻了身,他的后脑勺对着我,他那头浓密的发就像原始森林般郁郁葱葱,我抬手过去迟疑几次,没有落下。
我不知道我是几时睡着的,总之我醒来时,李岩已经醒了。
他像是彻彻底底忘掉了他醉倒之前对我的疏离和冷漠,他又要将我与他的负重一起挂在他身上,我执意要拿回来,李岩没与我拉锯,他顺遂了我,我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李岩又仿佛与我多了遥远感。
此后走没多久有个下撤点,陆小燃特别隆重其事的,她说:“大家,我实在不够力了,我就不跟着大家做害群之马了,我就在这撤,江湖有路,有缘再见哈。”
她还特西化的跟梦姐和侯哥瘦猴一众人轮流抱了一圈,颇有些告别的意味。
张师迟当然也是跟着她一起下撤了。
可能是我多心吧,也可能是真的,陆小燃转身走的时候,李岩的表情有些怪异。
接下来的行程乏善可陈,大家都顾着走路,这群怪力牛后面还临时加多了个拉练,而我一个连狼塔都熬出来的人,倒也没啥压力,跟着就走完了。
在沙头角聚了个餐,李岩掏钱请的客,吃吃喝喝的,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兴奋的红光,在座的只有我一个是人渣,有吃有喝的心情还不好。迟早雷要劈我吧。劈死我这爱胡思乱想影响心情的事儿精也挺好。
活动彻底结束之后,我们披星戴月回到家里,李岩特别突兀说他临时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他让我先洗澡睡觉,他就去了书房。
我也不知道他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但我无比确定李岩他是在避开我。
那又如何了。
我安慰自己,是个人走了远路还累呢,爱情这个娇气的小婊砸,它还不能停一停歇一歇的了?
靠着这些看似有道理实在就是毒鸡汤的玩意儿,我洗了个热水澡,我躺在床上跟天花板大眼瞪小眼,瞪得差不多了,我也能睡了过去。
等我从梦里辗转更迭惊醒过来,我看到身边空空荡荡,我心里更是空空落落的抓过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三点。
开了点灯,我下楼去。
李岩就睡到了沙发上,他身上就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在柔和的光线下,他拧起来的眉结就像泰山一样压上我的心头,这让我深受那个毒鸡汤毒害的灵魂个苏醒过来,我很想抚平它并且推醒李岩,我想向他问个清楚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他要这般冷落我,我还想问问他是不是我没错,是他的心在跌跌撞撞里迷了路。
我最终没有。
谁也别耻笑我。
别指着我笑,这是个傻逼女人,净知道胡思乱想,净知道这样那样的不干脆。
就算谁都爱过,但是每个人爱的形态不一样,每个人深陷的程度不一样,每个人的心弯弯道道还有万千不同,为了这丁点的小变化就非黑即白剥出个一清二楚的人,是圣人吧。
我不是。
回到卧室,我先抱了一条厚毯子给李岩盖上,我给自己加了件大衣,就挨着他坐在那里,那些浓烈的夜色看透我平静下悲情的翻江倒海,可是它是个只能沉默的哑巴,它让我得以保全我廉价的自尊心,在这漫漫长夜里细数这一场恋爱带给我的悲与欢。
我不知道我啥时候睡着的,我醒来的时候李岩已经没在身旁,我拿给他盖的毯子盖到了我身上,他留了一张纸条给我。
特别简洁,他说:“我出差十天。早餐在桌上。”
我握着那纸条,搓得纸片皱得起粉屑才放下,可我心里面压着的那座泰山,它是如何都不肯被我请出去。
理智困住我,让我没打电话给李岩,让我没有竭嘶底里朝他开炮,更让我没有抱住双肩痛苦流泪,我站了起来,去院子里给那些干巴巴渴望着水的花菜瓜果全浇了一遍水,我的手指戳在泥土里带出来许许多多黑色的小泥巴,我抖了许久才抖干净,那些丧气也被我抖去不少。
这个有些奇葩的习惯,是我这几年跌跌撞撞的创业养成的,我靠着它熬过许多艰难的日子,而我以为我和李岩在一块之后,我能戒掉这个坏习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也算不过人心那些迂回绕弯的径道。
之后接着几天的日子,不咸不淡的。
李岩当然也给我打电话的,但隔着电话波,他话少而又少,我说多几个字还自觉尴尬,所以我们每一通电话,不会超过三分钟。
我暗暗掐着时间,推算着李岩到底啥时候回来。
我觉得,就算他有些什么想法,十天也足够他作出决断了。
若是他回来,我竭力温柔相对,他还是那般冷淡待我,我即使无法一下子全然抽身,我也该学着慢慢将深陷泥土里的脚拿出来。
这期间李纯骚扰过我一次,他去了环光的办公室没找到我,他特别牛气哄哄的打电话将我骂得狗血淋头,我挂了他电话,他就跑到万嘉打了个圈。
他电话里牛逼闪闪的呢,他过来的时候又换了个灵魂似的拎着一大堆包子,啥话没说,塞给我就走了。
这死水一般透着淡淡瑟瑟气味的日子并未因为李纯激起的涟漪而有什么大的改变,我一如往常往返于上下班之间,像极一条被挂晒已久的咸鱼。
这天临距李岩出差回来还有一天这样,周末大张旗鼓的来了,我正要踏着一场姗姗来迟的小雨回家,大金的电话杀过来,他还是那种特别夸张的风格,一吱声就是:“嫂子,快救命啊。”
我强打精神应对:“咋了?你说的那顿饭是要开吃了?”
