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即使喜姨能够察觉到这个名字引起我的不适,她也不会为了顾及我的感受而压低声音,她仿佛还怕她言辞间的热情彰显得不够热烈那般,她提着嗓子又给重复了一遍,她说:“老先生,是赵嘉小姐过来了。”
赵嘉。
是那个曾经与李岩青梅竹马的赵嘉。是那个曾经与李岩在异国他乡邂逅的赵嘉。是那个曾经夜半三更打给李岩电话的赵嘉。是那个想要李岩为她做向导的赵嘉。是那个与李岩的交流里总带着些含糊不磊落的赵嘉。
宛若有过堂风从我身边穿梭而过,才是淡秋的天气愣是让我嗅到点点凉意,我不自觉的扭动视线,朝着门那边投放多束。
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米白色套装,赵嘉蹬着一双细尖的高跟鞋,她哪怕只是略施粉黛,那张脸在精致的短发映衬下,仍然是惊艳的触目惊心。
淡淡的礼貌礼貌自带气场,赵嘉身体站得笔直,她特别自如的将她手中抱着的一个看起来极尽高档的礼盒递到喜姨的怀抱里,她抿唇轻笑:“喜姨,这是给李爷爷的礼物。”
硬朗的走姿里却有着异样的风情,赵嘉渐渐走过来,就有阵阵淡香扑鼻而来,她气若神定的在李建国面前停住脚步,她突兀张开双臂抱住了李建国,她的声线里难得有些小女生的嗔意:“李爷爷,半年不见,我很想念你。”
脸上露出成色澄明的慈爱,李建国特别有分寸的用手回环了赵嘉,他抬手轻拍着赵嘉的后背,他喜形于色:“小嘉,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也没见你跟爷爷说一声,爷爷找人去接你。”
既有热情,有拿捏得十分得宜,赵嘉松开了李建国,她稍稍垂眸笑容浅浅:“两个小时前下的飞机,我实在是太想念李爷爷,就直接过来了。希望我的冒失,没有给李爷爷造成困惑。”
笑容可掬,李建国大手一摆:“你这孩子,说什么见外话。你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都还安好?”
点头,赵嘉眨了眨眼睛:“爷爷一直念叨着你,想要跟你下棋,他本想回国一趟与你聚一聚,但是爷爷最近有些咳嗽,他的医生建议他不宜动身换地方。等爷爷身体恢复一些,他会回来看望李爷爷的。”
就以前吧,我觉得陆小燃就算是装的,但她真的是把待人接物的精髓表现到极致,她很好的把大方得体自信自然这些特质表达得滴水不漏。可今日得以见到赵嘉,我立马觉得陆小燃的那些装腔作势在赵嘉举手投足自散着的大家闺秀气质面前不堪一击。
瞧吧,她这头和李建国热络的寒暄完,她自然而然抽身出来,她的视线转移到李纯的身上,她嘴角微动着笑:“这位,大概是纯哥?多年不见,纯哥已是玉树临风的模样。”
说话间,她又是大鹏展翅的张开双臂要与李纯相拥。
或是因为赵嘉美得让人不忍拒绝,又或者赵嘉给李纯说的好话将他捧得晕乎乎的,李纯也干脆的接下赵嘉这个主动拥抱,他也与李建国那般分寸的迎上与赵嘉抱了几秒光景,他再往后退半步,他笑对:“确实有许多个年头不见,小嘉是女大十八变,漂亮得让我有些不敢认了。”
“纯哥还是像以前那样,就会哄我开心。”
从李纯的面前转到李岩的面前来,赵嘉故技重施着,她手臂正要张开,李岩就顺势往我身上挨过来,他说:“抱歉,我一直在国内生活,比较传统,我只习惯与你嫂子拥抱。”
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尴尬与局促,赵嘉笑得灿烂:“岩哥,你误会了,我已经看到嫂子,我是想要与嫂子拥抱。”
完全占据着主导,赵嘉迅速伸出手来,她一把将我环入怀里,她轻拍着我的肩膀:“嫂子,你好,我叫赵嘉,我以前和纯哥岩哥玩到大的,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大概李建国既觉得李岩刚刚拒绝赵嘉有些失礼,他又碍于我的在场不好多作较劲,他连忙解围般接上话茬:“小嘉,你这一路风尘仆仆奔波,还是吃上午饭吧,不然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好了。”
