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叹一口气, 道:“是你我不孝, 不能让她老人家一享天伦之乐。”
她伸手去拿碗里的酒盅, 谁料到, 温酒的水还是略有些烫手, 她把手一缩, 酒盅又落了回去。
楚沉天见状, 一手一个,将两个酒盅都拎了出来。
他把两个酒盅都放到沈云面前,搬起自己的坐的圆凳, 打算挪到沈云旁边,然而刚一起身,忽然听见院外有人问道:“皇后娘娘还没睡么?”
这塞北的士兵都十分朴实, 并不明白, 沈云和楚其璟其实连婚还没有订下来,只是隐约听说里面住的是皇后, 所以才派了这么多人手看护, 下午, 州丞还派遣赵平玉帮主这位武功高手前来查看过, 可见此事非虚。
况且他们听闻, 这位皇后并不是一般的闺中小姐、弱质女流, 她功夫卓越,不仅星夜率兵解围,还亲自上阵杀敌, 这让延州军士觉得, 朝廷并没有放弃他们。
相反,他们心中险些熄灭的,对皇族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熊熊烧了起来。
那询问的人其实声音极小,然而如今沈云和楚沉天的内功都已是炉火纯青,虽在里间,仍然听的一清二楚。
只听英儿走出院去,把院门一掩,应道:“快要睡下了。”
那士兵忙道:“打扰姑娘了。我等……不,是整个延州,都对皇后娘娘十分敬佩,多谢她昨天夜里带兵前来,否则,我等早就成了城下一众亡魂,如何能有今时今日?”
这时候,阿月也走了出来,对那人道:“我家小姐还不是皇后呢,她叫沈云。你去告诉你的弟兄们,他们的救命恩人,是沈家小姐。”
那人又拜了一拜,道:“多谢两位姑娘,我等只是想告诉皇……沈小姐,叫她放心好好休息,我等虽然没有她和赵帮主那样的功夫,但我们今夜定会守好这处院子。”
英儿往外一看,那些兵士们都满脸感激,连声道:“多谢沈小姐。”
英儿与他们客气了几句,回过身来,一边进院子,一边小声嘀咕着:“该防的,防也防不住呢。”
那些士兵们并无一人听见,他们规矩的在院外围好,继续恪守着自己的责任。
英儿和阿月关好院门,刚要进小屋的时候,忽然发现沈云那屋的灯火一闪,似乎外间的烛光都熄灭了,只留了一盏里间的小灯,半明半暗的,还在窗上跳动。
英儿有些不安的道:“阿月,那个……你说他走了吗?咱们要不要去……去看看?”
阿月笑了笑,道:“我们听小姐的便是,小姐没叫我们,我们就不用去看了。”
英儿还是有些犹豫的道:“可是小姐她毕竟……她没有……”
阿月道:“英儿,别人不知,难道你不知道,小姐又怎么是那些凡夫俗子,她想做的事,没有错的。”
英儿看着那边屋子,又想了想,道:“其实……那个傻子对小姐……”
她年纪尚幼,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只是释然一笑,道:“没错,阿月,我跟小姐这么多年,反倒不如你想的明白……我们回屋去吧!”
*****
沈云这边屋内那一点亮光,其实不是烛火,而是火塘中的火,还未熄灭。一个用了许久,擦得锃亮的铜壶,正搁在上面烧着。
沈云刚往里面添了些新水,冰凉的水倒进一直坐在火上的壶里,发出“嘶”的一声。
楚沉天方才听那些士兵们又在外面皇后娘娘长,皇后娘娘短的议论,心里不觉一阵烦躁。直到阿月出来告诉他们沈云的名字,他方才稍稍舒服一些。
他并非不相信沈云,然而有些人太过重要,仅仅是想到可能的失去,就让他觉得无法承受。
他失去过许多……他甚至已经习惯了失去,可是他不能失去沈云——那是他活下来的理由,也是和他的生命一样宝贵的东西。
屋里暖和得很,第一次温好的酒还冒着热气。沈云刚把它轻轻端了起来,酒盅还有些发烫——却正是冬天里让人舒服的那种温度。
她抬头一看,楚沉天正愣愣的望向自己。
沈云一言不发,将酒杯在他面前微微一晃,便收了回来,仰头饮了下去。
温热的酒顺着喉咙流入胸膛,全身一阵舒展。沈云低低叹了一声。楚沉天却紧紧攥着自己那一杯酒,眼睛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沈云。
沈云轻声一笑,道:“楚公子,你怎么了?”
