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白霜飒飒, 冬来雨雪霏霏。
转眼已是晚秋, 到了该上朝的时候, 在晨光熹微之中, 皇城的重重宫墙上, 铺满了一层薄雾似的, 淡淡灰色。
空气就如同青石板地一样冰凉而坚硬。沈君着一身绯红色的朝服, 从轿上下来,他的面色苍白的有些发青,下轿时微微一抖, 似乎并不曾想到一袭锦帘之外竟是如此寒冷。
他抬头望一望那些瑟缩着收紧衣袍,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朝臣们。抬步朝宫门走去,三三两两的议论声, 传入了他的耳朵。
“皇上最近龙体欠安, 不知道今日是否又要停一天早朝?”
只有沈君一个人,稳稳的迈着步子, 像他平常那样, 目不斜视往前走着, 甚至比他平时走的更加稳健。
路过那些人的时候, 他彬彬有礼的停下来, 向他们恭敬的问候着。
众人也连忙停步回道:“沈大人。”
虽然瑞王已殁, 但几日前,皇上颁下圣旨,将璟王立为了太子。京中传闻正盛, 皇上对璟王的两位侧妃都不甚满意, 要亲自替他择一位太子妃。
虽说是一个“择”字,但并没有哪家真的敢打璟王的主意,这太子妃的人选,早就非沈家小姐莫属。
或许到来年春天,这位年轻有为的驸马,就会和皇家亲上加亲,把妹妹送入璟王府……如今已是太子府了。
然而他们行至殿前,却有两位太监立在寒风中,其中一人站出来朝他们宣布道:“皇上风寒未愈,今日停朝。”
众人早有些预料,有的抬腿想走,但大多还是不免迟疑,毕竟,圣上三天没有上朝了,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
沈君却只是上前行了一礼,道:“劳烦二位公公了。”
待出了宫门,天空中竟开始零散的飘雨,沈君抬起袖子挡了挡,不过片刻,一把伞递了过来。
沈行和轿夫一起候在门外,见沈君出来,低声道:“大公子,当心着凉了。”
沈君却满不在乎的慢慢撑起伞来,低声问道:“殿下……可有消息?”
沈行愣了一愣,反问他道:“大公子说的……是哪一位?”
沈君面色平静如水,道:“宫里那位。”
沈行抬手指着阴沉沉的天空,摇了摇头。
沈君眼帘一垂,又问道:“山上那位呢?”
沈行道:“二公子昨夜传话过来,说已经好了大半了。”
沈君满意的把头一点,看着沈行替他将轿门掀开,抬起脚,迈了进去。他进轿的那一瞬间,沈行听见他道:“回府换身便装,陪我去李国老府上……看看他老人家。”
*****
此刻皇帝歇息的寝宫之中,一团烟雾袅袅,异香郁郁,明明是热的叫那些伺候的宫女太监冒着细汗,却无端中有一股空荡荡寒意,站久了不动,心底丝丝发冷。
忽然门口有个宫女悄声对里边传话道:“蕙雅妃来了。”
这一众人连忙打起精神,小心等候着,前几日皇上陪蕙雅妃登望月台观看歌舞,小酌了几杯,那晚便宿在蕙雅妃宫里。
谁道第二天一早,皇上竟然发起热来。过了一日似乎退了下去,然而昏昏沉沉,时醒时睡,只得遵从太医的嘱咐,将早朝都停了。
那之后,每次蕙雅妃前来探望,都因为些许小事,对那些宫女大发脾气,吓得这一干人等每次听闻蕙雅妃驾临,都恨不能退到殿外,以免被她又抓住什么把柄,轻则遭些辱骂,重的还要受皮肉之苦。
蕙雅妃一来,就遣走了皇上身边的太监宫女,只留了两个她自己的侍女,陪在一边。
中秋之后不过一月光景,蕙雅妃的面容似乎又艳丽了许多,她初入宫时少女的轻盈柔美一点点的消逝,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娆风韵。
她对其中一个宫女嘱咐道:“将我从关外带来的圣香点上一柱,给皇上驱驱邪祟。”
那宫女点点头,掏出三个小小的紫黑色香丸,填了进去。
不一会儿,那香炉的烟雾中,渗出一缕缕甜腻的幽香。
她走到殿前,朝一个宫女问道:“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那宫女小心答道:“太子昨夜在皇上跟前伺候了一夜,今早去旁边宫殿里歇了。”
蕙雅妃点点头,出人意料的,没有再发脾气。待到太医来看过之后,她也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回她的望月台去了。
*****
楚其璟进寝宫时,当朝天子正卧在榻上,还没有醒过来。太医只是说圣上有些虚弱,到傍晚时分,多半就会醒了,他接到蕙雅妃消息,叫他务必在皇上醒来之前,赶到这寝宫之中。
皇上盖着一床薄薄的锦衾,半梦半醒之间,只觉殿门处一片清光,他抬眼一看,那里人影幢幢,不知道来者是谁。
他方才身上还沉重的很,这一会儿,却轻快起来,把锦衾一掀,翻身坐起,朝门口处走去。
那一片人影晃了晃,最终似乎只有一人,那人身上披着许久没见过的明亮天光,缓步走了进来。
皇上定睛一看,竟然心里有些欣喜。他上前道:“三皇兄,好久不见了。”
来人一身战甲,和皇上面目有些相似,却年轻许多。他身姿潇洒威严,双目烁烁生辉,对皇上行了一礼道:“皇弟,十年光阴,转瞬即逝,皇弟别来无恙?”
