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我强打精神，我平着调子：“姑婆，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失眠的夜晚，一定要找个好人陪着。人必须要与好人同行，不能跟魔鬼交朋友。与好人同行会越变越好，与魔鬼同行只会近墨者黑。”

　　先是扔出一句乍一听无厘头再一听似乎又有些道理的话，李立兰嘿嘿笑了两声，她说：“凌晨对我来说才是白天，白天对我来说全是黑暗。我已经颠倒很久了嘿嘿，扭转不过来了嘿嘿。”

　　真的是特别的微妙，不管李立兰她说话是如何的颠三倒四，我对她却是厌恶不起来，我更是提起精气神来接过李立兰的话茬：“姑婆，失眠了对吧，刚好我也是，你要是想找个人聊天，那就跟我聊聊，我嘴巴严。”

　　“真的嘛？”

　　即使年纪已经到了半老徐娘，李立兰的内在似乎还在十几二十的青春少女阶段，她拉长的语气里有少女特有的天真与烂漫，她顿了顿，她开始用煞有其事的口吻：“好人，你见没见过人杀人？抽一巴掌把人扇得半晕摔在床上，再扑过去趁他没反应过来掐住他的脖子，一边掐一边骂，一边骂一边掐，最后很容易就把人杀掉了。”

　　人常说，再疯的人也留有半分清醒，那些疯言疯语里面总有一丢丢真实的映衬，而我对这些老生常谈深信不疑。

　　被李立兰这话骇得脊梁后虚汗满满，我吸了吸气：“谁杀人了？”

　　“赵恒死了。好人你认识赵恒吗，他是个比我小两岁的小帅哥，笑起来眉毛弯弯的可好看了。他拿着他的压岁钱给我买香膏买花，他说他最喜欢我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他用十二万分的热情打动了我，我爱上了他。我脑子冲动下和他偷尝禁果，我怀孕了，我要开始生小宝宝了。”

　　尽管逻辑还是有些紊乱，李立兰此时此刻的叙述比起此前那些更浓厚的无厘头好了太多，她又是嘿嘿的笑两声，她说：“赵恒答应我，我生下孩子，我们都别读书了，结婚，再生孩子，生三个。他就是个骗子。他后来死了。他被人扇得半晕扔在酒店的床上一边骂一边掐，一边掐一边骂，他就死了。他长得那么秀气的一个人，变成尸体了真难看。他的嘴巴合不起来，眼睛也合不起来，他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望着我，我被吓坏了。我一直往外跑啊跑，最后好多人把我围在一起说是我害死了赵恒。好人，我当年爱惨了赵恒，我怎么要害死他。他是被人一边骂一边掐死掉的，不是我害的。好人，你快帮帮我，让赵恒别来找我了。他今天中午来找我，问我什么时候再给他生三个孩子。他已经死了，我还活着，我怎么给他生孩子？”

　　赵恒！！

　　听到从李立兰的嘴里源源不断的提起这个名字，我终于确定了，对于李立兰的过去，李岩给我说的那些都是扯淡，而赵苗奉之前在天鉴说的那些，她或是因为对李立兰厌恶着有些瞎编的成分，但是赵苗奉说的那些更接近真相的那个方向。

　　再综合李立兰现在冒的这些话，我能不能设想一下，当年李立兰与赵恒确实是在酒店里，赵恒也确实死在了酒店死在李立兰的面前，但其实赵恒并非是与李立兰在那啥的时候猝死掉，而是当时有第三个人在场，那个第三人杀死了赵恒嫁祸给李立兰了？

　　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上，我竭力稳着调子：“姑婆，是谁一边掐一边骂赵恒？你告诉我好不好，你要告诉我是谁掐了赵恒骂了赵恒，我才知道怎么去劝说赵恒。我要掌握住多方面的信息，我才能帮到你。”

