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 李成希亲率三万通州大军, 兵分两路, 一左一右埋伏在城外格和的军营附近, 只听营中信炮为号, 便知道楚沉天已经得手。两路大军也放起信炮相应, 一齐冲进营去, 将格和的人马杀的七零八落。
正因前几日连天阴雨,格和营帐简陋,许多关外兵士冒雨守卫放哨, 感染伤寒,这两日发起病来,卧床不起的大有人在。听闻通州大军杀来, 一时间慌慌张张四处逃窜, 互相踩踏,死伤者不可计数。
格和率军顽抗了一阵, 见大势已去, 带领残兵后退了三十余里, 逃往延州去了。
楚沉天是被柏陵带人用一块宽大的木板抬进格和军营去的。收兵的时候, 那块木板又被抬了出来, 上边绑着一个真正昏迷不醒的人, 正是石涧。
三万通州军,仅仅折损了一两千人。
楚沉天活捉了石涧,赶跑了格和, 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若不是罗苡嘱咐过他, 他绝不会费力气把石涧搬回通州,而是在营中就把他一刀砍死了。
石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那笼子里一股难闻的气味,似乎正是当时江若朝用来关甬人的那一个。
石涧向来喜好整齐干净,于是楚沉天便在笼子里给他挂了一面铜镜。
石涧一睁眼,就看见自己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同时还闻到了那股刺鼻的臭味。他怒火中烧,一把将那铜镜扯了下来,挥掌就要将它劈个粉碎。
然而令他惊恐的是,他一再运气,丹田里却始终空空如也,他再一抬头,发现几副熟悉的面孔,围在铁笼子周围注视着他。
他往后退去,跌坐在地上,指着楚沉天道:“你!你这恶毒的歹人。那雌虫明明在我手里,你却为何醒了?!”
楚沉天道:“呵呵,你平时是个仔细的人,难道没看出来,你那两只雌虫,都是你爷爷我亲手抓的带翅膀的蚂蚁!”
格和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甚么?你竟然偷换了我的蛊虫?!”
他又一指柏陵,道:“是你……是你那一天去我营中的时候,叫人偷偷摸摸给我换掉的!”
柏陵“哼”了一声,道:“师弟,你做下这些坏事,又害了这许多人,都不觉得羞愧么?!”
石涧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怒吼道:“我的内力呢?!”
这时候,他方才发觉,笼子另一侧站着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他的面貌是自己记忆中的那样,不,似乎看上去更年轻些了,但是他的头发却是银白色的。
石涧这时方才害怕起来,又有些讨好的凑上前去,道:“……师父。”
罗苡看了看他,道:“你的内力,若不能用之于正途,其成越大,其害越深……更何况,你的内力阴毒,与你身体无益。你练功之法,也是是图一时之强,而自损身折寿……因此,我已经都将它化解了。”
石涧未等他说完,尖叫一声,喊道:“你怎么能……!”
他忽然泪流满面,坐在地上,凄厉指着外面的人,道:“你们向来,都不曾公平待我!”
他转向罗苡,道:“师父,你说我练功的路子不正,可是我明明比楚沉天聪慧用功,你为何不把他现在所学的传授给我?!你若是传给了我,我定然强他百倍!”
罗苡默然不语,楚沉天却道:“石涧,你不要看着师父和你师兄两个人心肠软弱,就在这里颠倒是非。师父没有教给过你正经练功的法子么?是你自己不肯去练,偷了那些养毒虫的书跑了,临走还差点把师父害死,你怨天怨地都怨不着,你只能怨你自己心术不正。”
石涧愤怒的瞪着楚沉天,再也不做声了。
楚沉天看着石涧的样子,还想继续再奚落他几句,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道:“王爷可在里面么?”
楚沉天一听,不屑的瞟了石涧一眼,道:“我还有正经事要做,你就在笼子里好好呆着吧!”
又道:“不用想着去求你师父师兄,钥匙只有一把……”
他在自己腰间一拍,道:“……在我这里。”
来人对楚沉天耳语道:“江大夫那里,都已准备妥当了。”
楚沉天一听,高兴的点了点头,随他一同往军营另一侧走去。
*****
沈云昨夜宿在营中,今早醒来时,便听说楚沉天已经得胜回来,十分欣喜,只想快点和他相见。这时,却有一名王府中的仆从寻了进来,对沈云道:“王妃,前几日……锦州送来了书信……”
沈云一听,急忙起身道:“书信现在何处?!”
