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我这算不算是沾的年恩的光,李建国这次居然是亲自煮水给泡上功夫茶,他淡定自如的夹了一个烫洗过的瓷杯放在我面前,他往里面满上茶,他说:“小十,你尝尝这茶叶,是我朋友这边从你老家的茶场带过来的,虽不是什么上好的品种,但是茶味浓郁,很是不错。”
静候十来秒待茶水摊凉一些,我端起来小口小口抿到尽,我应着:“确实很好喝。”
煜煜的目光里难得多了些温和与慈祥,李建国和颜悦色:“没经过你同意,我擅自称呼你小十,但愿你没有芥蒂。”
怎么说好呢,尽管李建国以前就没少编排我,但上次我救他于危急之中过后,他有主动向我透露善意的道谢,我就此判断他是个挺拎得清的人。再则我与李岩木已成舟,我自是该努力与他家里人和平共处,于是我脸带淡笑:“没有的,爷爷。”
“年恩…。很聪明伶俐,也很有教养。”
李建国眉头淡淡蹙起:“你为老李家吃苦了。这里有小岩的责任,也有我的责任。当年若不是我各种考验设置障碍,或是小岩与你就没有那么多蹉跎。小十你既然叫了我一声爷爷,那我就该承担起这声称呼之下带着的责任。他日小岩若还是对你有所辜负,我必定拆他的骨剥他的皮。我这绝对不是客套的门面话,小十你记下来,但凡你在小岩那里受到半点委屈,我都会为你做主。”
淡然处之,我点头:“好的,谢谢爷爷。”
不禁有些感慨,李建国凝望着我:“想当年小岩带你来见我,你还是个凡事小心翼翼的小姑娘,这么几年过去了,你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沉稳,更有自信加持。我以前会认为你与小岩不般配,我那样的想法简直可笑。倒是你配小岩那个榆木疙瘩,还尚且有些委屈你。小十你必定不要再与我这老头客气,好吧?”
我还是秉持一向的状态:“知道的,爷爷。”
大约是觉得他再在这话题纠缠,就有些言过其实满出来给彼此造成尴尬,李建国作忖思状一阵,他话锋一转:“小十,其实我让你来书房谈话,我是想你能帮我劝劝小岩,让他重回宝仑掌事。”
怔了怔,我也是稍作忖量停顿:“爷爷,是这样的,李岩从宝仑出去没多久,他也卸任了万嘉的总经理一职,他现在在弄一个驴友俱乐部。他之前有给我直言,他很久之前就想做驴友俱乐部,他想做一些他更感兴趣的事业,而他最近为俱乐部奔波,我也可以看出他确实很快乐。我想我不好开这个口,让他重新回到他已经乏味的工作范畴去。”
眸里忽然涌现出淡淡的愁,李建国声线微微沉下:“小十,既然你入了我老李家的门,你就是我老李家的人,我不怕瞒着你说,其实现在宝仑,它也是外人看着风光而已,内里已经是百孔千疮。”
顿了顿,李建国更是愁云惨淡:“我从二十五岁与宝仑同在,那时为了给子孙创下基业,我几乎是将所有心血都扑在那上面,我为此疏于对孩子管教。小岩的爸爸大学毕业后,我秉承着子承父业的心态带他入门,一手一脚教他如何经营。但是他或是从小到大享受的全是我打拼下的养尊处优,他承接过我打拼好的基石,他不需要再多费周章去发展,他只管是守着宝仑不断吸取宝仑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资源。我从二十多年前就确切我那个不上道的儿子,他就知道玩乐,他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与求壮大的冲劲,所以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
“小十,你是做设计的,你应该很容易明白我的心情。对于我来说,现在的宝仑不单单是一个能为老李家谋取利益的公司,它更是由我亲手打造出来,我愿它万年长青可以一代传一代的作品,它更牵涉到数万个宝仑人的生存大计。它已经不单单是一个老李家私属的公司,它肩负着的社会责任重如泰山,所以我必须要在我百年归老之前,确定它重新勃发出生机。”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李建国继续说:“知道我自己的儿子不顶事之后,我把希望寄托在小岩与小纯两个孙子身上。我承认我是有些迂腐的,我当年也会有些区分,小岩才是我李建国的直系亲孙子,小纯是外孙,但是后来我想了想,小岩也好小纯也罢,他们不管是喊我一声爷爷或是一声外公,那都是我的子孙后代,他们两人是谁有能力,谁就上。经过我不断观察对比,我发现小岩自小性格平稳并且内心向善,他比性情偏激的小纯更适合掌事,我开始有意无意将小岩往这个方向栽培,我多次带着他参加宝仑的会议,我过早的让他踏入商场的尔欺我诈里,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可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而小岩也没让我失望,他大学期间就有创业精神,他拿着我给他准备的,我就没想着能够收回来的创业基金创办了万嘉,他不断积累着崭新的资源与资本,他的成绩我看在眼里,也乐在心里。”
