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在高台之下, 额头也已冒出了一层冷汗, 幸好在风雨之中, 每个人脸上都湿漉漉的, 无人发觉她的异样。
她心里正想着为何沈云还不下来, 就听身后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道:“教主, 该回去了。”
晓清回头一看,正是沈云,她脸色苍白如纸, 着实吓了晓清一跳。晓清急忙对那几个士兵应付两句,就带着众女子一起匆匆往自己的营帐赶去。
沈云刚走了几步,低声对晓清道:“师姐、我……我不成了。”
晓清和另一名寒霜教的女子一左一右, 紧紧挽着沈云的胳膊, 几乎是把她拖回了晓清帐中。刚掀开帐帘,沈云就伸手往自己怀中摸索了一阵, 摸出一个暗红色的一寸见方的盒子, 往晓清手中一塞。
晓清几人扶着沈云坐到榻上, 却见她已是气若游丝。晓清焦急地问她道:“师妹, 你怎会虚弱至此?难道你被毒虫咬了?!”
沈云拼命撑着睁开眼睛, 对晓清道:“师姐, 不瞒你说,我……原本……在随州被甬军所伤,功力已经丧失了大半。来此之前, 我求江大夫然我服下了印血仙芝……”
晓清听后, 不解的问道:“那印血仙芝是何药物?难道能令你功力大增?”
沈云点头道:“正是……然而十二个时辰过后,功力便会反噬……我不知,为何……还未到十二个时辰……”
她越说越是不能成句,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失去知觉,只是把那盒子塞入了晓清手中,对她道:“师姐,唯今之计,只有你找一名功夫好的……寒霜教中之人,代替我随柏陵先生返回通州,否则稍后他们发觉少了一人,必然不会让柏陵先生出营。”
又道:“我……我先留在这里,稍后,再设法脱身。”
说罢,她双眸一闭,整个人重重的往后跌去,倒在了榻上。
*****
不到半个时辰,柏陵和石涧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石涧脸上带着浅浅微笑,柏陵则还如来时一般,面色冷峻,没有一丝表情。
这时,数名寒霜教的女子一起来到了帐外,见石涧现身,纷纷上前跪下,道:“我等替教主来向大祭司求情,还望大祭司宽宏大量,将圣药赐给教主吧!”
石涧清秀的脸一瞬间满是恼怒,低声喝道:“你们速速退下,休要在贵客面前丢人!”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旁边营帐前,一个和沈云十分相似的身影闪了进去。
那几名女子见石涧发怒,瑟瑟发抖,退到了一边。柏陵问石涧道:“我带来的那些通州兵士现在何处?”
石涧对身边的侍卫稍一示意,那侍卫转身走向旁边那座营帐,稍过片刻又回到了柏陵和石涧面前,身后跟着一队通州兵士。
石涧默默数了一遍,仍是来时的三十人无疑。他又满面笑容的对柏陵道:“师兄是否要清点一下?”
柏陵道:“不必了。”说罢,把手一挥,这三十人大步走来,整齐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石涧道:“师兄,三日后我就在此恭候,还望有幸能亲自为王爷医治。”
柏陵看够了他的嘴脸,也不答话,转身带着军士走向营外,石涧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再转过身时冷冷的目光射向那几个寒霜教的女子,道:“你几人如此不懂规矩……你们要我赐药,好,我先赐给你们一人一粒,你们就替苏晓清一起受罚罢!”