那名仆从从怀中掏出封好的信,递给沈云,沈云打开一看,却是他二哥所写,沈云看罢,心中诸多疑惑,忽然想道:“师父正在营中,何不去问一问他?”
谁知她正想着,竟然有人来报,说是罗苡先生就在外面,想进来看一看她。
沈云连忙命人请罗苡进来,罗苡看她脸色不错,方才放下心来,又替她仔细的把了一回脉,问了许多平日饮食喜好,生活起居之事,沈云也都一一应答。
待罗苡都记得差不多了,沈云小心地问道:“师父,江大夫曾说过,若是有人运功相助,那炙焰果能尽解寒毒,助长内力,这法子,可有后患么?”
罗苡听罢,道:“他说的没错,阿天的功夫,想必就是你帮他练成的吧?”
沈云不解道:“师父如何知道是我?”
罗苡听了,笑了一笑,道:“江大夫所说的,虽然没错,可是却漏了一点,这运功相助的,须得是情意相通之人,否则,寒毒不能尽解,功夫也练不到十成。”
沈云听了这番话,心中恍然大悟,道:“师父信上所说‘成在一个情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罗苡点头道:“正是。若是寻不到一个这样的人,须得每一年运功一次,方才能将寒毒压住。且若遇到时节变化,心情激荡,或是过于劳累之时,寒毒又会复发。”
沈云暗自称奇,再三谢过了罗苡,心中想道:“如此正好,这回,皇上想必是……再也不敢为难楚沉天了。”
她差人送走了罗苡,还没来得及派人去寻楚沉天,就听到有人在屋外唤道:“王妃!”
沈云一听,原来是阿月。阿月得知沈云平安归营,喜极而泣。沈云问她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阿月道:“是王爷派人将我接到此处的。”
两人正想好好说一会儿话,忽然间房门一响,外面楚沉天低声道:“云儿,阿月,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又道:“你们……要有些准备。”
大战过后,最怕听见的就是这样的话,沈云听楚沉天语调悲痛,忽然想起今日江若朝似乎随他出战去了,却未见回来,不由得心头一震。再看阿月,见她也眉头紧皱,一脸惶然。
沈云握住阿月的手,和她一道往外看去,只见楚沉天打开房门,后面有人推着一个带着轮子的木椅,江若朝坐在上面,脸色苍白,满是冷汗。
楚沉天叫那几名兵士都退出屋去,自己慢慢的把江若朝推了进来。阿月和沈云脸色大变,尤其是阿月,差点昏了过去。
看阿月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沈云忙扶住了她,询问起楚沉天事情经过。楚沉天声泪俱下的讲了起来,只道是为防石涧使诈,今早他请江若朝和他一同出城,谁知道江若朝在格和营中遭遇不幸,左腿被人砍断,眼下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不过以后,只怕是不能自己行走了。
最后,楚沉天道:“阿月,你从前的决定,是很明智的。”
正所谓关心则乱,以阿月平时的聪敏机智,只要稍一细看,又怎能瞧不出个中蹊跷?!然而此时阿月却道:“王爷何出此言?江大夫既然愿意娶我,我当时怕配不上他,不愿意嫁,现在想来,我真是又蠢又傻。”
她走到江若朝和楚沉天面前,对楚沉天道:“我看王妃三番五次为了你,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方才知道,原来天下间有人能情深至此。可是,王妃对你的感情,也不是一日而成,若不是你和她一路走来,经历了这许多事,又怎么能知道彼此之间的心意呢?”
她又半跪下来,拉着江若朝道:“所以我有些后悔,竟然为了一点猜疑,当时拒绝了江大夫的好意。和一辈子比,从前的光阴都太短暂了,往后还有许许多多岁月,能让我好好琢磨,你是不是真的最喜欢我。”
又道:“等到将来我们年岁已老,儿女成群的时候再回头看看,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沈云听了阿月这大胆的话,不由得有些吃惊,往楚沉天那里一看,却发现楚沉天脸上却全不见刚才的哀伤神色,反而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江若朝盘坐在自己的左腿上,血液阻滞,麻木难忍,来时又被楚沉天逼着吃了些出汗的药,配的仓促,计量重了,不觉头昏脑涨。可是看在阿月眼里,只以为他刚刚遭此重创,一时间无法接受。
楚沉天在江若朝肩上重重一拍,道:“你快起来吧!”
