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朝叫自己的小童把东西都捎回他们歇息的屋子, 他跟在楚沉天和阿月身后, 随他们一起往城墙走去。

　　路上, 只听楚沉天问阿月道：“你会不会吹个再惨些的？”

　　阿月疑道：“怎样才算再惨些的？”

　　楚沉天想了想, 道：“嗯……就是那种让人听了, 嗯……特别无心恋战的？”

　　阿月道：“那便是思乡的了？”

　　江若朝方才正有所感, 此时不觉出声道：“‘不知何处吹芦管, 一夜征人尽望乡。’……赵帮主，此法甚好，可只怕格和怒极, 再放暗箭伤人。”

　　楚沉天怒气勃勃，哼一声道：“那是我今日一不留神，方才叫他射中, 况且我已经将那射箭的人杀了, 若是他敢再射，我将他们都杀尽了！看他能有几个善射之人！”

　　说话间, 他们已经到了城楼下。那守城的兵士们一看赵平玉来了, 慌忙上前行礼道：“赵帮主！”

　　赵平玉道：“你找几个人护住江大夫和陈月小姐, 我们要上城墙瞧瞧！”

　　*****

　　格和营中, 却与这通州城内光景, 大不相同。他的队伍本是长途跋涉而来, 天气苦寒，兵士们生起火堆，露天围坐, 互相看去, 都是满面尘灰血迹，不由得心中怆然。

　　今日一场鏖战，格和折损兵马，不可胜数。尤其又被楚沉天一戟刺死两员大将，那神射手也丧命于他的战戟之下，这帐外兵士们谈论起那“黑袍战将”来，无不面露惧色，不敢多言。

　　格和与诸将议事完毕，待众人退去，他对石涧说道：“赵平玉骁勇无比，兼有大将之风……祭司，明日若是再战，你定要随我出营一观。”

　　石涧心中不悦，正想说些什么贬低赵平玉两句，忽然间，却听外面传来一阵悠悠笛声。

　　众人都被这声音吸引，纷纷朝四下里看去。格和皱起眉头，掀开帐帘，对左右喝道：“是谁的手下，擅自在营中吹奏？！”

　　在帐外把守的两名兵士见格和震怒，忙跪下道：“不得大首领命令，谁敢造次，这声音不是从我们营中，而似是从通州城头上传来的。”

　　格和回头对石涧道：“祭司，若是我所料不错，这必定又是那赵平玉的主意，我派一队精兵护卫，你随我到城下看看。”

　　石涧只得点头道：“但凭吩咐。”说罢，拉起那厚厚的裘衣裹在身上，随着格和走出了营帐。

　　他二人点了些兵将，朝城下而去，只见那城墙之上一众人影，却看不真切，不知道哪个是吹笛之人。

　　这笛子本就是姜族之物，那笛声一响，关外兵将们听在耳中，只觉得格外亲切，就连格和都被这笛声吸引，在远处便勒住了战马，聆听起来。

　　他侧耳听去，这曲子竟然毫无悲苦之意，反而轻快和煦，犹如三月春风。他手扶佩刀，不知不觉中，脑海里全是关外草原之上，幼时他同几个兄弟还有戈雅嬉笑玩耍，沿着河岸，纵马奔腾的画面。彼时他父母仍在，将一族人治理的和和睦睦，少有争端。关外虽求生不易，但他们在父母庇护下，过的也算是丰衣足食，无忧无虑。

　　他把眼一闭，关外草原辽阔，戈雅纯真笑靥如花灿烂，一幕幕俱在眼前。

　　格和尚且如此，他身边一众人无不满心沉醉，往日欢乐团聚景象涌入心头，在这寒冷的黑夜里，真比那营中燃起的火堆更令人感到温暖。

　　谁料到，恍然间这笛声调子一转，一声声往下沉去，正所谓“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那声音柔和依旧，却再不复先前的欢乐明媚。

　　这曲调变得十分仓促，营里营外的人听着的人心中一震，只觉上一刻挚爱之人还在耳边轻声细语，这一转眼便已经化作青烟，飘散而去；上一刻还是儿孙绕膝，其乐融融，再看时却成了古庙荒村，坟冢排排。

　　这声音如同夜晚的暴雨敲打窗棂，一声声的问着他们，离家千里万里随格和到此血战，到底，是为了什么？

　　城头上阿月缓缓吹奏着，关外所见所感，漫漫寒夜，种种伤怀往事，如今都化在了这笛声之中。

　　格和在马上凝神静听，昔日美景幡然远去，变故骤生，父母惨死，兄弟分离，这笛声仿佛化作一把利刃，在他心头挥舞。

　　他胸中剧痛，低吼一声，翻身跳下马来。

　　石涧瞧见他的异状，忙开口道：“不好，通州人作此妖声，意在蛊惑我军军心，大首领快传令下去，叫兵士们万万不可再听！”