　　“不能说。不能说！我绝对不能说！杀死赵恒的人是恶魔，他让我要管住我的嘴巴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然他就把我的裸照发到全世界都是。我才１８岁呢，怀着个孩子，要是全世界的人都看光了我的身体，我就活不下去了，肚子里面的孩子也不能活下去。人与人之间要相互握着把柄，才能一直相安无事。杀人的是恶魔，活下去的人是幸运，什么事都不会是一成不变。”

　　又是特别怪异的笑了几声，李立兰拉长着调调：“可是你是好人，我愿意和你交朋友。我和你说哦，好人，你要帮我照顾好小恩恩哦，他是坏蛋的孙子，坏蛋想要把小恩恩抢过去哦。好人你答应我，要早早喊小恩恩起床锻炼身体，身体棒棒才能长命百岁。”

　　不等我再接话，李立兰“啪”的一声把电话给撂了。

　　我再打过去，只能听到阵阵忙音。

　　用手不断搓捋了一阵额头，我混混沌沌的脑子清爽了一些，我把李立兰跟我说的话全部串联到一块再琢磨了一遍，我的大脑灵光一乍，我忽然想到了李纯身上去。

　　李立兰一向把年恩当做是他儿子，她说有人要抢年恩，其实是有人要抢李纯？

　　既然这个点到了李纯身上，用“抢”字似乎已经不太适合，那就是有人要拉拢李纯过去？

　　赵恒是赵先兴的儿子，那李纯就是赵先兴的孙子啊！

　　卧槽啊！

　　一个头两个大，我差点没被突如其来变得复杂的人物关系把脑袋都给炸了。

　　比如李纯真是赵先兴的孙子，那他就是赵嘉的堂哥，而李纯又是李岩的表哥，那么赵先兴急巴巴的想要撮合李岩和赵嘉，他这是多稀罕关起门来一家亲的乱伦啊！

　　我的三观，瞬间像老得不能再老的房子那般崩塌了。

　　也因为三观一时构架不起来，我的想象力变得更扩散更大胆起来。我想该不会是赵先兴发现了赵恒与李立兰早恋，他并且发现赵恒弄得李立兰怀孕，他一怒之下扇到了赵恒，他又在怒火遮眼的情况下掐赵恒的脖子骂他，最终是赵先兴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赵恒？

　　他为了脱罪，就把李立兰编排了进去，整得好像是李立兰害得赵恒猝死那样？！

　　如果事情的真相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骨子里涌动起阵阵刺骨的凉，我紧紧握着手机又给李立兰拨了过去，还是只有阵阵忙音。

　　心乱如麻，我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四周接踵而来的黑暗让我变得更是不安，我来来回回翻滚了许多圈，也愣是没怎么睡着。

　　直到差不多凌晨五点，我才有些迷迷糊糊的睡意，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进入深眠状态，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惊得我一整个人弹了起来。

　　看时间还差两分钟才到六点，再看上面闪烁着的是李建国的手机号码，我电话还没接，一整个人就被那种咯噔的慌张感拽得浑身软绵绵，我好不容易才抠着接通电话，我声音都是颤的：“爷爷，这么早找我什么事吗？是年恩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小十你不要慌。”

　　语气匆匆着安抚我一声，李建国倏忽调转话头，说：“爷爷知道那么早打给你，肯定会把你吓着，但爷爷也没法。小十，昨天半夜里，小纯妈打电话给你了？”

　　飘摇的心放下又提起，我答：“是，她有打，是姑婆有什么事吗？”

　　“小纯妈从疗养院跑出去了。她手机什么的都没拿，衣服行李，甚至是她的钱包，她都没拿。疗养院的护士发现她不见了通知到我，我拿到她的手机，她上面只有一通电话是打给你。”

　　思路再是顺畅，李建国的语气里也止不住老态龙钟的疲惫感，他声调苦涩：“小十，我就是想问问你，小纯妈打给你，她有没有给你说，她要去哪里？”

