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将余光投了半盏在李岩的身上,陈一鹤边注意着李岩是否有要返回的迹象,他一边压着嗓:“陈十,我总隐约觉得我之前在哪里见过小李。”
嗅到陈一鹤这话里分明藏着惴惴,我茫然过后全是不安,我对着陈一鹤的视线,故作插科打诨:“那不是觉得吧,你之前不是跟他一块吃了鱼嘛,后来我们出差回来,还顺道去你上班那里看你来着。”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却是直接揭开我想要粉饰安稳的帷幕,陈一鹤眉头深锁:“我意思是指,在你带他过来见我之前,我就已经与他有碰面之缘。只是我想不起来,我何时在何处,见过他。”
听着陈一鹤越说越远也越来越悬乎,我心犹如有碎石沉谷,我脑子还涨得厉害:“这应该不可能吧,李岩从小到大一直在深圳的,他这次还是第一次到惠来,你们应该不可能以前就碰过面了吧。”
眉结拧成团,眉额那里慢慢被绷得有些发白,陈一鹤又是若有所思的一阵,他勉强笑笑:“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停没一阵,陈一鹤添了句:“他平常对你好吗?”
“特别好。尽管他从小家境好,但他身上一丁点纨绔气都没,平常人也很勤快,刷碗什么的都做,还帮我洗衣服。”
即使刚刚那个话题,我和陈一鹤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我总感觉到陈一鹤对李岩还是处于考察的状态,我赶紧毫不含糊的再接上夸:“他也很支持我的工作,给我很多发挥的空间。”
“那就好。”
拉长语调,陈一鹤视线转去了别处,他声线沉沉:“小石头,哥就盼着你能找个靠谱的男人,给你一个家,让你别再流离浪荡,可以过一些好日子,可以把你过去受过的磨难一片抹平了。”
这字逐个逐个落入耳里,都能燃起一阵滚烫,我心里触动四起,感伤也多,我觉得我和陈一鹤除开没那份血缘关系,他确实是将我装进他的骨子里护着,我此生有他这样家人,哪怕我半生漂泊,也是上天待我不薄了吧。
可我偏偏无从在陈一鹤面前抒发我满腔的情绪,我只能笑弯了眼眉笑得眼角湿润:“哈,这话我没法接。”
慢慢将脸转回,陈一鹤笑得凝重:“傻小妞。”
这时李岩取了钱包正在往这边走回,陈一鹤就此收住声,他不断往脸上堆放着淡淡的无懈可击的微笑。
翌日一早,李岩特意从观澜下高速先送陈一鹤回宿舍,陈一鹤仍是顶着似乎已经形成固定模板的淡笑给我们挥手告别,他迎着千丝万缕的浅浅阳光走进了挂着密密麻麻工衣的房子,我看着他的背影晃神许久。
确实很赶时间,载着我一同回万嘉去开了半个小时会,李岩马不停蹄赶回家以十几分钟的速度收拾好行李,此后他坐上了公司派的车前往机场,剩下我一个人关上门面对着一屋子空旷懵逼与凌乱许久。
自己一个人呆着挺没劲,独自一人懒散的熬到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回办公室继续干活了。
得悉我销了假,李岩歉意之余,执意要给我安排了个随接随送的司机,我不好意思让那个司机额外加班,所以基本下班即走。
连着吃了两天的快餐,这天我出去门店巡视回得稍微早些,我看着天色还亮着,下车之后就顺拐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西蓝花五花肉之类的,打算回去给自己做顿正儿八经的饭。
拎着满满当当的菜出来,我正好遇到了红灯,我于是停住脚静待转到绿灯。
这时有个挺高大的男人也从菜市场方向走到我身边,他在离我不过半米远的三角处安安静静等着,我只当他也是等绿灯的过路人,我不以为意的目视前方,继续认真等待。
忽然,那个男人箭步凑过来,他竟然大胆到在夜色尚且没有完全侵蚀这座城之前暗自用剪刀抵着我的腰,他低着嗓:“别乱动,别乱叫!马路对面有辆银色的面包车是来接你的,你配合着走到车上,我保证不伤你根手指头,否则我捅死你。”
这声音仿佛惊雷炸在我耳朵里,我像是被忽然抽空了浑身力气般,连那袋子菜肉都拎不稳,它唰的掉落在地,溅出来的潮意打在我裤管上,更让我灵魂空旷得仿若无物。
