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雨又想了想, 道:“我昨日从军中所听得的消息, 或是李成希听闻我们前来, 故意提前散播的流言, 使我们对那楚沉天多有忌惮, 不敢动手。殿下待我再派人去细细打探一番, 再做打算。”
楚其瑞点了点头, 又问李程雨道:“依李侍郎所见,郭齐勋、李成希擅自出兵一事,又该如何处置?”
李程雨明白楚其瑞的意思, 他答道:“人皆言:‘一次不忠,百次莫用。’郭齐勋此番违背了殿下密信中的旨意,虽是为了自保, 但殿下也不可再对他委以重任。”
他又道:“然而……通州军毕竟大胜……殿下不但不能惩治他们二人, 还要好好褒奖他们。”
李程雨看了看楚其瑞那有些疑惑的脸色,继续道:“至于之后的安排——表面上, 殿下不如仍叫郭齐勋在此坐镇。毕竟他也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 一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背地里, 依我看, 那些把郭齐勋的信交与殿下的将领, 都还算的上是忠心, 殿下应尽快从他们中提拔一名出来,许他高官厚禄,待殿下回京之后, 叫他暗中盯住郭齐勋的一言一行, 时刻向殿下回报。”
听到这里,楚其瑞方道:“好,就依你所言。”
*****
从楚其瑞房中出来不久,李程雨和另一名文臣乔装打扮,在沈行的保护下,来到了通州街头。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街上竟然井然有序,一派平安景象。虽然时间还早,但已经有不少百姓在街头走动,他们看上去也没有大战后的不安和仓皇,或是到店铺里买卖货物,或是去酒肆中闲坐,一眼看去,和任何一个繁华的城镇没有任何区别。
李程雨却脸上一沉,这一则说明陈州丞从前的管理,确实是井井有条;二则说明百姓们对目前的通州军队极有信心,并没有因为战争而陷入慌乱。
沈行两年前来过通州,对这里的街道还比较熟悉,他们转了几圈之后,沈行便带他们来到了从前和沈云来过的那个酒楼,这一次,他们没有去楼上,而是在楼下的大堂里找了个角落坐下,听来来往往的人闲聊议论。
不到中午时分,这大堂中便渐渐坐满了人,人们言谈之间,自然都是昨日打退关外军队的那一场大战。李程雨等人仔细听着,只听人们口中谈论最多的,正是楚沉天前几日在战场上如何英勇,昨晚在城头痛骂那姜族的大祭司,又如何豪迈。听得李程雨和那名谋士一言不发,脸色却更加暗淡了。
不一会儿,有几个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酒楼的伙计忙迎了上去,道:“原来是擎沙派的好汉,快请里面坐。”
那几人正是赵平玉的几个徒弟,他们虽没有任何军士的编制,但前几次出城厮杀时,他们都曾随在楚沉天左右,也是为了保护楚沉天的安全。
通州百姓几乎都知道此事,纷纷上前庆贺他们昨晚得胜归来,也有许多人要买酒请他们喝。
那几人倒都十分稳重谦逊,连声推让,也不去伙计给他们安排的楼上房间,而是就在大堂中随便寻了张空桌子坐了。
塞北人直爽热情,待这擎沙派的几个人坐定之后,不少人都围了过去,想让他们多讲些“赵帮主”的事迹,那几人推说自己口舌笨拙,有一人道:“待改日秦先生在时,叫他讲给你们听。”
李程雨听来听去,有些不耐烦起来,低声对另外两人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罢。”
他几人刚站起身,忽然听见有人问朝赵帮主那几个徒弟问道:“几位,我最近听说一个传闻,却不知是真是假……”
李程雨和沈行对望一眼,又坐了回去。
只听那人问其中一个擎沙派弟子道:“我听说现在你们帮主,可不是从前那个帮主了。”
众人都笑他道:“不就是赵平玉赵帮主么?擎沙派的老帮主收的徒弟,这些年来行侠仗义,除他之外,还能有谁?!”
谁知人群中另一人出声道:“那位兄弟,我知道你所言何事,我也曾经听过——从前老城里住的人,早都知道这事了!”
沈行神色微变,对李程雨小声解释道:“那人从前,就住在这里的老城之中。”
李程雨皱起眉头,对桌边两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一起凑了过去,只听后来那人神秘兮兮的对众人说道:“你们可还记得,许多年前,也有关外人来打咱们,那时候是谁领兵退敌的么?!”
几个年纪大的道:“怎么不记得,不就是当时的三王爷,钧王?”
那人继续道:“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你们还记得么?”
有人道:“楚沉天啊?他不是两年前烧死了吗……怎么……难道他……没死?!”