　　脑子极速运转了一下，我应：“这个姑婆倒没说，她就是让我要督促年恩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她还说有个叫赵恒的人找她麻烦，她要躲开赵恒。”

　　那头忽然陷入了寂静，李建国过了有半分钟之久，他更是苦涩：“那孩子，算是全废了，已经只知道说胡话了。小十，别把她那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你听过就算了。也罢，反正我也已经没多少时日可活，小十你也说得对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再愁眉不展，也愁不了他们一整辈子。小纯妈，她原本就不想回到我身边来，是我强求，她现在又走开罢了。”

　　唏嘘连连，李建国又是说：“小十，你再继续好好休息，别等会把小岩也给吵醒了。”

　　这话，太让人难受了。

　　我这会儿别说接个电话，我就算是把这个房子给炸了，也损不了李岩哪怕一丁点的毛发吧。

　　当然，我难受归难受，我还不至于把我与李岩的现状告知李建国而引发别的事端，我附和着又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然而，我也彻底睡不着了。

　　我有些担心李立兰。

　　不好追得那么急，我打算过一个多小时再给李建国打过去问问情况。

　　熬到晨曦遍地的八点，我按照原计划拨李建国的电话，他说李立兰是爬墙出去吃深水炸蛋和喝甜汤去了，她吃完就自己回来了。

　　然后，李建国有些隐晦的提醒我，下一次李立兰再打我电话，我还是不要接比较好。他说李立兰需要静养，屏蔽掉外界所有的纷纷攘攘最好。

　　我自然是答应了李建国。

　　把后面的头发多抽了几缕盖到前额上，我眼看还是不能盖住那一堆白惨惨的纱布，我不得已换了身能搭配帽子的衣服，还别说，这么拗一拗造型，我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形象简直是焕然一新。

　　然而，我再空有弄潮的能力，也会遇到一些眼瞎不懂欣赏的。

　　刚走进天鉴的办公大厅，我就与李纯迎面碰上了。

　　他看着我一身大衣配帽子的，他有些嗤之以鼻：“你今天的形状，是在模仿梅超风？”

　　“射雕英雄传也算是有好几个版本的了，你看过哪个版本里面的梅超风是戴着那么炫酷帽子的。”

　　越是接触过了李立兰，我不知为啥越是对李纯的身世动容，那种同病相怜的思绪一旦扭开了水龙头，就喷洒得到处都是，我难得提起劲来继续说道：“套大衣戴帽子，很快就会成为特别流行的穿着形式，我只是在潮流兴起前先拗一趟。你不懂欣赏就闭嘴，说那么多贻笑大方个啥。”

　　“哟呵，你这女人，算是长出壮苗来了。”

　　双手抱在胸前，李纯剔了剔眉：“昨晚刚抓完奸，这头就有心思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的，可比以前长了不少本事。这还不是我带得好，回头你得请我吃个饭。”

　　诶呀，果然就没啥事，是逃得过李纯的双眼啊。

　　不想再在这个事上多费唇舌，我轻描淡写的：“一顿饭而已，多稀松平常的事，等我这个季度业绩做到２０００万，就请你。”

　　“去死吧，你这个小气得让我流眼泪的女人。”

　　啥新梗老梗到了李纯的嘴里，都会变成另一番韵味，他微微眯起半眼，他还是那副抢功的欠揍模样：“看吧，我是很有先见之明吧，之前你被何宇今绿得头顶青青，你像家里的猪被人杀了自己还分不到两斤肉的死样，我就有劝过你别太伤心难过，你在何宇今之后再找别的，说不定比何宇今还不济，我当初的预言，不都成真了。我简直太棒了。”

　　“老子一早就说李岩那孙子，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偏不信，觉得老子是针对他，现在你吃的苦头，都是你当初拽不紧自己的裤头该承担的后果。”