恐惧到了一定程度,我大脑里一片空白,我最后被这男人粗暴推着过了马路,他三两下将我撞进了开着门的面包车里,我颠三倒四的半匍匐在位置上,那作恶的男人已经挨上来,他再次用刀抵着我不慎漏出来的一小片肌肤,他冷冷道:“你闭着嘴别吵吵我,不然捅你成蜂窝煤。”
心脏像是被强势扼住并且扭捏,我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哪怕一丝声音,我更不敢与这恶人对视,我的视线兵荒马乱到处扫射,最后被车窗玻璃折射挡回,我看到自己面色如纸。
然而我后面并无更多机会去寻找安放我的视线,那个凶狠男人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个套子扣住我整张脸,他再稍稍往手上放力,用刀尖在我身上平着戳:“老实点,不然这辆车就是你的墓地。”
看来真的没有立马干掉我的意思,他就此拿开刀子开始抽烟,那烟味一个劲朝我这边钻过来,呛得我咳了个死去活来。
在惴惴与彷徨交替里煎熬得不知时间穿梭,车终于停住,我刚下意识的屏住气,头套就此被摘掉,那男人一手拿刀抵着我,另外一只手抬起来将我夹在他的胳膊内强迫我与他装作热恋中的小情侣般匆忙隐入渐渐变浓的夜色里。
浑然不知走有几百米距离,他在一独栋别墅模样的房子门前停住,他摁了门铃。
那扇紧闭着的门缓慢打开,伴随着没有任何光线的黑暗,给我越来越多重如泰山般的心理压力,然而我还来不及作别的反应,那男人抬脚就是一踹,他干脆将我踹入这未知黑暗,随即更是利落的狠狠摔上了门。
膝盖撞地,剧痛蔓延,我勉强几次才站起来,脚却无法回到自如状态,只能是一高一低的坡着,我惊恐万分竭力适应着黑暗。
这时随着“啪嗒”一声,万丈光线劈头盖脑而下肆意钻入我眼帘,我应接不暇里眼冒金星,缓了十来秒才看清楚这是个被弄了个全封闭雨棚的院子,里面清一色种满了仙人掌。
不等我被这怪异的品味再度绞杀,前面大厅方向传来了一个带些醉意周旋的男声:“给老子进来。”
竟是李纯!
发现了大费周章不惜以恐吓暴力带我来这里的人是李纯,我喜不过三秒,又重回到惴惴惶恐的境地。
这个男人太过随性太过喜怒无常,哪怕他的心底也会藏着柔软,可这也不妨碍他浑身带着危险气息。
杵在原地腿软了一会,我转身跑去院子门那里拼命掰,可那门像是被强力胶黏住了一般慨然不动,而我弄出来的声响还把李纯给引了出来。
握着酒瓶仰起脸猛喝了一口酒,李纯任由漏出来的胭脂红液体顺流而下,他冲着我笑得特别阴邪:“你不是随手带着剪刀啥的家什嘛,拿出来剪一剪戳一戳,看看能不能把我这连正经开锁匠捣几小时都未必能捯饬开的锁给废了。”
即使他不说,我也已经意识到单凭我手无寸铁,我是无法弄开这门了,我不得不直面着面前已经醉态微露的男人:“李纯,你我无冤无仇…。”
“停,你别拿你被李岩那混球传染到会讲话的功夫面对着我,老子今晚还让你好过点。”
特别不屑的睥睨了我一眼,李纯耸了耸肩,他率先转身往回走,他以背影对着我,说:“进来,让我三催四请才肯配合的人,注定没好果子吃。”
迟疑着,我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我前脚刚踏入大厅,李纯就拎着个水淋淋的袋子往我身上塞:“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我炒个跟上次在老头子那里味道一模一样的虾仁出来,不然我就把你强了,脱光扔到外面去。”
骨子里全是颤意,我抱着那一袋还在活蹦乱跳的虾子,腿软脚软几次趔趄,才按照李纯含糊的指向找到了厨房。
拼命告诫自己沉住气,我倒出那一袋虾开始去头清虾线,而李纯这个闲得浑身长毛的神经病,他不知把那一半瓶酒扔哪去了,他靠在厨房的门边边上,双手抱在胸前,他肆无忌惮的盯着我。
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我只得埋下脸当他不存在似的。
我也不知道我这咋的就踩他尾巴了,李纯整一个二愣子似的特别不悦的喝我:“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子?你觉得老子长得寒碜了还是咋样,看多老子两眼不够你瞎的?”