　　见格和毫无反应，石涧运起内力，右掌落在格和背后，用力一按。

　　格和一震，仿佛如梦初醒，顿时转过身去，往后喊道：“如祭司所言，快快传令各营，不得再听此妖音！”

　　石涧纵马上前，往城头看去，他武功高强，目力自不是旁人可比。他一眼便望见，众铁甲军士中，一名少女身着素缟，双手在唇边轻轻移动，正是那吹笛之人。

　　虽然离得极远，石涧却隐约看到，这少女英武肃穆，高处寒风吹动她外袍飘曳，恍恍然如仙子临世。

　　她身边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负手而立，一派禀然正气，石涧不用细看，便瞧出那人是江若朝，他打马回到格和身侧，道：“这城墙上的女子穿着中原的丧服，想必陈州丞早已死了。”

　　他二人还未来得及对陈州丞的死评论一番，只听身后营中已经隐隐有些悲泣之声。格和怒道：“中原人乱我军心，实在可恶！”

　　石涧冷冷回头一望，道：“这女子和那中原的江湖大夫此刻都在城上，大首领赐我一把良弓，我当为大首领射之。”

　　格和将自己挎在马背上的一张雕花镶角的宝弓取下，递到石涧手中，道：“祭司若能射中他二人，我赏你黄金百两，明珠十斛。”

　　石涧轻声一笑，催动□□之马，朝城墙奔去。格和忙吩咐左右道：“你们几个带些人马，护卫祭司安全。”

　　那几人应声而去，还未追上，却见石涧双脚在鞍上一踏，战马嘶鸣，他飞身跃起，单薄的身影像雨后春燕轻盈飘逸向上冲去，到了高处，整个人又一动不动浮在半空。

　　他不慌不忙将一张强弓拉的如同满月，“嗖”一声响，那利箭离弦，流星般朝城头飞去。

　　众人见石涧在空中搭弓射箭，且那箭速度不见减慢，反而越来越快，如有神助，不由得啧啧称奇。

　　谁知那吹笛之人毫不躲闪，笛声越发凄冷，格和和石涧目不转睛，看着那箭去的方向，只见城头上兵士们微微让开，后面一个黑衣的将领一手持戟，另一手举着一面大盾，将阿月挡在身后。

　　待那箭呼啸着到了近前，他盾牌脱手，朝空中的箭迎去，远远传来“铮”的一声巨响，想是那盾牌正好飞来，箭射在了盾牌之上。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箭携带着厚厚的盾牌继续向前冲去，竟然将那盾牌“啪”一声钉上了城墙。

　　虽然石涧没有射中，但格和身边众人仍然对他的神力十分折服，赞叹不已。

　　谁知这时，那黑袍将领跃上城头，提声喝道：“关外人除了暗箭伤人，就没有别的本事了么？！”

　　石涧大怒，也运足内力，指着城上那人道：“你是何人，敢拦下我的箭！”

　　楚沉天一看是石涧，哈哈大笑，道：“原来我看错了！你不是关外人，你是关外人的狗，石涧！你生在中原，长在中原，却偏偏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带着这豺狼之辈来残害中原的百姓，你良心何在？！”

　　石涧被他一通痛骂，气的一张俊秀的脸五官扭曲，满面通红。他咬牙切齿的回头向格和问道：“这人便是赵平玉么？！”

　　原来青戟峰上，石涧对沈林一直有几分忌惮，整日躲在寒霜教的院内，极少露面。唯独一次去看赵平玉和苏晓清比武，还被挡在了比武场外。

　　而自从延州大战以来，他多半时间都在营中，不曾上过战场，这还是他头一次，和“赵平玉”阵前相对。

　　他带着怒火再往城墙上看去，却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尤其是他这一开口便把自己气的半死的本事，绝对不算陌生。

　　格和没有武功，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只能问道：“他拿的什么兵器？”

　　石涧道：“他手持长戟……没错，正是此人。”

　　他低声对格和道：“大首领，此人绝非善类。而且……大首领不觉得他……有些眼熟么？ ”

　　格和疑惑道：“近日在战场之上，我只觉得他作战勇猛，和关外男儿一般，中原武林何时有这样的人物，或许祭司比我清楚他的来历？”

　　石涧又看了半晌，他练的是邪功，本来颇为畏寒，这次勉强出营，已经略感不适，但此时他被“赵平玉”所激，一心想要探个究竟。

　　他恶狠狠的对格和道：“我邀他下来与我过几招，若有机会，大首领便命人放箭射死他。”

　　格和一心想将“赵平玉”收为己用，听石涧如此说，也没有应允，只是道：“祭司一定小心，万莫被他所伤。”

　　谁知他话音刚落，城墙上笛声又是突的一转，变得急促而凌厉。与此同时，城门处发出轰隆隆一阵响声，两扇大门一开，城中一片震天撼地的喊杀声，通州军队如潮水般涌出城，朝格和的军营冲来。

　　 喜欢竹马王爷宠妻录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竹马王爷宠妻录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