这搭话的人声音不小,一下子整个酒楼里都安静下来,那擎沙派的弟子中有一人急匆匆站了起来,挥着手道:“诸位,这……这话可不能乱说,朝廷如今派兵来了,若是有人听见这些闲言碎语,可就糟了!”
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多半已经忘记了楚沉天曾经的种种恶行,只记得他也长得高大魁梧,从前一直邋邋遢遢,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打扮干净了,相貌似乎还很是英俊。
有一名年岁稍长的人感叹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是钧王的英灵护佑,想不到竟是……”
那几名擎沙派的弟子似乎着了急,不断出声制止。却听一人拍案而起,道:“怎么,听说朝廷派了大官来,原来不是来劳军,却又是来害人的吗?通州这么多将士百姓,难道就任他们胡作非为?”
又有人道:“没错,我们前几天苦战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派兵前来?!”
沈行见那些人已经义愤填膺,开始咒骂起了朝廷的军队,连忙伏在李程雨耳旁道:“大人,我们走吧,如果这些人看到我们这几个生面孔,说不定会为难我们。”
李程雨本来心中已经有些惊恐,一听沈行的话,忙道:“快走。”
沈行护在两人身后,朝外走去,他又回头在这酒楼中扫视一番,对坐在角落中的两人微一颌首。
那里坐着一名身材修长,有些削瘦的年轻公子,他身旁坐着两名相貌俊秀的小厮。
见沈行等人走了出去。那公子对身旁的人低声说道:“英儿、阿月,这场戏,咱们也看完了……”
“故人……都已归来,却不知这通州的风景同那时相比,又有何变化?”
“今日想必二哥他们都忙碌的很,我们正好趁机旧地重游一番……”
*****
塞北过去几日都颇为寒冷,这一日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陡然变得暖和了起来。一轮朝阳仿佛近在眼前,却似是被蒙了一层雾气,洒下的光芒是如月光般清淡柔和的一片白色。
沈云在街头慢慢走着,眼前也不断浮现出往日种种画面——就在方才那酒楼之中,楚沉天和她头一次碰见了擎沙派的许金贵,她让楚沉天在许金贵跟前找回了面子,楚沉天最后一边啃着蹄膀,一边道:“以后你说什么,我就随便听一听好了!”
沈云想到他当时的模样,不禁莞尔。如今想来,自那以后,楚沉天确实规矩了许多。
再往前几步,沈云觉得周围店铺又有些熟悉,侧头看去,歪歪斜斜一条小巷,她恍然记起,这条颇为隐蔽的巷子,通向的是一个水波粼粼,弥漫着幽幽香气的湖泊,湖边一座高阁,珠帘锦帐中欢声阵阵,笑语连绵。
那一晚,楚沉天拉着沈云来到这万花楼的门口,他脸颊发红,却故作镇定的问道:“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乐子?”
沈云这回忍不住了,终于笑出了声。
当晚,他们阴差阳错,救下了芳君芳莹姐妹二人。楚沉天拿着沈云的宝剑没头没脑的冲了过去,出门后又拍着脑袋,道:“我买的漂亮姑娘呢?!”
沈云略有些惊讶地发现,原来她和楚沉天在那短短数月之中,竟然也一起经历过了这么多的大大小小事情,而这些琐碎的过往如今回忆起来,却如这冬日的朝阳一般,丝丝缕缕洒在心头,让人浑身暖洋洋的。
英儿和阿月在她身后说说笑笑,尤其是英儿时隔两年回到通州,一路拉着阿月,在沈云身后不断惊叹。只听她一时道:“咦,这不是当初买衣服的那个铺子么?!”,一时又道:“这是第一天看见那白老虎的地方!”
沈云回头微微笑了笑,又做个手势叫她小声些。其实街上并没有几个人,他们也都易容改装,穿着塞北人的衣服,并无人注意她们三个,但沈云出来之前还是嘱咐过英儿和阿月,这两日必须事事小心。
绕过几条街巷,沈云忽然发现,她们走的这一条路,直直通往了城郊。
可她再细看,又觉得和当时有许多不同之处,这道路显然宽了很多,而且两旁店铺林立,再不复当日里安静偏僻的感觉。阿月见沈云放慢了脚步,和英儿一起赶了上来,她对沈云道:“小姐有所不知,这两年来城中人口又增加了一些,州……州丞便命人把这整个城郊都盖起了房屋,这一片都是商铺,后面就都是民宅了。”
沈云点了点头,再往前走了一段,果然普通人家青砖青瓦的宅子整齐的排了一排,早上偶尔有人出门来,也都打扮得整整齐齐,看上去都是颇为富足的人家。
阿月知道沈云想去何处,对她道:“那……那街尽头的宅子烧了以后,州丞命人把那里收拾了一番,又重新盖了间更好的,小姐,要去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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