　　往后退了退，李纯靠在一旁的玻璃墙上，他踮起脚尖来跺了跺：“咋样，婚打算啥时离，到时老子给你介绍个帅粗长。”

　　“额……．．。”

　　无语凝噎一阵，我提起眉来：“我去干活了。”

　　不想，李纯却跟在我后面钻进我的办公室里，他关上门的同时还把门给反锁上了。

　　叼了一根烟在唇边，李纯用打火机点出淡淡烟，他翘着二郎腿一连气吞云吐雾的释放出能够暂时糊掉他那一张脸的烟雾来，他再是斯条慢理的仰起脸来：“听说昨天夜里，那女人找你了？”

　　是我错觉吗，我怎么听着李纯说着“那女人”这仨字时，他的语气难得柔和得不像是他本人那般。

　　将包包扔下，我先是摁开了电脑，我再是望向李纯：“是。她凌晨两点多找我。”

　　“听说，你们还聊了有七八分钟？”

　　语调里渐渐添上些嗤之以鼻，李纯语速放慢：“我之前还真没看得出来，你这么一条干巴巴的柴鱼，居然能那么招疯婆子的喜欢，她还得是大半夜打给你，和你秉烛夜谈。”

　　“是聊了一阵子。”

　　一边手动输入电脑的开机密码，我一边斜过余光不断窥视着李纯脸上细微的反应，我说：“不过都是她说我听，她问我有没有见过人杀人，然后她给我绘声绘色的说了一段人杀人的情节，吓得我一整夜都没咋睡着。”

　　脸色倏忽一僵，李纯却是迅速恢复自如，他继续娴熟的吞云吐雾着，他的话就夹在这烟雾间娓娓道出：“呵，一个疯婆子，天天没啥事就抱着平板看剧，这一天天的脑子都有些分不清楚电视剧情节和现实。不过你也是个傻逼玩意，能被个疯婆子的胡言乱语吓着。”

　　用手扳了扳裤腿，李纯将烟离他嘴边远了些，他冷不丁的旧话回提：“你啥时候能跟那小子离婚，需要不需要律师，老子介绍个给你，到时老子刷刷脸刷刷人情的，让给你打个折。”

　　“不需要。”

　　拒绝得干脆利落，我喉咙里似乎藏着万千句子，可是我的脑子与我的嘴巴都不尽配合，我换了一口气，说：“我要搞工作了。”

　　“工作无辜极了。它好端端清清白白的，到头来还要给你一个快要失婚的少妇搞。你有本事就搞男人，工作又没冲你发骚，你搞它干毛。”

　　随手将烟一截，李纯用手指腹捻着把上面星星点点的火苗儿压掉，他随手把这半根烟的尸体扔在地上，他对着我斜了斜眼：“不过你别想着搞我了，虽然我是个特别富有魅力又荤素不挑的男人，但你始终一脚踏入了老李家的门，我想着搞来搞去搞上弟妹，多少过不得自己内心纯洁的那一关。你把目光放广阔点，搞些新意出来。”

　　瞧瞧他这话，说得真是太没营养了。

　　无力吐槽，我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我要忙了。”

　　李纯终于闪人了。

　　我终于得享安静。

　　在忙碌里浮浮沉沉，转眼，周末又到。

　　星期五这边下午，面对着一早放学打视频过来问我几点到会不会和他爸爸一起到的年恩，我有些语焉不详拖拉着，我好不容易按捺住那娃想要见到爸妈的狂热，我揣着手机不知我该不该去李岩打个电话。

　　踌躇徘徊间，时间到了六点。

　　而李岩就在我纠结的尽头，给我拨了电话过来。

　　看着他那串号码在屏幕上跳跃，我恍惚着平复着，我差不多等铃声响到最后一声，才接了起来。

　　以不咸不淡的冷漠疏远口吻，李岩完全就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口吻，说：“今晚你和我一块回去佛山。”

　　顿了顿，他说：“你是在天鉴？我过去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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