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沉天咳嗽一声, 迈步走进院来。
虽然近来阿月对他的态度和英儿比起来, 实在算是不错, 至少极少对他怒目而视, 但不知为何, 楚沉天反倒怕她比怕英儿多些。
他斟酌着自己应有的尊严态度, 最后一言不发, 找了个院里的石凳坐下,挺直腰板,道:“我只是想问问, 你们小姐,可曾有……有书信给你?”
阿月抬眼看过去,见楚沉天两只手扒着那石凳边缘, 瞪着眼睛, 那肖似赵平玉的脸皮,绷的紧紧的。
她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去, 把短刀从雪人身上拔了出来, 在楚沉天眼前晃了晃, 道:“自然是有。”
楚沉天咽了口唾沫, 往前凑了凑, 道:“呃……你, 你给我看看。”
阿月斜眼看着他,道:“赵帮主,你认字么?”
楚沉天气的, 刚想反驳两句, 又一想沈云如今对阿月亲厚的很,自己万不能惹她,便压住心头不快,挤出个怪模怪样的笑脸,小声道:“呃,阿……阿月,陈月……陈小姐,你给我看一眼?”
说罢,他从自己袖里掏出来个小巧的笛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前端用兽皮缠着,看上去十分别致。
楚沉天把笛子给阿月看,道:“这个给你拿去玩,把信给我。”
阿月接过来瞧了瞧,道:“这不是姜族人的笛子嘛?你哪里来的?”
楚沉天道:“我从延洲捡的,看着有趣,你怎么认得?”
阿月道:“不但认得,我还会吹……不过吹得不好。你给我这个,再教我几招,我就给你。”
楚沉天脱口道:“你……!你可真会讨价还价!”
然而信在阿月手上,他毫无办法,只能忍住,站起身来,接过那把刀,指点了她一番。
阿月聪明的很,一学便会,楚沉天赤手空拳,和她对了几招,也不觉叹道:“你的功夫很不错了!”
阿月把刀一收,道:“哪里比得上赵帮主呢?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又道:“这不是一转眼,你就是天下第一了么?!”
楚沉天不想和她闲扯,摆手道:“哎……这些都不用提,你把你小姐的书信,快给我看上一眼。”
阿月着楚沉天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却也不忍心再捉弄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在他面前一抖。
楚沉天一下窜了起来,伸手去抢,却被阿月轻巧的一转身,又塞回了自己怀中。
楚沉天心急如焚,却也不好和阿月拉扯,只能在旁边搓着手道:“阿月,阿月,你给我看看吧。”
阿月这才慢慢的又把手伸到怀里,掏出纸来,还没展开,就被楚沉天一把抢了过去。
这信并不很长,他从头读到尾,只见都是嘱咐阿月塞北之事,没有半句提到自己,不觉满脸失望,手上一松,那纸晃悠悠的飘落下来。
阿月忙捡起重新收好,戳了戳他,道:“你看完了?怎么不走?”
楚沉天立在那里喃喃道:“她没有提起我么?”
阿月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抿嘴一笑,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来。
楚沉天还在那里呆呆站着,直到阿月把那纸伸到他的面前,他方才如梦初醒般,大喜道:“这是……给我的?”
阿月点点头,道:“看去吧。”
楚沉天如获至宝的把那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塞进怀里,回头对阿月咧嘴一笑,道:“多谢!”
阿月看他乐着跑到院门处,忽然拉住了门框,转身对阿月道:“改天,我再来教你!”
又道:“我听说……那姓江的……要来啦!”
说罢,他一溜烟的跑不见了。只剩下阿月一个人,拔出短刀在手,却只是看了片刻,便放在一旁。过一会儿,她又坐到了楚沉天方才坐过的石凳子上,托着腮,沉思起来。
*****
众人紧张的看着江若朝修长手指轻轻搭在陈州丞看上去有些枯瘦的手腕上,沉吟一刻,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他还没开口说话,就令这一屋子人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他对陈州丞笑了笑,道:“州丞莫要焦虑,你的病虽是因夜里受惊受寒而起,却也是有些心疾之故,想必是如今塞北的形势,令你太过操劳,方才一病不起。依在下看,药石倒是其次,潜心静养,乃为上策。”
他又道:“州丞需知,只要有你在此坐镇,通州的百姓心中,又有何惧?可若是州丞贵体有个万一,人心离散,可不就正中了关外人的奸计么?”
