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咋样,卢伟俊死了,黄妮楠和何军都与人命案沾上边了。一般涉及到那么严重的刑事案件,没有是一时半会就能出结论的,得各种排期审讯之类的,总之周期是很长的。”
淡然自若的,伍海岸将车开得很稳当,她轻轻扫了我一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凡作恶过的人,总会收到制裁,陈十你要给点耐心。”
双手交织在一起,我附和着伍海岸这些话点了几下头,我还是在这话题纠缠:“我记得黄妮楠当时和我说,她是受人指使来对我下手,何军也说过他们是拿钱办事。那他们这次有没有供出是谁来了?”
“我这边安排了律师去跟进,有什么消息律师会反馈的,我现在暂时没收到反馈,这就意味着那事还没有定数,急不来。”
思维清晰得很,伍海岸语气持稳着,她也是话锋转得飞快:“对了,陈十,你之前提过杨环宇那个,其实早在杨环宇打给你那通电话之前,他和李岩闹掰了。他可能是生气李岩把他换掉,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他迁怒李岩却不知拿李岩怎么办,他只能挑他自认为的软柿子捏,他就寻得你下手了。虽然现在没证据指明,但是杨环宇有挺大的嫌疑,他极有可能就是指使黄妮楠和何军袭击你的人。杨环宇这个人深谙法律之道,他把自己摘得挺清楚,他现在还在逍遥自在的,他要是再找到你,你别打草惊蛇,也别给他忽悠到。”
事情真的是这么一条大路通到底的笔直吗?
尽管那晚确实是杨环宇先来各种攻心糊弄我骗我出去,可我怎么有预感杨环宇其实也只是个被人推着动了嘴皮子的傀儡呢?
杨环宇这人虽然槽点满满,但他极其世故与势利,他怎么可能全凭着一口气,就敢于行出这么大条的事情来?他的背后,应该还是有人。
只是现在一切暂未定局,我更是没抓到哪怕丁点的蛛丝马迹,我总不能凭着自己的怀疑,我扔出赵先兴或者赵嘉来吧。
将咽喉里想要奔涌出来的话吞咽而下,我说:“行,这事我有数了。我肯定踩了一次坑就不会再踩第二次。”
聊着聊着,车抵达目的地。
可能上天觉得我前面那二十四五年过的都是什么倒霉蛋日子吧,现在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它知道我有很多东西要搬呢,它就派出了热心而又特别有蛮力的小郭来与我们偶遇。
后面的事不用说,小郭又是热情万分的各种挥汗如下,他一个人顶仨的没几下子就帮我把东西弄回了家里。
我这边东西一搬空,伍海岸说她还有点事儿先走了,我就招徕着小郭,非得让他进门拿了瓶水喝。
想到我最慢也是明天下午得杀回老家去翻腾钟权,这一路漫漫的前途未卜,谭星也提醒我该找个帮手,我看着这边质朴简单却有几刷子身手的小郭,我再想到他现在的主要业务链,我赶紧问:“小郭,我跟你咨询个问题,你这边不是有搞那个安保的服务套餐吗?像这样的,比如我明天需要一两个小伙跟我一块去个地,我去的地方比较偏僻得找个伴,也顺道给开开车啥的,但是可能会有些风险的,我这是得提前预定打钱,还是看着时间来,协商好了就行?”
“陈小姐你需要用人啊?”
小郭答挺快:“你要是只用个三两天的,我可以。我这几天没有长签任务要出,你可以找我。至于劳务费什么的,你就按照一天两百块给我行了,我会一直包开车,并且24个小时随时做好安保工作。”
“额,两百块少了吧?”
