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其瑞心下一沉, 想, 她是不要我马上就死, 而是要将我折磨一番了。
晓清接着道:“这叫做‘霜落琼花’。师兄,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经历么, 我经历的, 比你惨一万倍, 今天终于,也叫你都体会体会。”
说罢,她便退到门外, 又将那已经残破的大锁挂在门上,把自己被赶下山,失去腹中胎儿, 流落关外之事, 对楚其瑞一一道来。
楚其瑞一边忍着身上的剧痛,一边听她语调平平的讲着, 其实他心中多少承认, 若不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听到晓清的遭遇, 他大概会觉得那些都是可以弥补的。
就如同他当日在归霞山上许下的誓言, 在那个时候, 他也觉得都可以实现。
待晓清讲完, 他才抬起头来,两人相望,这一时, 却才真有些久别重逢的感觉。
楚其瑞心中满是酸楚, 道:“你如今,报了当日的仇,往后,你也一定要卷入这些纷争么?”
晓清看向他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悲悯,道:“我报了仇?你以为,我已经报了仇么?”
楚其瑞一愣:“我已武功尽失,受此折磨,你还要如何?”
晓清道:“我的孩子没了,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自己的骨肉,可是我听说,你的妻子如今有孕在身,在你府里,被众人照顾的十分周全,我正在想,何时去看她一看。”
楚其瑞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无助。他艰难的想再往前一点,想要隔着铁栏杆,去拉晓清的裙摆,可是他是足了力气,却动也不能动。
晓清看着他绝望的样子,心里竟感到无比畅快,她转过身,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继续道:“还有你父皇,你们楚家的江山,楚其瑞,这一切,你都得加倍偿还!”
*****
沈云和楚其璟在皇宫后院绕了半晌,沈云把自己在关外所见挑挑拣拣,讲了些有趣的,或是和中原禀异的琐事,楚其璟也饶有兴味,不时追问两句。
说着说着,沈云便讲到去格和帐中,初见戈雅一事,她此时与楚其璟在一条小径上走着,说到这里,沈云不禁放慢脚步,观察楚其璟的反应,只见他听得聚精会神,脸上流露出些许异样的神色,仿佛沉浸其中,生怕漏掉一字似的。
沈云虽然还未真的经历过情爱之事,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子,心思细腻,这样的神色,她想,她在楚其瑞谈到晓清的时候见到过,也在戈雅说起、遇到江大夫的时候看到过——不管戈雅平时对别人多么凶悍,只要一提到江若朝,她脸上总是有几分这样的柔情。
她恍然觉得,这一定是一种很美好的感受,有些喜悦,有些温暖。
楚其璟在催她接着讲下去,她便讲到戈雅拒绝另一个部落的和亲,和她的兄长发生了争执。
楚其璟又显得有些担忧起来。
沈云的心里渐渐明朗了,这个本来衣食无忧的三皇子,为何会为一个蕙雅妃所用。两人这样走着,前面,是一个小小的湖泊,湖边一旁满是磷峋的怪石,另一旁却是精心栽培的一丛绿竹,临水处竹叶掩映中有一道曲折的回廊,沿着湖边蜿蜒而去。
沈云心中一动,这个小湖,看上去十分熟悉。她努力想了想,却觉得有一点头痛。
楚其璟看沈云站在那里,以为她在欣赏湖光山水。仲秋过后,日落早了许多,虽未到晚膳时分,却已经有了些暮色。
沈云听见楚其璟在自己身后低吟道:“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她的头又有些痛,看着这小湖旁边的竹林,她觉得这不是这里本来的样子,这里本来没有竹林,没有回廊,只有这些石头,和一片夏夜的月光。
“生死有命,我本来是没什么牵挂,今天见了你,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善良的人。我还是好好活一活吧。”
楚其璟和沈云两个人站在湖边,一起望向那湖面上的留着的片片荷叶,各自想着心事。不觉身后的宫女高声叫道:“璟王殿下,沈小姐,下雨啦!”
宫女们一齐跑上来,把还在岸边发愣的两人拉到了回廊里。沈云抹一抹头发,发现已经有些湿了,再看璟王,他的鬓边也落下几滴水珠。
一个宫女打趣道:“瞧这王爷小姐,竟是连下雨都不在意。”
一众宫女低头窃笑,楚其璟也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有些泛红。
沈云忙将话岔开道:“璟王殿下吟的这诗,怎么如此应景?”
宫女们跟了他二人一路,见他们都丝毫没有架子,也好奇地凑过来问道:“是甚么诗?”