江若朝道:“我……起不来了……”
阿月的目光在江若朝和楚沉天身上来回转着,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气呼呼的站起身来,跑回到沈云旁边,对沈云道:“王妃,江大夫不会这样骗人,肯定是王爷一手安排的!”
楚沉天哈哈大笑,道:“要不是让我来安排,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阿月又羞又怒,转过脸去,不再理他。沈云见江若朝也站起来了,确实行动自如,抚着胸口,连声道:“无事就好。”
屋门大敞,探进好几个脑袋来,一个个哈哈笑道:“我们又要有喜酒喝啦!”
阿月跑到门口驱赶他们,还没到那里,众人皆笑着一哄而散。
往外看去,各营中欢天喜地,鼓号齐鸣,比除夕之夜更甚。楚沉天果真号令下去,营中痛饮三日,真是:新月入新年,方才今夜圆。烘暖烧香阁,轻寒浴佛天。好语写春幡,都教席上看!
*****
三日之后,正是正月十三。通州闭城多日,如今城门敞开,四方百姓来来往往,接踵摩肩,城中张灯结彩,为即将到来的元宵节大做准备。
到了华灯初上之时,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一直驶到了城东。侧门一开,楚沉天带着沈云,和李成希等人亲自在那里迎接,道:“大首领肯来此相见,实为关外塞北百姓之福。”
那为首的人跳下马来,把遮住面孔的围领往下一拉,正是格和。他也昂然行礼道:“辽北王不计前嫌,愿为舍妹解蛊,在下感激不尽。”
说罢,他将马缰交到随从手里,和楚沉天并肩走进城去。到了军营之中,沈云命人将罗苡请来,为戈雅解蛊。
天色渐暗,楚沉天等人与格和一同来到城墙之上,楚沉天往城下指去,对格和道:“原本那里是一块荒地,你瞧,这短短数月时间,已经埋满了战死的士兵了。”
格和想到全部覆灭的甬军,不觉一声长叹。
沈云趁机道:“大首领,一位高人曾赐言与我,道是‘穷奢极欲,衰将及之。’,他还说,‘凡人有所求时,若是能求之于内,而不是求之于外,放得长治久安。’”
格和听罢,也如沈云当时那般,低头思索起来。
沈云又道:“‘可怜白骨攒荒冢,尽为将军觅战功。’大首领为戈雅,肯不惧艰险,孤身来此,这城下所埋的,哪一个人,没有父母兄弟?连年征伐,民怨甚矣,大首领若不及早归去,错过了春耕,只怕来年外患不尽,内乱又兴,关外则永无宁日了。”
格和沉思良久,对沈云道:“多谢王妃提点。我受教了。”
说罢,他拔出腰中佩刀,对楚沉天道:“王爷,待戈雅醒来,我将撤兵返回关外,从今往后,你我互为唇齿,永不相犯。”
说罢,他将佩刀往护城河中掷去,那河水初融,佩刀一沉到底,转眼就不见了。
楚沉天一见,喊了一声“好”,对柏陵道:“你叫人去拿我的战戟来。”
柏陵应声离去,不一会儿带人将他的战戟抗来,两人将战戟举起,递到他的手中。楚沉天接过戟来,也运足力气,往河中掷去,只听哗啦一阵水响,那戟扎入河床之内,水面上波涛阵阵,半晌方息。
柏陵见两人结成盟约,不觉吟道:“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
沈云在旁应道:“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此时白昼渐长,夕阳虽然斜落,天边云彩,却犹映着明亮天空,铺叠开来,霞光一照,看上去色彩缤纷。
楚沉天在众人面前,忽然来了兴致,搜肠刮肚一番,高声道:“回看沉戟处,万里彩云归!”
他虽是胡编乱改,但此时听来,却格外振奋昂扬。城头上将领兵士听罢,无不敛色跪拜,称赞楚沉天与格和罢兵结盟,乃是百姓之福。
沈云看城下明灯点点,不由得想起那一日众人沿河观看莲灯,把酒对诗,再一看楚沉天正低着头,满是笑意的看着自己。
红线牵引,龙凤镯淡淡暖意绕在腕上,这一段姻缘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如今终于修成了正果。
沈云轻轻靠在楚沉天胸前,一时间种种往事,如潮水般在她心头涌起,喜怒哀乐,别离欢聚,清清楚楚,又恍如隔世。
“你?你是何人?!”
“在下名叫沈云。”
“皇上差遣我来,教你功课。”
正是:
别来天涯无穷事,不知云雨几度寒。
封侯何必丹书券,敢将热血谱桑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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