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为意，我应声：“好的，谢谢提醒，我知道了，我放下包包就马上过去。”

　　前台小妹的脸色立马不太好看：“李总特意提醒，是你回到公司第一时间就要去找他。”

　　不想太为难这小妹儿，我噢了声：“那我马上。”

　　将不太大的包包随意挂在胳膊上，我敲开了李纯办公室的门。

　　沙发中，李岩与李纯面对面坐着，他们的脸上，全然像是被一片弄得化不开的乌云笼罩住，气氛也被他们这种低气压挤在地面上，喘息不得。

　　稍稍顺了顺气，我走过去直面着李纯：“你找我什么事？”

　　“你还知道回来？是我这一年半载的对你太宽容，让你误以为你也是这个场子的主人？老子早之前打电话让你赶紧死回来，你当老子给你开玩笑？”

　　对着我吹胡子瞪眼的，李纯再指了指李岩，他语气里面渐渐多了些揶揄之意：“你算哪块小饼干，你敢让日理万机的李总在这边等你，一等就等你一个多小时？一个山旮旯里面飞出来的野山鸡，最近都有些飘了，以为自己是凤凰？还等着白鸟给你朝凤？”

　　卧槽啊，难道不久前李纯给我打电话喊我回来，是因为李岩过来了，找我有公事？

　　那他倒是好好说人话啊！

　　无语到了极点，我脸上挂着职业敷衍的歉意：“不好意思，午休时间，我没想那么多，只想好好休息。”

　　“你很快就可以实现好好休息的美好愿望了。”

　　视线还是不遗余力的落在李岩的身上，李纯语气里面的挖苦意味只增不减：“人家宝仑的李总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你放假的。李总认为，你一个连大学的门都没摸着的人，这次项目要真给你上去了，会给宝仑，盟栈以及天鉴的专业性蒙羞，行业内的人会笑话我们这几龙头大哥，这都没人用了是吧，得用个只有高中学历的来路不明的半吊子设计师担任这一次主创。这个项目出来的产品，也会因此掉价，丢份，就算营销再成功也会拉低公司的质素。李总就想把你换下来，换个至少表面上光鲜亮丽的设计师顶上去，你咋看？”

　　逗我玩呢？当初不是这俩哥们各种关起门来琢磨着把我推到前线去的吗？

　　为了这个项目，我昼夜不分的赶工，完事儿了我还得各种忍受赵嘉没完没了的恶心我，现在图纸确定呈样了，特么的给我说，我要撤下去？

　　腹诽连绵，我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什么意思，要撤我？那此前确定过的图纸怎么样处理，是一同撤，还是找个所谓光鲜亮丽的人顶上去挂个名，继续该咋样还是咋样？”

　　“新的设计主创，我与小嘉已经确定好了。综合所有这次项目的设计组员专业素养考量，我与小嘉一致认为杨波更适合担任这一次的项目设计主导人。”

　　可能听腻了李纯张嘴闭嘴就拿话头儿扎刺他吧，李岩主动应声，他停顿几秒继续说道：“至于所有由你陈十署名的图纸，自然是全部撤下作废，该项目欠缺的图纸，后继杨波会赶工补上。作为补偿，这次宝仑会拿出两百万作为诚意金，赔偿到你。”

　　反正老娘最近也烦透透了对着一群牛鬼蛇神，我要是能急流勇退，我还可以避免了与赵嘉继续打交道。毕竟挡着这么大一项目，上面还有个巫婆似的蛇精病盯着给我使绊子，我就算来灵感也有限，既然现在他们一直要把我换下来，那我也不上赶着继续去当这个受虐狂，我也可以腾出多些时间来去招安钟权，所以我想都没想：“可以。”

　　“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知会你。”

　　逼格真不是一般堆叠得奇高，李岩站起来：“晚点宝仑会出到联络函给你，你过目没问题签字回传，诚意金会在三个工作日内打入你的私人账户，注意查收就是了。”

　　顿了顿，他更是以轻描淡写的口吻：“今晚，我会回家，说好的，半个小时。”

　　耸了耸肩，我不咸不淡应着：“好。”

　　李岩前脚一走，李纯的脸上就露出窥探的玩味来，他连连啧啧啧了好几声，他那阵仗好像李岩嘴里说的半小时，是指我们要进行成人运动半小时似的。

　　看着李纯由始至终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我心塞不已，我也想赶紧回去清算一些我为这次项目交付过的图纸细则，我于是说：“没啥事，我也撤了…．”

　　“你慢着点。”

　　整个身体陷入沙发里，李纯犹如大鹏展翅般摊开着双臂，他晃了一阵子，他再掏出一根烟要吸不吸的往嘴上凑又拿下来，他冷不丁话锋忽转：“我让你考虑从宝仑抽出红利那事，你真就确定按兵不动了？不再考虑考虑？”

　　“没什么可考虑的。”

　　我答得飞快：“我不会抽。”

　　“ＯＫ。”

