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捻须一笑, 道：“爱妃所虑, 朕也早有应对。最好的办法, 便是找个挡箭牌, 先堵住众人悠悠之口。璟王羽翼未丰, 他母妃又势单力薄, 我有意将他立为储君, 待到你我的爱子长大，再找个缘由将他废了便是。”

　　蕙雅妃见一切如格和、石涧所料，十分喜悦, 又一看皇上面色缓和了大半，似是已经徜徉在自己构画的美好景象之中，便往他身上一靠, 道：“请皇上准许臣妾回望月台休息, 这间房子如此晦气、伤心，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皇上忙令太监去传外面宫女侍卫, 将蕙雅妃送回望月台, 他本也打算跟去陪伴在蕙雅妃身旁, 刚一起身, 却又坐下扶着额头道：“爱妃, 我这近来事务繁忙, 常常觉得……有些头晕。今日被这逆子一气，厉害些了。”

　　又道：“你先回宫休息，待我歇个片刻, 再去陪你。”

　　蕙雅妃忙低头拜谢了, 眸子里暗光闪闪，坐上几名宫人准备的轿子，朝望月台而去。

　　*****

　　这另一边，沈君、李程雨同一众大臣步履沉重，走到皇宫外院，只等各自家丁奴仆抬轿来接。他二人一路无言，待见了沈行，沈君方对李程雨道：“不如我送你一程。”

　　李程雨马上会意，道：“如此甚好。”两人便同上了沈君的轿子，一出皇宫，便在轿中商议起来。沈君将他父亲和沈林的打算略略说了一通，李程雨点头道：“待我回禀了家父，你我再议这个中细枝末节，只是皇帝如今疑心大作，处处有人把守监视，不知你我如何互通消息。”

　　沈君道：“此事不难，一者，皇上近来这些动作，无非是为了削减太子势力，而今日太子重罪入狱，虽然仓促，但已成事实。皇上这几日应会调遣人手，重新布置，我便等可见机行事。而其二，这轿外之人，乃是家父义子，我二弟武林会盟中的一名得力助手，十分忠心。他武功极高，且行事谨慎，也会些易容变化之术，我可叫他扮作小工杂役，府里仆从，从各个府中来往送信。”

　　李程雨连声称好，两人相互交代几句，这轿子便到了李府，他二人也只得匆匆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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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蕙雅妃回到望月台中，装作发了一顿脾气，将宫女随从都赶了出去，只剩了她那一名贴身的侍女留在身边。她叫这侍女熄灭了灯，将屋门紧紧关好。

　　那侍女回来便跪在床边，蕙雅妃方开口问道：“玲儿去哪里了？！”

　　这侍女小声道：“玲儿携带那‘靡香粉’、‘引魂丹’，诱得太子前来，又在院后守着，我刚才却没在屋里见她。”

　　蕙雅妃不仅担忧起来，道：“她早该回来了，莫非是遇上了什么？”

　　侍女想了想，问道：“是否要我去寻她一寻？”

　　蕙雅妃摇摇头道：“不急，你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武功不低，不知道我们底细的人，很难伤了她。”

　　又问道：“勒仁大人可曾送了信来？”

　　那侍女忙道：“我正要与你商议……大人遣人送来重要口信，乃是……”

　　她二人凑在一处，只说是这般那般。蕙雅妃脸色一变，道：“果真如此，你我可要好好筹备？他说即刻，到底是何时？”

　　侍女又退回到地上跪好，道：“我方才已经传出消息，他几人离此处不远，应是夜半便到！”

　　*****

　　沈君回到府中，只见沈云带着几名府中亲信，在前厅等候。沈云看沈君满脸倦色疾步踏进厅内，便知道今晚发生了大事。果然，沈君屏退了那些小厮，只留下沈云、沈行，和府内几名得力谋士，他自行在首位坐定，将这一晚所遇之事对众人一一道来。

　　待他讲述完毕，众人便议论纷纷，沈君一边听着，一边运笔疾书，将一封密信写好，对沈行道：“此次你要留在京中，替我传递消息。这信你速速找个可靠的人，替我送到父亲大人手上。”

　　沈行低头将信接过，道：“大公子尽管放心，我去安排便是。”说罢，转身便出了厅门，剩下这众人各抒己见，一直到快天亮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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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秋过后，第二日晴空万里，舒适宜人。淡淡微风，抚过树端仍然茂盛的枝叶，把那些金色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动——这可真是一个一年里少见的好天气！