连忙从包包里翻,我凑了估摸有2500块塞过去给小郭:“我知道你看在曾经同事一场的份上给我优惠了,但我不能占你这便宜,把你的工价市场给搞坏了,这钱你先拿着,后面咱们多退少补行吧。我估计是明天中午左右得回一趟惠来县城,可能得去个一天两天的,我是去找个老阿叔谈点事,这过程可能会有些小混混出来搞事啥的,你到时装备齐全些,要是真有啥事起来,你能保住我就保,你要干不过就跑,千万别太为难你自己。”
“陈小姐请放心,我收了你这个钱,咱们就是达成安保协议了,我肯定会竭尽全力为你保驾护航。”
没再继续与我推辞,小郭接过钱去卷起来放进口袋里,他说:“那陈小姐,我明天等你电话。”
临要出门之前,小郭突兀顿住,他迟疑一阵,他冷不丁问:“陈小姐,我想冒昧问一下,之前你身边不是有个脸蛋圆圆的女孩子,我貌似听你叫她高高,我想请问她有男朋友吗?”
虽然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我啥时候和高高混一堆被小郭看到了,但是我内心已经起了些我擦,我再想到我以前牛聪一问起孟笑笑我各种撮合失败的教训,我说:“我最近和高高联系甚少,不太清楚她的情感状态。改天有机会,我带她和你们那帮兄弟一块吃饭唱K,你看看能不能和她聊得来,你聊得来了,你再自己问她。”
“算了算了。”
小郭忽然有些脸颊微红,他忙不迭的摆手:“高小姐是白领还是金领吧,我就是一个小保安,我和她的职业不相称,还是别搞那事。我就随口一问,陈小姐你别当真了。你也千万为特意安排一起吃饭唱歌,我觉得高小姐还是找个和她差不多段位的,比较好。”
看着小郭那些藏掖不住的羞涩感,我内心忽然涌起一阵阵我已经逐渐老去的惆怅,我羡慕极了他这年轻的模样,我尽管无法探索他对高高好感的深浅度,但我无比确定他在这一刻对高高是发自内心的欣赏。
所以说吧,胖女孩又咋样,她总归会遇到那个一见到她就觉得满眼有光的男孩子。
又跟小郭调侃了几句,我送他出门,我再独自一小部分一小部分的将样板挪到此前李岩收拾好的办公室里。
再看着与我的办公室相比邻的,是年恩一次也没来得及用上的小小画室,我的手覆在门沿边上,心如海潮,澎湃不息。
难得下了个早班,收拾完那些烂七八糟的材料样品之后,这还没到五点,我随便拿了一块布料来扯了扯,我一边缝制一边想起孟笑笑就特别喜欢这类儿手艺,我想到许久没跟她联系了,我就随手拨了孟笑笑的电话。
没想到这家伙三两下就掐掉我的线,完了她在微信呼叫我,说她最近和大金在国外玩儿,他们这算是提前蜜月旅行,他们起码得在外头待上两头三个月的,她喊我别那么不识趣,要打扰他们甜蜜蜜。
行吧,几家欢喜几家愁,这是这个繁复社会必定会有的常态。
意气阑珊之下,我放下手里扯得起皱的布料,我走到院子里扒拉了一下那些长得稀稀疏疏的花生苗,我想到我许久已经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一顿饭了,我于是折出去买了点腩肉青菜回来给自己做爆浆肉丝面。
烫住得刚刚好的面条配上带着入味酱汁的肉丝,再加上切得细碎的小青菜,我越吃越香,却也被自己与孤影相对的落寞刺伤。
我又想起了年恩。我想到他要离开我时那种种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些声音直到现在还在不断刺痛我的神经。
之后我顺道想起李建国,我想起这个初见时不断给我下马威后面却用他普普通通的慈爱感怀过我的老头子,我想起他在百年之前那么用力想要为年恩谋划到最好,我还想到他那一场看似是意外但是却仿佛暗涌不断的遭遇,我的心就像被压入沉石里,喘息难平。
我又想到卢伟俊,我想到了那个在我的人生里以丑陋面目来来去去了十几年的卢伟俊,他在临终那一刻,终敢直面他的内心,而我能为他做的,只是在他的坟前,为他掉几滴眼泪再烧些纸钱。
我还想到了袁娜,曾经那么青春火辣的一个女孩子,她的人生永远停留在赵先兴需要找到替死鬼的际遇了。
我最后一个想到了陈一鹤。
他原本不该过现在这样的人生。