*****
楚沉天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他似乎站在远处,看着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可是却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
他看着江若朝拿出了一株血红的灵芝,将它做成了一盅猩红色的药酒。
而江若朝对面坐着的,正是……沈云。
随着沈云接过那玉白色的杯盏,楚沉天甚至闻到了那刺鼻的味道,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他拼命想挣脱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无形的束缚,拉着沈云,让她不要喝。
可他眼睁睁看着沈云怅然一笑,毫不犹豫的举起酒盅,将那药酒一饮而尽。
他看见江若朝离去之后,沈云痛苦的缩成一团,无助的□□声传入了他的耳中,最后渐渐变成了阵阵抽泣。
楚沉天觉得自己心头滴出了和药酒一样猩红的血,他的心脏快要炸裂,太阳穴仿佛被人从里面捶打开来。他想上前把沈云拥入怀中,可是这一切连同沈云,却整个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被这种莫名的经历折磨的快要发狂,想知道沈云到底要做什么。很快,他眼前又亮了起来。这一回他来到了通州的城头上。
漫天雨幕里,一队士兵跟在柏陵身后决然远去,望着最后一人消瘦的背影,他知道那就是沈云。
下一幕,沈云似乎在爬一个高高的石台,他看见了苏晓清,看见了寒霜教的几个女子,还有数名关外模样的雄壮的兵士,又说又笑,围在下面。
然而再一转眼,四周忽然黑沉沉的,什么都没有了,从骨髓里传来的疼痛将他整个身体攫住,像一张网在无情地收紧。
他看见沈云颤抖着手,闭上眼睛,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怪模怪样的匣子,终于在打开一个暗红色的方形的匣子的时候,沈云惨白的脸上露出了释然而欢喜的笑容。
接下来又是一阵更加剧烈和沉重的疼痛,在他身体中慢慢蔓延,随着他血液的流动,冲击着每一处神经,他痛的放声大叫,四周却仍然是寂静一片。
这种疼痛比断经易骨更难熬、比服下炙焰果时更加暴虐而令人绝望,一寸寸、一丝丝的在他身上碾过,夺走了他的最后一点神志。
直到他再次听见了柏陵的声音。
“王爷。”
*****
楚沉天猛的睁开了眼睛。
屋内的人看见他坐了起来,仍是一片沉寂。没有欢呼声,也没有如释重负的笑脸,相反,大家似乎都忧心忡忡的向他望来。
楚沉天瞪着血红的双眼,喉咙沙哑的问道:“云儿呢?”
见众人皆低头不语,他目光如炽,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忽然伸手把柏陵一把拽了过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扯着嗓子问道:“云儿去哪儿了?”
柏陵已经做好了再被楚沉天狠狠打一顿的准备,只不过他仍然在酝酿应该如何开口。谁知道楚沉天见他没有动静,竟然放开了他,又转向江若朝,道:“你……你也算是云儿的半个哥哥,你告诉我。”
江若朝因为被沈云说服,给她做了那印血仙芝的药酒,一直都在暗自懊悔,如今被楚沉天一问,顿时道:“王爷,都是江某之过……”
楚沉天腾的把被子一掀,整个人向江若朝扑了过去,柏陵、张临水还有另外两名将领一起上前,死死把他拉住。只听楚沉天吼道:“云儿视你如同兄长,你给她喝了什么?!”
江若朝没料到他突然陷入如此癫狂的状态,痛声道:“那印血仙芝十二个时辰方会反噬,却不知为何王妃才服下三个时辰,便发作了。”
众人一起上前劝阻,拦在楚沉天的面前,楚沉天两只胳膊一挥,却把这些人都推到在地上。张临水爬起来之后,大约是觉得自己拉不住楚沉天,赶紧把江若朝往屋门口推。
江若朝还想对楚沉天解释解释,却被张临水和他的手下一起劝了出去。
楚沉天傻呆呆站在那里,歪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众人都及其不安的盯着他,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谁知,他没有再找其他人的麻烦,而是颓然坐在床上,低声念着:“云儿……你到底去哪里了?”
说罢,他捂住自己的脸,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发出了一阵阵的呜咽。众人又陆续的坐回了他的床前,相互望着,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印象中的楚沉天是得意的、张扬的、无所畏惧又带点狡黠,他们从没想过,楚沉天竟然也会有如此无助的时候。
最后还是李成希开口道:“王爷,王妃如今深陷敌营,还等你去搭救,还望王爷早日振作,和我们共商对敌之方。”
过了许久,楚沉天方才把手拿开,他的眼睛似乎更红了,脸上却是干的。他直直望向李成希,道:“把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都告诉我。”
*****
整整一日都在下雨,向来干燥的通州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湿气的巨大泥沼。连绵的雨水带着新春的温度,化开了城里城外冻了一冬的冰雪,也将洒满了鲜血的通州城墙冲刷的干干净净。
然而,城后埋下的累累白骨,再也不能变回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了。
楚沉天和柏陵等人商议完毕,叫他们不用管自己,胡乱套了件衣服,就出了营门。他没骑马,也没带任何挡雨之物,就这么晃晃荡荡的走了出去。
一片烟雨朦胧之中,通州的街巷变得有些陌生。楚沉天茫然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雨像箭一般,向自己射来。
那雨滴落在他的头上脸上,没有凉意,倒有几分温暖,就像那天沈云塞在他手中的玉佩一样。
楚沉天脸上一片湿润。他抹了一把,喃喃道:“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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