放下酒盅,沈云站起身,走到案前,把云泉剑拔了出来。
沈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袍子,修长身影在暗淡火光中,绰绰约约,她的侧脸优雅柔美,但宝剑在手,又有几分英气。
沈云洁白如玉的手指在剑上一弹,云泉剑发出“叮叮”脆响,十分悦耳动听。
她一开口,似是半吟半唱,抑扬顿挫,听的屋里的楚沉天和屋外守卫的兵将们都心神恍然,不觉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只听她道:“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痛饮从来别有肠……何必诉离觞。”
院外士兵听罢,各个不觉唏嘘涕零,他们的家眷多半已经往通州逃难去了,他们也不曾想过是否还能和自己的亲人有再见的机会。这一场大战,还有接连可能燃起的战火中,或许有人功成名就,但更多的人,只能是埋骨他乡。
*****
楚沉天茫然站起身来,屋里一片静谧,沈云弹剑的余韵已经消散,只有小铜壶里烧开的水,咕咕冒泡的声音。沈云将剑伸过去,用剑尖在火塘中慢慢挑动,那火“噗”一声灭了,几点猩红火星飘起又摇晃着落下后,屋里陷入了幽幽黑暗。
楚沉天在一团漆黑中站着,他很快就又能看清楚了,只见沈云回到案旁,将那莲花碗中冷掉的水泼进了火塘里,又倒了些铜壶中刚烧好的热水,将自己的酒盅斟满,连同楚沉天那杯还没动过的,一同放了进去。
沈云手指白皙,在月下甚至闪动着玉一般的光泽。她手腕上那个银色的镯子白天里黯黯淡淡,现在却好似凝聚了一圈朦朦的月色。
楚沉天其实看的十分真切,但他迈步时,却总觉得腿脚有些不听使唤似的,只能慢慢摸了过去,寻着自己方才那圆凳,坐下了。沈云饮酒过后呼吸间带着微微的醇香味道,还有团团热气,在他耳边道:“还有一首,只给你一人听的,你要听么?”
楚沉天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他试了试,最终挤出一个“好”来。
他一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伸到碗里,拿了一个酒盅,放在自己面前。只听沈云清清冷冷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响了起来:“……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这时候月光穿过窗棂,倾洒在这摆着酒具的桌案上,均匀的铺开,晕成薄薄的一层,一如青戟峰上的初雪,明明是在那么暗的天色下,却灼伤了人的眼睛。
沈云忽然停住了,仔细瞧着楚沉天手中的酒盅,道:“那一盏……是我的……”
楚沉天把目光从酒盅上移开,落到沈云脸上。沈云也朝他看过来,眼中有几分迷茫,和方才弹剑而歌时的慷慨神色大不相同,她望向楚沉天,又似乎是穿过楚沉天,看着他身后的某样东西。她面色如霜,双眸蒙着雾气,楚沉天却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悲戚。
楚沉天胸中一痛,他举起还有些微温的酒杯,道:“云儿…… ”
沈云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她继续吟着:“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楚沉天似是喝了那一盅酒,却没有见他吞咽。沈云朱唇微启,下一句不曾出口,便被一个湿湿热热,带着浓烈酒香的吻封在了嘴边。
她刚想说些什么,滚烫的酒涌了进来,在她唇齿之间灼烧,在她脑海深处翻滚,拨动了万千根弦,一时间奏响不停。楚沉天轻轻把她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一小盅酒被他们两人分别饮了下去,可他们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沈云侧着身子,伸出一只手,绕在楚沉天的颈边,肌肤相触时却发现,他身上比方才那温酒的水还要烫手,像是烧的厉害。
楚沉天抬起胳膊搂住了她,两个人仍然吻着,这酒虽算不上烈,到底不比中原美酒细腻甘甜,为了抵御严寒,初入口时有些清爽,饮下之后却余韵颇深。
沈云接连喝下两杯,已经有些醉意。方才的酒落入肠中,在她身体里慢慢升腾,向上散去,她的脸上浮起一片淡淡的红色,呼吸也变得有些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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