要换在有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我肯定怼得这神经病满地找牙了,但我现在被他关在这里前途未卜的,我还是不要与他起冲突为好。
全力绷着不让情绪崩塌,我缓着调子:“这虾太新鲜了不好对付,我不看着弄不干净。”
他那情绪真的就跟六月天似的没点节操说变就变的,李纯有些悻悻然呼了一口气:“小娘们,就是知道玩弄话术。”
说完,李纯转身作势要走,可他走没两步又扭转回来,他继续靠在厨房门那里盯着我:“上次老子就是太信任你,对你抱以厚望,没给盯着你,你就废了老子一袋子虾,这次我不盯死你,我把头摘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这摘头给人当凳子坐,是什么神仙礼遇啊卧槽!都是正常人就不能做正常事吗!老是整这血淋淋的吓唬人了!
槽意困在嘴里生根发芽,我选择了闭嘴沉默。
好不容易生剥了那一大盆活虾,我这次上了心,先是好好回忆了顿上次在李建国那里的做法,我甚至精确到了每一步的细节。
算是比较顺利吧,这虾出锅第一时间,李纯过来尝了尝,他吃完一只又挑一只塞嘴里,他还没彻底嚼碎就说:“愣着做什么,洗米煮饭。你这小娘们是石牛还是咋的,不推你不会动是吧?”
淘好米放进电饭锅里,我随手把那些狼藉厨余收拾着包了两个袋子再放进垃圾桶里,我洗干净锅碗瓢盆啥的确定自己啥都干利落了,我走出来趁李纯埋头吃得很欢心情似乎很不错时说:“那个…。。我可以走了吧?”
不想,李纯抬起头来双眸凌厉:“不扫兴会死?”
我顿时噤若寒蝉,半响才敢小心翼翼问出:“那我啥时能走?”
“去看看米饭好了没,给我装一碗。”
瞪了我一眼,李纯添上一句:“给你自己也装一碗,瞧你这难民样式的小身板。”
说实话现在就算有神仙水搁我面前我都没胃口能喝得下,但我更怕惹恼了李纯,我只得哭丧着脸跑回厨房打了两碗饭出来。
把他不知从哪里买来的香辣蟹和黄金虾球往我面前推,李纯将散发着热气的米饭尽数倾倒在我炒的那盘虾仁里,他用筷子搅拌着把所有汤汁沾满米饭,再埋下脸一扒一大口。
哪怕这么多米饭,也是没能堵住他的嘴,他吃一会儿抬起头来用眼神溜我:“我让你吃,你像尊佛那样一动不动,想等我喂你?”
胆子已经被揉碎千百遍禁不住吓。
抓过碗,我急急忙忙的往嘴里塞米饭,来不及嚼碎就忙不迭的下咽,李纯盯着我看了看,他说:“菜也要吃。”
我只得夹了一筷子的香辣蟹伴着米饭一起吃。
然后咬了一口之后,我心里不断骂卧槽为啥那么好吃,我本来中午就没怎么吃好,一时没忍住,又夹了几块,全给吃掉了。
对我的战斗力还挺满意那样,李纯眉梢多了一丝淡笑:“虾球也吃掉,我就放你走。”
我是不确认李纯能不能说话算话,我现在在他手上插翅难飞,他要杀要剐的,我吃饱了还能当个饱死鬼吧。
我这边将盘子清了个光,李纯那边也吃好了,他像个大爷似的把盘子往前面一撂,说:“收走,洗干净,记得擦干放进消毒碗柜。”
等我为了能安然离开这里干完一大堆活出来,李纯已经转坐到沙发那边,我那个刚刚不知被弄到哪里去的包包也出现在茶几面上,我心想着李纯这是要放过我的意思啊,我按捺着暗搓搓的欣喜低眉顺眼的走过去,轻声细语再一次试探性的问:“我可以走了吧?”
“本来你这么个像木头样无趣的小娘们在我面前晃悠,特别影响我心情,我多一秒都不想看到你。”
随着话锋一转,李纯从茶几底下一并拎起两瓶红酒顿在茶几上:“不过为了一团和气的把你请过来,我又是策划又是出钱出人的,你来了我就就用这么一小会,不划算。你陪我喝顿酒,喝高兴了,我放你走。”
余光不慎瞥见挂钟,我眼看着时间竟在不知不觉中快到十点,我怕呆会李岩打电话找不到我会着急,我只得硬着头皮恳求道:“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回头改天方便…。”
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我的手机就响了,那铃声透过包包慢慢沁出来,划破了这暂显平和的气氛。
松开酒瓶,李纯毫不客气的摊开我的包包将手机掏出来,他嘴角上扬笑得分外叵测,他端着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说:“李岩找你,我帮你打发他罢了。”
难保李纯会说出啥害李岩着急上火的话来,我一时血气上脑就此扑过去要抢回手机,然而李纯整个身体顺势往后倾,他接通电话的同时摁了个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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