那时候的陈一鹤读书成绩斐然,他还没有毕业他就以他在学校各种执行力赢得了好些团队对他伸出的橄榄枝。若是当年陈一鹤的人生轨迹没有被改写,他现在或者会更是热力四射的挥洒着他的美好光辉。
这一切的一切,全因赵先兴,被毁灭得面目全非。
所以我但凡是见到了钟权,我哪怕是拼尽我的全力,我也要从他手里拿到那一块可以压倒赵先兴的石头。
我要将赵先兴送回万丈深渊,送回地狱,送回所有魔鬼该待着凉快的地方去。
这些四处散发的思维,让面前这香气不减的面条,逐渐变成了难以下咽的毒药那般。
站起来,我正要把这些吃不完的弄个保鲜膜套起来放回到冰箱去,李岩忽然从外面推门而进。
将他平坦得看不到半个褶子的西装随意扔在沙发上,李岩斜眸过来:“你煮了什么吃的?不用倒掉,我随便吃一点。”
疾步走过来,李岩从我手上拦下那一碗面与肉酱,他迅速走到厨房拿来筷子,他坐在那里挑起几口往他嘴里塞,他再掏出一个手机扔在我面前:“你说好的半个小时。”
可以和年恩链接视频,现在成了我内心最热切的迫不及待,我无暇顾及李岩把我要留着当早餐的东西吃了咋的,我捏着手机就往沙发这边跑,我刚刚坐下,李岩在餐厅那边带着不断吞咽食物时发出的模糊声音,他说:“通讯录里第一个电话号码,你可以直接打视频电话过去。”
循着李岩这话我打开通讯录,被他特意加了个字母A来置顶的那串电话号码,他加密了。
这个男人!防贼吧!
牙齿咬得嚓嚓作响,我还是抓紧时间拨了电话过去。
最让我宽心的是,比起前几天的状态,年恩似乎已经逐渐接受新的生活际遇,他小小圆圆的脸蛋上开始有淡淡的笑容生成,他一连给我说了好几次,说他在那边挺好,他已经交到了两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啥的,他还给我展示了他新获得的画板。
虽然我觉得年恩这心情调节的能力简直要甩我几百条街,他这么短短时间就能收拾起来适应那边的生活,这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我转念一想,年恩跟着李纯那两年多,他就没少被李纯锻炼出独立的本色来,再说小孩子嘛,他的专注力也容易被新玩具新朋友甚至是一些新奇零食转移过去,年恩能在短短时间内这样,也正常。
聊着聊着的,年恩冷不丁说:“妈妈,我要去学习更多英语单词了,我晚点打给你好不好,到时你和爸爸一起陪我聊天。”
略显为难,我视线斜向还坐在那里斯条慢理像是在给面条和肉丝点数的李岩,我想了想说:“年恩大概需要多久再打来,我不确定你爸爸要不要加班,他有没有空。”
“两个小时之后好吗妈妈?”
还带着些脆生生的萌音里多了些嗔求,年恩说:“妈妈,我好久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聊天了,我好想嘛,妈妈你劝一劝爸爸,分一点点时间给年恩好不好?”
对孩子的亏欠感已然像滔天江河,我明知这事儿有些悬,也需要我拉下脸与李岩周旋,我还是没忍住:“那行,那年恩你先去学习,晚点再聊。”
结束了这通视频电话,我揣着手机走回到餐桌前,我把手机往李岩面前一推:“孩子说他得先去学习一阵,他请求两个小时之后和咱们一块聊聊,他可怜巴巴的,我没忍心,答应了。不然这样吧,今晚就为难你将就一下孩子的想法,最多我下个礼拜….”
不等我话说完,李岩随即接上来:“不用再诸多废话,我看在孩子份上,答应你。”
嗯,虽然他语气不太好听,但他这次毕竟那么爽快应下来,我心头大石落地了,我不禁轻松一些:“那行,你自便吧,俩小时之后集合。”
反正现在李岩就不会给我半点好眼神,我也没必要没事儿找虐,我再一次和他确认过时间之后,我径直去我办公室那边又把已经放置得差不多的物料整理了遍,我直把自己捂出汗津津来,这才回到二楼卧室拿衣服洗头洗澡的。
平常看着俩小时挺多的,但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我一看时间马上就要到点,我一边搓头发一边靠在围栏那边喊:“李岩?你在哪里?时间到了!”
