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内, 众将领齐聚在李成希的府邸中。格和的后援军队已到, 他前几天连续攻城, 都被士气高涨的城内的守军顽强抵挡住了。
李成希经验老到, 指挥得当, 虽然通州军也有些折损, 但关外军队伤亡更为惨重。
不过令人担心的是, 这次格和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况他兵多粮足,关外人又本来就勇猛精进, 在格和不断鼓舞之下,攻城的劲头一日比一日更加猛烈。
但两日前,格和的军队多少也有些疲惫, 因此挂出了休战的旗帜, 两方都得以停顿休整一番。
可尽人皆知,这短暂的平静过后, 极有可能会再次迎来一场大战。
李成希环顾一周, 问道:“那位……赵帮主何在?”
他手下答道:“赵帮主之前不慎中了流箭, 江大夫正在为他换药。”
李成希、郭齐勋一齐紧张的看了过来, 看的那人一愣, 道:“是伤在左臂上, 江大夫说并不要紧,他当日及时将断箭拔出,伤口也处理过, 如今应该已经无恙了。”
他眼看这两位大人又都松了口气, 不觉心中有些奇怪,不止他一人,许多将领也注意到,李成希和郭齐勋对这位“赵帮主”十分恭敬,甚至有几分唯他马首是瞻的意味,令众人颇为不解——这“赵帮主”固然武功高强,杀敌无数,可他到底只是个江湖人,也没有一官半职,却不知为何,这一场战事,似乎都在他的调度和安排中进行着。
不过,楚沉天连日来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确实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两日前最后一战,他单枪匹马闯入敌阵,一戟刺去,竟然同时将格和身边两员大将连人带马刺翻在地。他将那二人挑在戟上,好像一箭射穿两只飞鸟,又将戟在手中一旋,把二将摔落在一群关外士兵中间,格和被他威力震慑,又痛失爱将,不得不鸣金收兵。
谁料到鸣金之际,格和身旁一名善射之人冷不防连射三箭,楚沉天躲过两箭,却被最后一箭射在了臂上。
这射箭之人正是两年前在朝鲁家中,放冷箭伤了他的那名将领。楚沉天接连两次中了他的箭,不由得心中大怒,斜冲过去,长戟一沉一挑,从那人当胸穿过,将他从马上挑落下来。
格和的兵士们惧他勇武,都纷纷后退逃窜,眼看着楚沉天又是一戟,彻底结果了那人性命。
只不过,他左臂的伤口也迸裂开来,鲜血直流,他干脆将那箭一折,丢在那人的尸体上,忿然道:“这还是便宜了你!”
说罢,他把戟一收,奔回城去。
另一名射手看着他的背影问格和道:“首领,此人伤我大将数名,下次他若再入我阵中,我等是否要一齐放箭射杀了他?”
格和盯住楚沉天那一袭黑袍,摇头道:“他一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我需得想个法子,让他为我所用。”
眼看沉重的城门慢慢关闭,他眸中光芒一闪,又问那射手道:“你见过如此高大的中原人么?”
那人思索片刻,道:“自然是有,不过这人不止是高大……他……”
格和将马一勒,带兵往自己营中走去,他明白那人意思,接着道:“他身高臂长,孔武有力,冲锋陷阵时似乎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我们姜族男儿方有的英雄气概!”
旁边另一人听罢,不觉道:“大首领言之有理……”
“莫非他……也是个关外人?”
*****
楚沉天坐在榻上,□□着左边臂膀,对江若朝怒目而视。
江若朝无奈道:“赵帮主,这换药之时,总是会有些痛的,你先是将这伤口挣裂了,折箭的时候又用力太大,否则你……”
楚沉天气呼呼的道:“你啰嗦什么?!我不怕疼!我只是觉得,你给别人换药的时候都认认真真,在我这里就这么敷衍了事!”
江若朝感觉他明明就是有些怕疼,不禁有些好笑,道:“我身为医者,向来对伤病之人都是一视同仁,你若是嫌我不够仔细,我叫我的侍从来帮你换可好?”
他又道:“这箭力度极大,真是万幸,不曾伤到骨头。”
楚沉天得意道:“凭我的本事,谁能随随便便伤到我的骨头?!哦对了……我听说阿月也受了伤,你没去看看她?”
江若朝手上一抖,楚沉天又是连声哀嚎,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听笛子听的晕头转向,下手也没轻没重的?!”
江若朝满面通红,又忽然觉得,这位“赵帮主”言谈举止,尤其是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他好像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也见到过,令他印象十分深刻,只不过,那人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叹了口气,将纱布又在楚沉天臂上绕了两圈,道:“好了。”
他看楚沉天内衣外衣都染满了鲜血,好心劝道:“赵帮主还是尽快擦洗一下,换套干净衣服,若是你……”
楚沉天身上沾染的血迹多半都已经干结,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打断了江若朝,随口道:“知道了……你去外间,帮我把干净的拿进来……”
江若朝走到外间,拿起府中下人准备好的一件里衣,转身回去时,正瞧见楚沉天单手将他那件已经不成样子的上衣扯下,露出了结实精壮的胸膛,上面有一处陈旧的箭伤,几乎已经痊愈,只不过大概当时伤的太重,还有一个淡淡的疤痕。
他身上还有一些其他的伤痕交纵着,这一道伤若不是近看,并不是特别显眼。
可江若朝是个大夫,这样的伤,又是在这样显要的位置,江若朝看着,顿时愣在当地。
楚沉天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忙把衣服拉起,将自己胸口遮住,喝道:“你我都是男人,有什么可瞧?!”