重新换了一盏热茶,李建国一边给我倒茶,他一边说:“但是几多欢喜几多愁,小岩他热衷创业的同时,他不屑于躺在老祖宗创办的基石里谋求,他一直不愿意回宝仑帮忙。后来他与你在一起,他迫切想要与你结婚,我嗅到了这是最好的时机,我第一时间收起户口本,我再以他爸在外面鬼混这事作为契机,极尽逼迫他回到宝仑。即使是不情不愿的,小岩也确实不负我望对宝仑尽心尽力。他很快也发现了宝仑被掏空的问题,他为此倾注很多努力。这几年,他就一直与宝仑根深蒂固的那些腐虫作较量,他一步步把那些枯草扯出来。可能是我对他过于严格,也可能他内心责怪我当年不该使劲阻止他与你成婚,他前几个月开始有逆反心态,他要从宝仑辞职。”
眉头深锁着,李建国精明的双眸里全是黯淡:“早之前,小岩对宝仑一些米虫下手,他就已经得罪了成批的人,我若是由得他胡来,他再要回到宝仑,阻力会是很大,我只能在他提请之前,我将他从宝仑踢了出去。这样一来,我就是唱了黑脸,我就是那个任性胡闹的老头子,这丝毫不影响小岩回宝仑。小十,我知道我将这一重担压在小岩身上,这对他很不公平,但是宝仑走到今日,它是我的心血同时也是老李家的基业,它更维系着数万员工的生计。我希望它是能走得很远,它能在小岩的手里长出生机,它再是由小岩交到他的后代手里,就这样一代接一代的,把这个基业传承下去。”
再是顿了片刻,李建国望向远处:“我不想宝仑有天会像以前一些特别好用的国货那般,只能成为过去,成为历史,成为一段回忆。小十,我或是激动,我有些表述不清,但你做设计,你应该很能理解我的心情。”
这样说吧,即使我和宝仑没有半毛钱的来往,但我从被何宇今带入门做手工包的那一年,我就听闻过它旗下锻造的几个响当当的牌子,那些创意满溢的巧思到现在还是高高在上受我敬仰与惊叹的。
至于我当时与李岩在一起,我为啥没有过分探听宝仑的一切,我是觉得以自己的水平,还没够得着能与宝仑比肩。
沉默思量一阵,我卷着双手团挤一起:“我回头试试与他说说,但我未必能劝得住他。”
“那小子像我,怕媳妇。只要小十你开这个口,他肯定不好拒绝。”
眉间的皱褶渐渐散去,李建国喜笑颜开:“爷爷不会亏待你。小十,你虽和那兔崽子拿了证,但像婚嫁聘礼嫁娶礼仪酒席这些,肯定不会少。小十你回头与你娘家人约个时间,我们两家人碰一碰面,把这办婚礼的事斟酌斟酌。爷爷肯定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你就看你娘家人的时间来约,我一个老头子,平常没啥事,我都可以迁就。”
心里有了别的事在揪扯不断,我腾出一半心思来:“我娘家就一个娘家哥和嫂子,他们一般是周末得空。”
“他们可在深圳?”
热情有加,李建国问得迅速:“如果你娘家哥嫂是在异地,他们不方便跑动,我这个老头子可亲自登门提亲。”
虽说我早已经在骨子里面埋下不卑不亢,可李建国这番不敢怠慢的姿态仍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说:“我哥嫂在宝安,他们也一向尊老爱幼懂得孝道,若是我哥知道我让你一老人家奔波上门,他会怪责我。”
看了看时间,我说:“爷爷,今天菜我搭配着买的,我得去烧菜了。”
作了个制停的动作,李建国唇边有淡淡责备:“诶,怎么能让你做饭,我会交代喜姨那边安排。”
我还是坚持着:“没事,做顿饭给长辈吃,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十你还别说,就你做的那家常菜的口味,很是对我的胃。”
李建国笑了:“既然你坚持要去做,那我就等着坐享口福了。”
站起来,李建国说:“等会,等小岩回来,我让他给你打下手去。你好好调教调教他,这做饭不仅仅是女人的事,你得让你的丈夫学着给你分担,日子才能细水长流。”
就算李建国是在特别真诚的表达这意思,我也不好在他面前卖弄这阵子家务活都是李岩干得多的事实,我点了点头:“好的。”
我刚钻进厨房没多久,李岩就回来了,他带着满头的汗,还要抢着给我戴围裙和洗锅,我侧头探向外面看李建国正和年恩玩得热乎,我压低声音问他:“你刚刚出去干嘛去了?”
“买东西。爷爷叫我帮他去买个礼物送给你。”
凑过来,李岩俯身在我脸颊上啄了啄,他压着嗓子:“那老头子,还挺满意你这孙媳妇,他难得大手笔一次,让我给你买了套小复式。我刚刚出去,就是去下定金了。”
“小复式?”
云里雾里懵懂了好一阵,我才反应过来:“房子?天啊?!”