就没想着给我回应的空隙,赵嘉松开了我,她回眸冲着李建国笑:“谢谢李爷爷,那我就不与李爷爷客气了。”
“不客气是对的。”
李建国乐不可支:“你小时候啊,基本上三天两头就在我这里吃饭。一转眼就三十年过去了,小嘉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赵嘉往餐桌那边迎,而赵嘉也配合着李建国的示意落座,她优雅万分的调整好坐姿之后,她这才恍然看到年恩那边,她目光定定望着年恩:“这个小可爱,是纯哥的孩子,还是岩哥的?长得也太标志了。”
最是敏捷接过赵嘉的话茬,李建国顺势摸了摸年恩的小脑袋,他说:“这是小岩的孩子。”
“看起来,很是乖巧聪颖。”
把自来熟运作得巧妙自在,赵嘉给我绽放出一个大大的赞赏眼神:“这肯定是嫂子的功劳。”
这样说吧,即使眼前这个赵嘉她举手投足间全是得体,她也对我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善意,可是我到底混了两年的业务行业,那些表面一套暗地里一套的人我见多了去,而这个赵嘉她越是看似完美,我越是有些不安感。
又或是经历过陆小燃张师迟等人的阴谋联袂之后,再经历过与孩子痛彻心扉的离散之后,我变得异常敏感,我连赵嘉多看了年恩一眼,心都会直线下沉,我只得是强撑住不让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外露,我连忙应一句将她的目光岔开:“小嘉,吃菜,怕都凉了。”
无不展露着她良好的涵养,赵嘉环视了一圈,她说:“嫂子,这些菜不会都是你做的吧?你真的很贤惠,这些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我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尝,不过得等李爷爷动筷了,我才好意思下筷子。”
为赵嘉的到来乐呵不止,李建国的嘴巴就没笑合起来,他拿起筷子,说:“都赶紧吃,不然就真的凉了。”
心照不宣的,大家都秉承着食不语的餐桌礼仪,这一整顿饭就在沉默的觥筹交错里过去了。
直到我们转移到大厅沙发这边,喜姨端上餐后果,气氛才又热烈起来。
仿佛她真的多看得上我的厨艺那般,赵嘉由衷的再一次称赞我的厨艺,之后她又补几句:“如果我以后时常有机会吃到嫂子做的饭菜,那就好了。”
可能我是魔鬼吧,我看她长得美我不爽她吧,我咋老是觉得她这话里话的,是想把我当保姆使呢?
既然她招都已经杀过来了,我总不能不接吧,我抿起唇来输送出淡淡笑意:“其实我的厨艺一向飘忽,时好时坏,我平常做饭的机会也很少,小嘉你这么称赞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
道行深得不行,赵嘉并没继续在这话题上穷追猛打,她又是把重点落向年恩身上:“年恩,阿姨欠你的礼物,回过头来补上。年恩最喜欢什么,可以先给阿姨说一下,阿姨之前没接触过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你能喜欢什么。”
几乎是挂在李岩的身上,年恩的手不断捻着李岩的衣服袖子,他摇了摇头:“我和赵嘉阿姨不熟,我不好接受赵嘉阿姨的礼物。”
忽然就笑得分外爽朗,赵嘉凝望着年恩:“赵嘉阿姨是你爸爸小时候的玩伴,我与你爸爸的交情十分深远,年恩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
还是细致呵护住赵嘉这个来客的感受,李建国接回话茬,他冷不丁的问:“小嘉,你可有婚嫁了?”