大金顿时不太好意思的干笑了声:“是那么一回事,妮楠回来了,她看着心情还不错,我就给她提了一嘴,她听说你们请她吃饭她特别高兴,她还自己选了个餐厅。我们在福田这边哩,嫂子我把地址发你?”
我望着幽暗的天色,眼皮子懒懒一抬:“发来吧。”
估计老早就编辑好等在那吧,挂掉电话没一会儿,大金就将长长一串的地址发来了,我看了看,那边离何宇今住的益田花园还挺近的。
想到何宇今,我顺带想起他提早出院回老家找戴萧虹这事,这阵子我既忙心情也不好,也有些为了避嫌吧,我就没问他那事整得咋样了,我这一次就一块在心里祈祷何宇今能稍稍放下他钢铁直男的路子,早日跟戴萧虹重修于好的。
这一路思绪到处飘着飘着,我感觉也没开多久,就到了大金他们所在的饭店。
这个饭店藏于闹市里,它采取混合经营的模式,它这一边是吃饭的地,另外一边则是个有模有样的清吧,那上面还有个长得挺好的小伙子在唱歌啥的,总之气氛不错。
可真是鸡蛋经过黄妮楠手里,她都要砍几刀看看有没有血可放,这里菜品的价格不仅仅是匹配得起这么有情调的环境,它有部分甚至还凌驾在这之上。
毕竟大金说好了这顿饭实际还是由他请,所以我也就暗自在心里面吐槽黄妮楠做人方式有问题之外,也没说什么。
为了多少给大金些面子,我努力挂着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过被李岩当场甩脸子的事,也或者看李岩不在场,她没有表演的对象,黄妮楠这次倒是正常了不少,她没像个祥林嫂似的索索叨叨说起以前那些破事,她跟我相对尴笑过后,就是挨在大金身上各种秀恩爱,我坐在对面看腻得差点不用吃饭也饱了。
总体来说,这顿饭气氛还不错,吃完之后黄妮楠说她想到清吧那边再荡一会,大金极力邀请我再留一阵子,我心想他一个大男人就跟我要这点面子,我还能不一个劲给够吗,我就跟着去了。
然后跟着黄妮楠往卡座里面走,我刚要坐下之际,我猛的看到斜对面半张脸趴在桌子上的人,是何宇今啊!
借着昏暗光线,我看到他的脸红彤彤的,分明是被酒精呛出来的颜色。
循着我的注视,大金也放目去望,他摸着脑壳想了想,说:“嫂子,那好像是环光的何总吧?感觉有点像啊。他好像喝醉了啊?”
我本能的站起来:“我过去看看。”
用手抚了抚黄妮楠的头发,大金也跟上:“我跟你一块,看看有没有啥要帮忙的。”
隔着又没多远,没两步路我们就来到了何宇今的身边,大金瞅了瞅我,他率先伸出手去拍了拍何宇今的肩膀:“何总?何总你醒醒啊?”
缓缓抬起头来,何宇今先是看了看大金,他被酒精折磨得涣散的双眸里露出淡淡迷惘,他晃了晃头:“还有两打酒没喝完,再喝点。”
我心一个咯噔,总有不详预感缭绕心头,我忙往前一些:“老何,你别喝了。”
跟随着我的声音,何宇今动作迟钝着扭过脸来看我,他的目光突兀钉在我的脸上一动不动,他的眉头蹙起眼眶忽然红掉,他下一句话就像万千顷雷电迎头给我就是一个暴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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