　　竖起手指来对应着做了个手势，李纯面无如常：“那你可以先去收拾一下你的破铜烂铁，准备滚蛋了。晚点，我会让法务那边把解约协议拿过去给你签。你签完就带着你那些玩意滚，马不停蹄的给老子滚起来。”

　　没太能反应过来，我懵得一逼：“你啥意思？”

　　“你耳朵有毛病，是被画墙上光摆设了，还是被蠢牛啃了，听不进去半只字人话了？”

　　脸上的冷冷清清铺陈开来，李纯用那种特别欠揍的口吻：“你不老早就看不惯老子了，天天觉得老子这副嘴脸没多好看，那行，老子放你飞。我天鉴庙小，已经装不下你这个就算是打断手脚都不用愁的富婆了，那我就无条件跟你解约，让你跳出天鉴这个小水坑，让你展翅高飞。你现在不是手上抓着挺多钱嘛，你挨着靠着天鉴的，也蒙了些客户追捧，你能耐起来嘛，出去自己搞个公司，搞个自己独立品牌，哪个客户你爱接就接，你不爱接你就不接，你马上就要爽死了，是不是特别开心？”

　　眉心一紧，我将视线席卷盖住李纯一整张脸：“你想和我解约，是认真的？”

　　“认真的。”

　　手一挥，李纯心不在焉的：“滚吧。一个不能与我真真正正缔结出共同利益的女人，我留着等过清明现杀，可以过个丰盛的清明节嘛？”

　　解约，也好吧。

　　我已经厌倦了。

　　七八年前，当我刚刚从博贺出来，我卯足劲的想要在手工包这一方向闯出一片天地来，哪天会有足够渠道的公司看中我的作品并且将它做大，那一度是我炙热的梦想。

　　后来李岩把我蛰伏在身体里面的梦想点燃，我确实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看到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卖到断货时那种欢欣雀跃的心情，然而这一份心情，在我来到天鉴之后，它鲜少出现。

　　是的，我在天鉴待了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最开心的事却已经不是看到自己的包包多少受人热捧，我更热烈盯着的是我银行卡上面的余额，我看到它因为我付出的种种努力节节攀升，我只有在那个时候才会露出笑容。

　　我觉得我是时候，要回归初心了。

　　反正托李岩的洪福，我现在真的算是往打断手脚不用愁的队伍里面靠拢，那我也就没有必要为难自己要做出多少个爆款做出多少个销量，我回头还是弄个工作室，继续弄自己的手工包得了。

　　现在，我也算是摸到了些营销的门道，再不成我砸点钱，开个属于自己的小店啥的，也成。

　　彻底想通，我点头：“那谢谢李总这些日子以来的关照，我就先不打扰了。”

　　“去死，你这个整天就知道装腔作势耍嘴皮子的渣女。”

　　完全不觉得他要和我解约是啥大事似的，李纯转眼换上吊儿郎当的姿态：“你怎么不懂得说，感谢我的关照，你回头请我多吃几顿饭，以行动感谢我？”

　　“饭，我肯定会请。”

　　想到谭星与我说好她得明天才把资料给到我，她还得是把取资料的条形码放在天鉴的水吧储物柜里，我说：“我肯定还得有个交接的过程，我就算再有三头六臂，我也不可能今天就能彻底交接完，所以那个解约的事，可以缓两天执行吧？还有，我没法一下子收拾好东西搬出去，我有很多样品，这两天都得来。”

　　“嘁，别给老子演你到底有多忙。你别以为老子是面糊捏的。自从盟栈的项目起来，你手上那些小儿科的项目，都暂停接入了，现在你被盟栈和宝仑踹了，我也保不住你，你现在完全是在吃白果的状态，你有啥可交接的？至于你解约的事，我回头会让出个函到各个客户处，我会安抚住各个客户并且火速找到人来替你这个位置。当然，你要出去单干，你有本事把你之前做过的客户全给扒拉过去，我敬你牛逼，到时我还会舍得花点钱给买串鞭炮过去放个响。”

　　把我噎得死死的，李纯特别坚定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今天就必须给我把办公室腾出来，我还得找人重新捯饬一下，才好给新来接替你的人用。”

　　牙齿都要咬出响来了，我有些火气上来了：“那我明天回来请一些和我比较熟的小哥哥小仙女吃饭，总成吧，我进来你也不能拿铲子把我铲出去吧？”

　　眼皮子微微一抬，李纯突兀笑了：“你就说你舍不得我嘛，想多看我一阵子，还找那么多借口，你累不累。”

　　嗯嗯嗯，我欣赏他比常人多长了一张毒舌？

　　享受完暗自吐槽的芬芳，我已经为自己明天还能过来拿条形码奠下基础，我自然是见好就收，我说：“那李总，回见。”