江若朝被他嚷的浑身一抖,把衣服递了过去,道:“没……你……你好好休养,这两日小心些,万万不要再让它裂开了。”
楚沉天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朝门外一指::“你快走吧,走吧,听你的笛子去。”
江若朝脑海中满是疑惑,一时有些恍惚,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他的小童一起退到了屋外。
他见门口守着两个士兵,便对他们道:“赵帮主受了伤,行动不便,你们进去帮他更衣罢。”
那两人今日在战场上见识了“赵帮主”的赫赫神威,对他十分敬仰,忙不迭的进屋伺候这位大人物去了。
江若朝皱起眉头,想着在青戟峰上,“赵平玉”一直沉默寡言,为楚其瑞疗伤期间,都是进屋坐定就开始运功,过后抬腿就走,从没有一句废话,江若朝也就从来没有多注意过此人,可如今到了塞北,单独和他接触了几次,他直觉这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帮派首领这么简单。
他想着想着,来到阿月的院子外面,不由自主的,就停下了脚步。
说来极巧,他刚站下,屋里就又传出了一阵笛声。
这一次,笛声清脆中有些淡淡哀愁,在江若朝听来,却觉得格外凄凉。近来,他一直在为城中士兵医治,看惯了各种各样的箭创刀伤,有些人如楚沉天或许很快就会痊愈,有些人年纪轻轻,却恐怕余生都要受尽伤痛折磨。
城下尸骨累累,许多已经辨不出面目,只能草草埋葬。江若朝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任何一场战争,此时听着阿月的笛声,白天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仿佛一一在他眼前重现,令他阵阵心惊,再迈步时,只觉脚上仿佛有千斤之重,竟是步步艰难。
他面色凝重如霜,回头对身后的小童道:“你可听过,‘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百姓何罪之有,却要生受这离别之苦?!”
他正叹息,忽然后面传来一道声音:“瞧不出来,你还这么好心!”
江若朝回头一看,“赵平玉”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出来,双臂环抱胸前,站在两人身后。
江若朝道:“……赵帮主,你为何不在屋内歇息?需知你的伤可大可小,你若悉心调理,便好的快些,你若是牵动了他,他便一时半会难以愈合,恐怕过后还会时常发作……”
楚沉天正在发愁,格和明日很有可能又会攻城,但自己有伤在身,只怕是上不了战场。
然而听见阿月吹笛,他忽然又有了主意。
他没再搭理江若朝,直直往院子里喊道:“阿月!来来,你在这里吹给他一人听,不如吹给许多人听,我给你找了个好活计,你干不干?”
他话音未落,听见院门“哐”一声打开了,阿月一看江若朝也在,懒得和楚沉天斗嘴,只没好气的问道:“大半夜的,赵帮主又有何见教?”
江若朝越发觉得“赵帮主”言行举止都十分可疑,拦在他的面前,对阿月道:“阿月,天寒地冻,你快进屋去吧。”
楚沉天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打了个转,若有所思的“呵呵”一笑,道:“没有几天功夫,你们两个倒是一个鼻孔出气了。”
阿月怕他继续胡说,连忙道:“这么晚了,你到底想叫我做什么,快点说罢。”
楚沉天道:“你这笛子吹的越来越好,只不过,不该在李大人府上吹……你跟我来。”
阿月虽然平日里不时捉弄楚沉天一次,于大事上却对他十分听从。她似乎也猜到了几分楚沉天的用意,正色道:“你稍等片刻。”
楚沉天估计阿月是回屋内拿自己给她的那根笛子去了,也就耐心站在院门处等待。
阿月刚转身离去,却听江若朝在旁边开口问道:“听闻赵帮主和夫人感情甚笃,家中还有几位公子小姐,不知他们是否仍在城中?”
楚沉天被他问得一愣,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赵平玉,又想到江若朝瞥见自己伤疤,不由得警惕起来,道:“你管我家人作甚?”
江若朝道:“无甚,只是连日苦战,夫人必定心中牵挂于你,赵帮主也该寻个空隙回去探望家人,叫他们不要太过担忧。”
楚沉天皱起眉头,道:“哦……你说的有理,我……我明天就回去看看。”
他话锋一转,道:“我说你,你也该早点讨个老婆。”
他一边说,一边把眼往屋里瞟着,看阿月正披上袍子往外走来,江若朝脸颊微红,道:“赵帮主不要取笑在下。”
楚沉天仿佛把自己从阿月那里受的奚落,都在江若朝身上找了回来。不觉心情大好,待阿月走到眼前,便对她道:“走,跟我到城头去。”
江若朝大惊道:“赵帮主,天寒地冻,城墙上又危险万分,你……你带阿月去做什么?”
楚沉天故作神秘对他一笑,道:“不放心的话,你也跟着来吧。”
喜欢竹马王爷宠妻录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竹马王爷宠妻录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