不一阵,李岩从走廊的方向冒出来,他的手里也抓着一条毛巾,他正在擦拭头发。
大约,他是出去跑步了,回来他就顺便洗了趟澡。
虽然我和他现在还是法律层面上的夫妻,而且我内心深处也不会相信这个男人真的渣到那般境地,可是这阵子以来他与我的强硬对峙,已经在我的心里刻下难以擦拭掉的印记,此时此刻他再是来了宽松的睡衣造型出现在我面前,我因为别扭而有些浅浅的口干舌燥起来。
重新调整了一下状态,我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看,和孩子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你要不要看看手机,年恩有给打电话过来了不?”
掏出手机来扫了一眼,李岩脸上神情淡淡:“打来了。没接到。现在给打回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捣着手机一边上来,他迈开步子踏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一阵阵的扣在我的心弦上,我越发紊乱起来。
电话接通了。
年恩圆溜溜的脸浮跃在手机屏幕上面,他一看到李岩的脸吧,他就是脱口而出般喊出来:“爸爸,妈妈呢!妈妈呢,妈妈在哪里?!”
可能是觉得孩子把我看得更重要,李岩眉宇间起了浅浅皱褶,不过他还是拿着手机朝我凑过来一些,他为了将我们的脸同时挤入屏幕里,他的胳膊碰到了我的胳膊。
在这个角度,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年恩的全貌,我可以看到他因为同时看到我与李岩那种发自内心的心花怒放,我顿时忘了计较这番与李岩的肢体接触,我更是贪婪的将身体倾斜过去,问:“年恩,妈妈在这里,看到妈妈了没?”
“看到啦,看到啦。”
联袂输送的语言里有着抵挡不住的快乐,年恩停了停,他有些疑惑道:“爸爸妈妈,很晚了,你们还不睡觉吗?站着多累,你们可以到床上半躺着,这样和年恩聊天,就没那么累啦。”
“马上就睡了。”
与我眼神对视了一下,李岩的眸中写满潦草的示意,他很快抬脚:“现在就去。”
手机被他拿着,我只能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人心真的是微妙得可以,即使只是经过一些杂质颇多含糊不明的对峙,这些僵局似乎也给我与李岩之间树起一道似乎难以逾越的沟壑,我在李岩率先一步坐到床头之后,我反应过来,我循着本能与他保持住了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的距离。
然而年恩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他在手机屏幕里用手支着下巴一阵,他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发问:“爸爸妈妈吵架了吗?为什么爸爸妈妈离得那么远,之前在家里,爸爸妈妈就像牛皮糖那样黏在一起,爸爸还经常用手抱着妈妈。”
我正被年恩这话弄得头发一阵炸麻,李岩突兀伸出手来勾住我的肩膀将我团过去,他将我的脸挤着他的脸,他甚至还刻意的用力揉了揉我的脑袋,他冲着手机界面笑颜如花:“哪里有,爸爸妈妈的感情好着呢。”
说着话,李岩用手娴熟将我的脸掰过去,他的唇贴上我的脸颊,他对着蜻蜓点水的蹭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年恩要乖乖的,听叔叔的话,等过阵子,妈妈没那么忙了,爸爸就让妈妈去陪年恩。”
那个小屁孩儿,大约李岩临送他出国前,我与李岩之间的冲突一直给他心里埋着芥蒂,他在想我和李岩是不是得闹翻了,现在他得到了解开心结的钥匙,年恩脸蛋上的笑容就像化不开的奶油般甜腻,他清脆的声音里多些了蜜意:“爸爸妈妈早点睡觉,我也要去睡了。”
电话刚刚挂掉,李岩的手臂突兀更强势勾上我的脖子,他盯着我的眸声线忽高:“你别自作多情的认为我对你还有什么,我只不过是为了稳住孩子。”
我正要说点啥来着,李岩动作看似幅度极大,他用着的力道也极大那般,我却只是被他拢了个有些颠三倒四,他的唇迅速凑到我的耳边,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小而浅的墙缝里透出来那般,他只用几个字,就让我心颤,跌落不知东南西北。
十一点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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