　　我往外走时，李纯不断吞云吐雾，他口齿张舒间吐出来的烟圈不断包裹着空气乱窜，我这都快走到门边了，还是被小小呛了一把。

　　我的头，变了越发有些疼痛了。

　　但是再痛，我也得接受我越发看不懂李纯到底要干嘛的事实，也就这样先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真怕我搬出之前把他这好地方给掘地三尺呢，李纯虽说他厌恶极了李增前，他却多多少少与李增前有着相通的地方，他也是像李增前找喜姨盯着我收拾东西那样，找了个行政部的软妹子盯着我。

　　在被人这么盯梢的情况下，我浑身不自在着找了几个大箱子把属于自己的材料样板塞进去，我再等来宝仑的联络函签章确认之后，我就带着大包小包的，准备挪出天鉴的地盘。

　　不过让我颇是安慰的是，我在天鉴虽然鲜少与人特别深入打交道，但人缘却莫名其妙的不错，有好几个部门的小妹子和小伙子看我那么吃力搬动东西，他们都主动跑过来搭了一把手，我免受了跑多次之苦。

　　与李纯解约之后，他之前用天鉴的名义分配给我使用的那辆车我按道理自然不能开走了，于是我让那些小妹子小伙子帮我把东西堆路边边上，我准备拦的士回去。

　　还真的是巧到不行，我这往路边一站没多久，就有辆车停我面前，车窗摇下，我看到是伍海岸探出脸来。

　　帮着我一起将东西把她的车塞了个满满当当，伍海岸挂着淡淡的八卦口吻：“怎么，和李纯闹崩了？”

　　嗯了声，我说：“谈不上崩，就是彼此理念各不相同，利益方向也有些分歧，只能散伙。你咋在这附近？”

　　“有个客户在这边，我今天过来跑跑，混个绩效。”

　　轻描淡写的答过我顺口的问题，伍海岸话题倏忽一转：“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继续找个与天鉴差不多规模的公司签约，继续借助大平台资源做爆款冲销量？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毕竟你现在，也不带差那几个钱。”

　　摊开双手看了看，我望着手上有些渐渐淡掉的茧子，我说：“再看看吧，我应该是会重操旧业，再捡起以前从画图到成品都是自己动手那些事儿，挣钱不挣钱另说吧，我主要还是更喜欢把自己画出来的图纸亲手变作实物。”

　　“你要真走着走着走回头，那我就先给你表个态，以后你做的那些手工包，有啥新款上先发给我瞅瞅，我还是挺喜欢你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包包那种精工与紧实以及独一无二。以前你不是出了一批外形各异的样品包到万嘉，万嘉把它们上了各个渠道做投石问路，我当时看到就挺喜欢，想要两个。但万嘉一直没对外销售。后来万嘉放出了，就被李纯暗地里找人全买了，我让他给我弄一个两个装装逼，装一装我也是对艺术有追求感的人，他还不乐意。”

　　用这么些话将我捧出个心花怒放来，伍海岸冷不丁又是话锋顿转：“不过陈十，你虽然被宝仑与盟栈撤下了这次项目，你与天鉴又解了约，但我建议你，你这阵子还是得稍微关注一下这个项目进度。你之前做的图纸都已经出样确认试探过市场反馈，那边热度与呼声很高，这难保赵嘉会按捺不住她那种唯利是图的尿性。赵嘉自诩她是读设计出身，所以设计创意那一块完全是由她跟进，李岩是不会管的。为了确保这次项目能让她进账更多，她说不定会暗示杨波打擦边球，把你的创意融梗，来个移花接木的啥的。总之你多多关注盟栈这次项目的出品，只要她赵嘉敢贱，陈十你千万别惯着她，往死里告她。你就算没搞赢她，这项目要是与官司挂钩，赵嘉吃不到多少好处。”

　　一字不漏的听完伍海岸这些话，我暗自将她说话的语气也连带揣测了一番，我若有所思片刻，我点头：“晓得了，我会尽量关注。”

　　真的是热心得很，伍海岸继续说道：“我假设哈，如果赵嘉真敢搞出这么档子事来，我建议你可以去找马言律师。你应该知道他吧，他此前是李老先生的御用律师，他这么些年没少给宝仑解决过大大小小的创意剽窃纠纷啥的。现在马言律师已经与宝仑解约多年，已经过了避嫌期，他可以接你的案子。”

　　更是确定伍海岸这看似侃大山的话里有着她必须触点到我的意味深长，我又是重重点头：“知道，海岸你放心吧。我设计出来的图纸，就像我半个孩子那般重要，要是有人不声不响的就想搬走我这半个孩子卖钱，我还不得拼命。”

　　还挺满意我这番表态，伍海岸如释重负的：“你能这么说，我就松动了。我就怕你这傻妞一从这次火坑里刨出来，你就一心埋到自己的兴趣爱好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到时被人占了便宜还不知道。”

　　“不会。这事我得谢你提醒我。你要不说，我还真没往这方向想。总之我会关注。”

　　停顿了一下，我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也如同天马行空般跳跃：“海岸，我想问问黄妮楠和何军那边，现在是个啥样的情况？我就那次给完口供之后，就没我啥事了，我没听到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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