陈州丞听了,默然良久,道:“大夫说得有理。”
待这一班人慢慢退出屋子,江若朝回过头来,众人方才发觉,他神色与刚才大不相同,只听他低声对府里的师爷道:“这里是哪几位大人主事?”
那师爷指着身后几人道:“这几位都是州丞身边信任的幕僚……”
又一指双臂抱在胸前,昂首站在最后的赵平玉道:“这位是赵帮主,不知你可否见过……上次州丞遇刺,可是多亏了阿月小姐和赵帮主了。”
江若朝看了看赵平玉,赵平玉在青戟峰上替楚其瑞疗伤的时候,两人自是时常见面,江若朝对他并不陌生,然而不仅如此,江若朝觉得自己对这位“赵帮主”熟悉的感觉由来已久,可仔细思索,在赵平玉给楚其瑞疗伤之前,他应当只是在比武大会的擂台上,见过赵平玉一面而已。
他顾不上多想,点头道:“即如此,可否请师爷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师爷忙带着几人从廊下匆匆穿过,走到一间僻静书房,将门一关。
待几人出来时,即便是赵平玉脸上,也多少有些凝重。按江若朝的意思,陈州丞积劳成疾,这一次病来得凶猛,又碰上天寒地冻的冬天,很有可能,是挨不过去了。
不过,江若朝向他们保证,如果细心调理,至少,到明年春末,还没有太大问题。
所有的人听过之后,心中都不免悲痛——陈州丞这些年来为了通州百姓,食不甘味,觉不安寝,对于朝廷来说,塞北无异于一片发配、圈禁旧臣的荒凉牢狱,朝廷把他们留在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因此也从来没有给过这里的数万子民应有的补给和援助,通州这些年百姓安居乐业,全靠陈州丞和他手下这些热爱这片土地的忠心耿耿的官员的精心治理。
然而现在,就像一支照亮了整个漫长黑夜的蜡烛,这位刚刚年过五旬的老州丞,被上次的寒风一吹,他的生命终于燃烧到了尽头。
连“赵平玉”的脸上,都透着一片黯然。
江若朝叹口气,最后一个走出院子,却茫然不知所措的停在了院口——他该去哪儿呢?
方才师爷已经带他去看过了他歇息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远处,可是,他和往常一样迷路了。
正在他踌躇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江大夫。”
*****
临近腊月,静谧的清晨微光中,本应是一片祥和平安,接下来的一天当中,若是像往年一样,街上应该满是办置年货,为新年而准备的通州百姓忙碌的身影。
然而近来,随着年关将近,城中的气氛却愈发紧张了起来。通州的许多城池,包括州府,都因为接纳了过多延州逃难而来的难民,变得有些拥挤,充溢着一种焦躁的不安。
和延州一样,格和的大军继续南下,将通州州府附近的几个城镇一一侵占,在离州府不远处驻扎了下来。
和通州州府恰恰相反,那些已经插上了姜族旗帜的城池里,一派欢欣鼓舞、斗志昂扬。终于,在延州的失利之后,这些关外将士们把扎里木等人的死渐渐淡忘,又对他们心目中天神一般的大首领充满了信心。
格和身披粗旷结实的关外战甲,他的几员大将齐列阶下,只听格和沉声道:“我等在此修整,已近十日,如今我兵强粮足,士气高涨,正是一举攻占通州州城的大好时机。”
他转身看向一身素雅白袍,翩然立在一旁的石涧,道:“我欲三日后亲率两万精兵,攻打通州州城,还请大祭司为我一占凶吉。”
石涧此番双手之中,所捧的不是暖炉,而是一个古怪的猛兽头骨一样的东西,獠牙横呲,十分骇人。
他闻言轻轻一笑,对阶下道:“大首领本就是帝星入凡,天意所归,众望所属,如今成败皆在大首领胸中,何用卜乎?”
说罢,他将那头骨往阶下一掷,那头骨瞬时化为粉末,隐隐看去,竟是一个“胜”字。
众人无不哑然变色,一齐拜倒在地,高声呼喊道:“我等愿为大首领鞍前马后,攻下通州州府,誓死不辞!”
格和与石涧对望一眼,满意的点点头,道:“我格和有什么本事,得有今日,全凭各位的勇力!若有一日直捣皇都,诸位便都是我开朝的功臣,我姜族的子弟,再也不用受人冷眼,被人如羊群般四处驱逐!”
一帐人正在气焰昂扬之时,忽然格和转眼一瞧,帐门处绰绰约约有个少女的身影,望着里面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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