脸上看不出悲喜,赵嘉答得磊落:“离婚了,今年年初离的。他爱上了别人,我就离了。”
瞬间被怅然的情绪笼罩,李建国有些惋惜道:“这是哪家的小子,那么不懂珍惜?小嘉你那么好,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感情无道理。我的前夫,是个特别浪漫的英国人,他爱情至上,他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他分得很清楚。既然他已经对我再无感觉,我也无谓与他继续纠缠消耗余生。”
仍然是没有哪怕一缕的情绪起伏更迭,赵嘉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那般:“再说我这些年与他聚少离多,夫妻关系早已经名存实亡,他有他的路线,我有我的方向,我因为工作忙碌无法给到他足够陪伴,他因为生**漫追求新鲜感无法给我爱情的忠贞,我再是痛快也与他快刀斩乱麻。只是我与他之间财产纠葛穿插众多,这几个月以来都忙于分割摘清。也就是前几天,才把一切尘埃落定。”
特别亲厚自然的抓起李建国的手,赵嘉说:“李爷爷,英国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个伤心地,我这次回来,我会慢慢把工作的重点转移到国内,我会逐渐把根扎回到国内,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父母在七年前一场车祸里面去世了,现在只有我和爷爷相互扶持对望,等我这边安顿下来,我会将爷爷接回来。爷爷已经离国十几年,他的生活圈子已经被限制住,他在国内也就只有三五好友了,到时我多带爷爷过来拜访打扰李爷爷了,还望李爷爷多些担待。”
到了李建国这个年纪,他以前那些好友,有一部分已经百年归尘了吧,所以他更是珍惜那些世交情谊,他循着赵嘉这话高兴得像个孩子般:“傻孩子,说什么打扰的话。我这老头子天天闷得很,像小纯和小岩,这两个小子回来看我得少,你要是能经常来,爷爷高兴还来不及。你要是能带你爷爷来,那更是极好的。”
轻拍着李建国的手背,赵嘉欠了欠身:“有李爷爷这话,我就安心了。本来我还有些踌躇我将爷爷带回国,他没有去处会不会闷。”
顿了顿,赵嘉说:“李爷爷,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打点新的工作场地,等我这边安置下来,我想我们或是能达成合作互惠。早去年我在国外遇到岩哥,我对宝仑的运作模式就十分感兴趣,我有意与宝仑合作推进更多项目。只是我后来经历婚姻巨变,这事就暂时搁置住了。等我安顿好,合作的事情可以再提上议程。我已经提前考察过,宝仑的资质很好,盟栈则是有海外大渠道,若是能达成合作,宝仑与盟栈必定碰撞出别样的火花来。”
一提到宝仑,李建国瞬时收敛住舒张得像木棉花般的笑容,他说:“小嘉,今日是周末,不谈公事。再有就是,我已经老了,哪里还有精力顾及宝仑的事。关于合作方面的事,你还是得跟宝仑那边商务部联络,我这么个老头子就不掺和了。”
聪颖过人,赵嘉频频点头:“李爷爷指点得是,是我过于激进了。”
又是拍了拍李建国的手背,赵嘉话锋一转,说:“李爷爷,我下午有些事情去办,我就先走了,改天我有空,再来拜访。”
送走了赵嘉,李建国极力挽留我们继续多玩一阵子,他的热情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我只要是应允下来。
老当益壮,李建国陪着年恩去捣腾起花花草草来,年恩一个兴奋,他出了一身汗,我把带过来那套备用衣服给他换上,被汗湿的那些侧是被我带到二楼外置阳台处挂了起来。
将衣服晾好之后,我见阳台凉风习习很是舒服,我就靠在护栏上贪图一时吹拂的畅快,而当我余光不慎往下飘逸时,我看到了不久前以有事要办作为理由辞别的赵嘉,她正站在楼下花坛处,她正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优哉游哉的聊着什么。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无从看清她的表情,更是无从听到她在说些什么,但我内心那一缕不安感就像遇到水的种籽那般再次生根盘踞勃勃生机,我更是将身体往外陷,竭力全力窥探着赵嘉的种种动作。
过于入神,我连李纯啥时候靠过来的都浑然不觉,我是听到他摁打火机的声音,我才反应过来。
猛的吸了两口烟,李纯以几串烟圈来回敬我的迟钝,他以背靠贴着护栏,他往下淡淡扫了一眼,他在朝我剔眉:“怎么样,你看着赵嘉这么样式的女人,你有没有生出一层层的自卑感来?”
确定了李纯真对我有些意思之后,我在他面前就没法挥洒自如了,我往离他远一些的方向挪了挪,我有些潦草的应着:“每个人风格各不相同,没有什么可比较。”
“呵呵,你不比较,难保有些人不比较。”
烟吸得更猛,李纯不遗余力的制造着空气污染,他嘴角咧起淡淡嘲弄:“这个赵嘉,和陆小燃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陆小燃是装,但她那是空无资本的强装,赵嘉不一样。她现在手持的盟栈,每一年公布的财务报表里,盈利可是以亿作单位计量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她这些年就没有混白饭吃素菜的时候,她想要达成些什么,她不需要像陆小燃那么温和与迂回,她随手可以豪掷千金。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有钱使得鬼推磨的事。你若是与她为敌,你就算再多长些本事,你也未必抗衡得住。”
心头阵阵紊乱,我不想在李纯面前过多表露出真实情绪来,我拿捏着:“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和赵嘉,没有商务上的合作,也无利益输送往来,我与她只是机缘巧合的碰一面打个招呼,再寒暄客套几句的半个熟人罢了,谈不上有任何敌对。”
眸里有些鄙夷的冷凛,李纯睥睨着我,他嘴巴一张一合间,他只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将我送到了更惴惴不安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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