“就是房子。那老头现在这年头就房子容易保值。他还说你给老李家生了那么一大胖小子,送点金钻什么的,那小家子气。”
一边回答我,李岩还不断吃我豆腐,他不断拿鼻尖碰我的耳朵蹭了蹭去:“恭喜媳妇,又斩获房产一枚。”
我有些无语:“他让你买你就买?这可不是百八千块的,这随随便便一出手就得几百万的,说买就买?你家里那么有钱的吗?说实话我有些被吓到了。”
“老头子做了五十年生意。他从宝仑退出之后,他也没停歇折腾,他炒房子,还是一炒一个准的。像咱们现在住的那么个云深处,当初老头子就是拿来炒的。后面我独立了要搬出去,他就把那房子平价折给我了。”
揽了揽我的腰,李岩冷不丁的:“刚刚我回来,我在楼下碰到李纯了。”
我停住手:“额?那他咋还没上来?你没叫他吗?”
讪色连连,李岩咧了咧嘴笑得一脸尴尬:“我当时有些脑子转不过来,我没理他。”
恨不得踹他一脚,我说:“我让你和李纯好好处着,不是让你看到他就像瞎了那样。你得主动点,跟他和好,别天天大眼瞪小眼的。”
就跟个刚进门的小媳妇似的,李岩充满着为难:“虽然没多大的矛盾,但跟他横眉竖眼也有十来年了,一时间不太习惯。等他上来吃饭,我尽量。”
看他态度还可以,我才没对他使用暴力,我说:“你好好酝酿着。”
好像怕死我要在这话题上死磕着不动,李岩话头转得飞快:“我听喜姨说,我出去没多久,爷爷就把你叫进书房去了,他没给你说啥听了不高兴的话吧?”
摇头,我想着我也懒得各种拿捏再给李岩说了,我直接挑重点:“你爷爷觉得宝仑没你不行,让我劝你回去宝仑上班。”
脸色徒然一变,李岩直摇头:“那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跳出火坑,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不愁吃穿,又有空,可以多陪老婆孩子,我凭什么还得回去宝仑,继续跟牛一样干活。那老头子也真是,他怎么不找李纯,还非要盯着我不放。”
“你爷爷说李纯干不来。”
把还滴着水的空心菜捞起来放到小塑料框里,我埋下脸来不断抓着去湿:“你爷爷说宝仑现在很不妥当,要没个靠谱的人看着,随时要崩。那是你爷爷多少年的心血,你自己看着办吧。他让我劝,我就开这个口了,至于怎么样选择,你自己衡量。”
神情变得凝结起来,李岩微微皱眉:“我再想想。”
用胳膊支着他顶了顶,我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自由从来是相对的。毕竟我们每个人,有时候不仅仅是我们自己,我们还有些身份,是为人子女,为人父母等等,所以有时候我们不能只考虑自己,得考虑方方面面。所以这事儿吧,我也不好说太满,你爷爷让我劝你,我也就是把话带到。李岩你考虑选择的时候,也别将我说的那些考量进去,你只需要从你内心出发得了。”
李岩还是那副固定的表情:“知道。媳妇咱们先做饭吧。”
眼看着离十二点越来越近,我说:“那行,我先上锅煲汤。你给帮忙洗菜,打下手。”
这段时间算是锻炼出来了,李岩的手脚还算是挺麻利的,他一边切肉切菜还能帮我拿调料,我有这么得力的助手在,我炒起菜来没啥压力,不多时菜就陆续出锅了。
这时,李纯已经上来了,年恩一看到他果然是惊喜万分,他抱着李纯大呼小叫的,我端着菜出去时余光瞟见大厅那边,李纯将他抱在了大腿上,他们分外和谐的在玩一个机器人。
心头一颤,微妙的暖意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糖炒虾仁,我是最后一个弄的,它差不多好了,我就开始催促李岩:“你赶紧洗手,去喊爷爷他们吃饭,记得,也要喊李纯。”
又给磨叽上了,李岩斯条慢理的直把手掌差不多搓掉皮了,他尽是拖拖拉拉到我把虾仁往外端了,他才与我并肩走出去。
穿过餐桌,李岩走到李建国面前,他喊了声:“爷爷,吃饭了。”
将菜落座,我刻意上前两步,我不断给李岩打眼神。
黏糊得很,李岩嘴角抽动几次,他十分勉强的对向李纯:“吃饭了。”
松开抱着年恩的手,李纯剔起眸来,他冷冷清清的眸子里全是挑衅:“你这是在喊阿猫还是阿狗?”
架不住我临在旁边监工吧,李岩眉头微微拧着,他语速慢得跟乌龟爬行那般:“哥。”
神情顿时变得鲜活起来,李纯提了提嗓:“没听清楚,再喊一次。”
仿佛是闸门被拉开了,李岩这趟倒是放开了许多:“哥,吃饭。”
把年恩抱到一旁,李纯站起来,他与李岩不偏不倚的四目对视着,他调子缓缓:“就冲你这个小狼崽有三分上道,老子就把这声称呼接下了。老子也自认老子有资格接你这一声称呼。”
李建国这么一个人精,他还能窥不破李岩与李纯之间那些微妙吗,他笑得特别欢畅,他牵上年恩的手:“来,都别光站着,吃饭去。”
咬着李建国的话尾音,门铃响了。
站在一旁的喜姨,她快步上前去,她打开门迟缓几秒的空档,她的嘴里冒出一个让我内心莫名泛陈起膈应的名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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