　　然而一众大臣下朝归来，也不敢再结伴而行，他们低垂着头快步走着，面色严肃，心事重重，无心观赏这路上的秋日美景。

　　沈君与手下商议了一夜，大大小小数件要事，已经一一安排妥当。沈行今日便要开始在沈府和李家，还有些向来拥护太子的老臣之间走动，让这些人各显神通，上到宫里，下到狱中，都要有人打通关节，探听消息。他此时慢慢走着，看着擦身而过的一名名朝臣，却在心里分析着他们的立场后台，如何利用，如何拉拢，他越走越慢，渐渐落在了后面。

　　正在此时，只听后面有人叫道：“驸马留步。”

　　沈君回头一看，原来是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正满脸堆笑的追赶上来。

　　沈君连忙回身行礼道：“公公近日可好？”

　　那老太监站定回礼后，便道：“皇上本来要请你到后殿去闲聊几句，可昨夜一闹，今早又早朝，龙体欠安，便教老奴来传个口谕。”

　　这老太监与沈老爷相熟，是自己人。沈君忙问：“是何事劳烦公公？”

　　老太监笑道：“昨日璟王问起了令妹，皇上便想，请令妹到宫中与璟王一叙，不知沈大人……意下如何？”

　　沈君挺了挺他那本来已经笔直的腰杆，与老太监并肩走在这长长的青石路上。走了一刻，方问道：“公公以为如何？”

　　那老太监道：“老奴愚钝，只是……。”他踮起脚凑到沈君耳边轻声道：“只是娘娘要亲自问询瑞王之事，圣上昨夜里……已经准了她。方才下人听来的话儿，蕙雅妃急着要去狱里，报昨夜的仇呢。”

　　沈君心里一沉。虽也是预料之中，昨夜他府里众人商议过后，他心底却还是隐隐对皇帝抱有些微弱的希望，希望他顾及着父子多年的情分，既然楚其瑞太子之位已如他所愿的废了，再关两日让蕙雅妃消消气，就能下令把这楚其瑞放回府去。可如今看来，他为了讨蕙雅妃欢心，竟真是连这自己一手栽培的儿子的死活都不顾了。

　　沈君低头思量时，老公公继续道：“琮王封在南边，现在，这三位皇子可就剩了一位了。这时候招沈小姐进宫，沈大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沈君点点头，道：“多谢公公，待我回府，便教舍妹好好准备准备。”

　　老太监躬身一拜，道：“话已带到，老奴需得回去伺候皇上了。”

　　沈君点点头，回身目送老太监走了两步，若有所思，忽然叫住他，上前小声问道：“公公，昨夜宫里，可有失踪，或……出了意外的宫女？”

　　老太监摇头道：“未曾听说，若是大人想知道，老奴替为留意便是。”

　　沈君有些意外，以他所料，那宫女十有八九应是死了，可此事却被掩盖了起来，这让沈君心中略有不安。但他面不改色的对老太监道：“多谢公公。”

　　*****

　　过了正午，秋日的暖阳照着京城各处，街上的人们甚至觉得有些炎热，可这城里却有一处，仍是阴冷，潮湿，没有多少光亮。

　　昔日风光无限的太子楚其瑞正在一间牢房里盘膝坐着，自从昨夜他被关了进来，除了早上有人给他送了些简单的水和食物，便再无一人来过。他正在闭目运功疗伤，却听见远处沉重的铁制的牢门“吱嘎”一声，又被打开了。

　　楚其瑞以为是有人来送午膳，抬眼一看，昏昏暗暗的，那通道里却似乎出现了三个人影，慢慢的朝自己这间牢房走来。他被关在刑部大狱的最下面一层，为防止有人劫狱，这一层里里外外，有三四重铁门锁着。他这间牢房与另外几间一起锁在这层的尽头，开了这一把锁，关的也就只他一人。

　　他心中既疑惑，又多少有些害怕，不由得浑身微微发颤。待几人走近前时，他在昏暗的灯光下，辨认出为首一人乃是蕙雅妃，后面似乎是她的两名侍女。

　　楚其瑞不知这蕙雅妃是来教训他，还是羞辱他，打定主意，又把眼一闭，准备继续运功，却忽然听见一个十分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他朝思暮想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道：“师兄，别来无恙呀？”

　　楚其瑞“唰”地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两手紧紧攥住肮脏的铁栏杆，不可置信的往那几个人站立的地方看去，喊道：“晓清！你是晓清！”

　　此时，却见蕙雅妃往后一退，对她身后的一名宫女躬身行了个礼，随即，她与另一名宫女不发一言， 回身走到那铁门附近，似乎是在那里把守望风。

　　剩下这名宫女面带从容的微笑，走到牢门前站定了，望着楚其瑞，楚其瑞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宫女的脸庞。两人对视了片刻，这宫女方才又笑盈盈的开口道：“师兄，一别数年，京中的日子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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