沈云抬头看去,一片淡淡的乌云飘了过来,她便开口,将这整首诗教给众人: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宫中的女子都远离了家乡,惦记着父母亲人,或许还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她们听到这一首诗,心里都有些触动。一个小宫女又低声重复了一遍:“相思迢递隔重城……留得枯荷听雨声……”
楚其璟低头一笑,道:“后两句……其实我方才忘了。”
又自嘲道:“大概天公怕我在你们面前出丑,特地下场雨,来给我提示些许。”
沈云听罢与他相对一笑,他们之间,也终于不再如先前那般充满戒备。
众人一起坐在回廊下,说笑起来,不一会儿,雨便停了。
他们便沿着原路,朝来时的亭台走去,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不远处众人簇拥下,三个女子站在一处高台之上,楚其璟忙抬头望去,只见蕙雅妃跨步走到高台的边缘,扶着栏杆,朝他微微颌首示意。
沈云也看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蕙雅妃,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女子就是芳君的妹妹,芳莹。然而令沈云有些惊讶的是,她身后的两名侍女之中,有一人的身形举止,很像她的师姐晓清。
她正想着有没有办法上前看个清楚,却见蕙雅妃转身,带着那一群人浩浩荡荡,渐渐远去。
沈云回到她大哥府里,沈君却暂时不在家中。沈云虽然觉得自己窥得了楚其璟的秘密,不虚此行,但是同时,蕙雅妃身后那名宫女的姿态却始终在她脑海萦绕。她在前厅踱步一阵,久等沈君不来,有些坐立不安,便转到后堂,想去她的大嫂宓德公主那里看看。
谁知她刚刚进了公主屋中,便听人来报,沈君从外面办完事回了府,此时也正往这后院中来。
见了沈君,宓德对二人道:“你们若要议事便议,无需回避,如今那妖妃蛊惑人心,害我皇兄入狱,若是宫中之事,我或许还能相助一二。”
沈云怕误了公主歇息,迟疑片刻,见沈君点头应允,摒弃左右,将那璟王行为态度,尤其是璟王对蕙雅妃流露出的特别的关注,细讲一番。最后对她哥嫂道:“璟王年轻纯厚,天性良善,不似是贪图富贵之人。应是蕙雅妃使计诱之,使其事事听其使唤。”
沈君道:“不想他二人间竟然有此种勾当,皇上多疑善妒,却为何未曾发觉?”
宓德公主道:“蕙雅妃盛宠在身,又对下人暴虐无常,自然无人敢私下议论。若是被她的耳目听到,惹恼了她,这话儿还未传到皇上那里,便要历经酷刑,死无葬身之地。”
沈君道:“蕙雅妃确实有些手段,夫人言之有理。”
说道此处,沈云忙道:“大哥,还有一事,却不知是否只是云儿多心,左思右想,仍不敢隐瞒。”
沈君忙道:“你快说来。”
沈云道:“我将离去时,蕙雅妃方才回宫,我便与她……和她身边随处数人,得见一面。她身旁一名宫女,乍一看去,极像是她们那教主、我师姐晓清。”
沈君道:“不曾细观,你却如何知道是她?”
沈云道:“我与师姐在归霞山上日夜相处,后来虽有数年未见,又在塞北相逢,她也容颜大改,但那宫女在蕙雅妃身后,扬首而立,不似那久居宫中人喏喏之态。虽面貌不同,我一眼看去,那姿态气度总觉十分相熟。”
沈君思索片刻,道:“虽不知她如何混进宫去,但我昨夜混乱中打死一名蕙雅妃身旁宫女,她却未曾因此大做文章,其中必有缘故,或是如今晓清要顶用此人身份,故此没有声张。”
想到这里,他大惊道:“蕙雅妃必是去了牢中,若是这晓清与她同去,却不知她们将瑞王如何了?!”
沈云也慌张起来,担心的看向宓德公主,楚其瑞与她同是皇后所出,二人十分亲近。沈云想到蕙雅妃如此狠毒,晓清又对楚其瑞怨恨极深,一时觉得楚其瑞已经生死未卜,危险非常。
宓德公主早已知道晓清来历,以及她与楚其瑞的一段往事,她此刻却十分从容,拍拍沈云放在她床边的手,道:“如若这蕙雅妃仅仅是姜族公主,她必然想将我皇兄置于死地。如此便好将一个年老的帝王和一个年弱的储君玩弄于鼓掌,令众人无所期盼,人心相背。可这晓清既然来了,必然是不想让我皇兄死的。”
见沈云面露疑色,她接着道:“这便是女子的心思,云儿还未有意中人,不晓得这其中的缘故。”她又顿了一顿,道:“可是,她若是留在这京中,你们便要好好提防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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