皇上将他往殿里一让,道:“京城中众兄弟仍在,唯独少了三皇兄。”
那人朗声笑道:“皇弟,自从母后仙去,剩了你我二人,在皇宫里,可没少受这兄弟倾轧之苦,我向父皇请缨出征塞北,平定关外祸乱,何尝不是为你我二人谋一个出路?若是我得胜归来,你我一文一武,还怕大哥他们么?”
皇上听罢,道:“三皇兄深谋远虑,我便在这宫中与他们周旋,静候你的佳音。”
二人在这殿里坐了一晌,说的都是些少时旧事,曾经两个孩子失去了母亲的依靠,在森严的宫墙中孤独而艰难的生长,就如同水面上的落叶,没有树木枝干输送的养分,随时可能枯萎,或者一阵轻风,都能让它沉到湖底,再也见不着天日。
皇上说到兴起时,不觉精神大好,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有病在身,对那人道:“皇兄,你待我命人端来宫里藏了多年的一坛玉酿,你我对饮几杯,权当我为你送行。”
那人却将战袍一摆,道:“不如待我归来再饮。”
说罢,他转身朝殿门大步走去,高声吟道:“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
“豪雄意气今何在,唯有年年秋雁知……”
皇上急忙起身,朝殿门追去,却见一抹强烈的光线直射进他的眼睛,他只得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楚其璟见皇上忽然捂住双眼,坐了起来,忙上前扶住他,道:“父皇,你……”
皇上把手放下,凝神看了他一会儿,问道:“瑞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其璟当下一愣,下意识回道:“我……我是璟儿……皇兄他……”
他忽然意识到,皇上的模样有些不对,吓得他六神无主。他来这寝宫之前,蕙雅妃曾嘱咐过他,若是皇上醒来胡言乱语,他需得机智对答。
可这楚其璟从来都不是机智之人,他正手足失措,却见皇上重重的向后仰去。
楚其璟一跤跌在床下,朝殿外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宫殿外,行人忽然发觉,下了一天的雨,似乎已经化作微不可见的绒绒细雪,在黑夜里,一点点、一粒粒,扬扬洒洒,飘飘荡荡,漫天落了下来。
这便是,京城里,今冬第一场雪。
*****
仿佛苍天有意,这雪绵绵不停,一两日之中,中原土地上,四处都纷纷飞起雪来。
青戟峰上,正是:叶寒凋欲尽,泉冻落还迟。英儿从门外回来,把斗篷一摘,高高兴兴的对沈云和阿月道:“小姐、阿月,下雪啦!”
沈云把手中暖炉一放,道:“是么?”
英儿道:“是啊!小姐要去看看吗?”
沈云站起身来,阿月给她披上一件狐白裘,走到门前。英儿把门一开,却有个人站在门外,把一个门框,挡得严严实实。
英儿后退一步,道:“又是你啊!”
那人把脸上面罩往下拉了拉,道:“云儿呢?”
英儿翻翻眼睛,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拉上阿月,道:“真是阴魂不散!”
阿月掩嘴笑了,她们二人携手往院外走去。
沈云这时把那白裘脱了,搭在椅背上,转身对楚沉天道:“楚公子,山中夜寒新雪至,公子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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