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朝抬眼看去, 只见那上面写道:
“今吾兄长率军临于城下, 吾闻君在城内, 冒死乞求吾兄, 送吾出营与君一叙别情。吾兄乃告于吾曰, 今塞北与关外, 其势已不两立, 吾与君之事,亦不能成矣。吾长泣终夜,辗转难眠, 只求城外一见,聊慰日后相思。”
江若朝看罢,眉头微皱, 问道:“这是何人送来的?”
那小童道:“不见有人送来, 我方才听见有些响动,开院门时, 它就插在门上。”
江若朝拿着那信, 心里十分忐忑。他知道若是不与戈雅相见, 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若是出城与她见面, 只怕更加不妥。
再将那信通读一遍, 他忽然想找人商议一二,然而转念一想:“若是有人知道戈雅来与我相见,抓了她胁迫她兄长, 如何是好?我虽不爱她, 却又怎能因她对我痴情,反害她为质?”
想到这里,他忙凑到灯前,把信烧了。看那信袅袅化成灰烬,他心中暗道:“即然她信里已经言明,她今后不再与我纠缠,我便同她见上一次,就此了结,也就罢了。”
这次打定了主意,他方才和衣卧在榻上,睡了过去。
*****
第二天晌午时分,江若朝又到陈州丞屋中,替他把了一次脉。楚沉天、柏陵、师爷,和府里的几个管事幕僚坐在一旁,他们在陈州丞面前不敢露出担忧的神色,但心里个个都十分紧张。只见江若朝抬起手指,满意的点点头,问陈州丞道:“州丞今日感觉如何?”
陈州丞活动活动筋骨,点点头道:“江大夫果真妙手回春。我昨日胸中闷得很,只觉得四处里血气都是滞涩的,用了两幅药过后,就在这屋里走走,不想那些事情,今日顿时觉得身上轻快许多。”
江若朝点头道:“正是如此,我的药虽也有些作用,无非是驱驱州丞体内积淤的寒气。州丞少为公事烦恼,方才是治这病的根本。”
说罢,他又对众人吩咐几句,便回自己住处去了。
陈州丞见江若朝走了,众人也慢慢散去,却唯独叫住“赵平玉”和“秦先生”二人,道:“赵帮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见你很有些忠肝义胆,我们这些吃官饷的和你一比,反而觉得惭愧。”
楚沉天听他这么说,只能摆手道:“不是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住在塞北这么多年,怎么能眼看格和那帮人到这里来随便撒野?”
陈州丞抚须仰天笑了两声,道:“不想到了最后,我竟要把通州托付给你——不过,此次决心下定,我反而觉得心里格外踏实。这想来是因为我做得对了?”
楚沉天和柏陵二人听罢,不觉面面相觑,柏陵忙道:“州丞正值壮年,偶感微恙,有江大夫调理,不日便能重回州府之中,执掌通州事务,不知何来‘托付’二字?”
陈州丞听了,只是一笑,道:“十多年前,这关外也曾有强兵悍马,企图进犯我塞北的土地,那时候钧王向先皇请缨,亲自率军御敌。城下一战,他当日身中数箭,仍然不肯退守,鼓舞得将士们奋勇杀敌,最终方能以少胜多。当时,我也是在城墙上看着的。”
他抬头看着“赵平玉”,道:“一晃,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楚沉天明白陈州丞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刚才谎称自己病情好转,不过是为了让旁人放心。他虽然历经生死离合,如今见了陈州丞眼下的状况,仍然心中颇为沉痛。想了一想,只道:“州丞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说吧!”
陈州丞又笑了笑,道:“楚沉天,我早知道,你和你父王一样,是个有血性的男儿,将通州交予你手,也算是众望所归。”
楚沉天抬起头来,却没有多少吃惊的神色,反而柏陵眼中满是诧异,不过一刻,他也就平静了下来。
只听楚沉天道:“州丞,我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那时候我能骗了暗卫,死里逃生,也是州丞从中相助?”
陈州丞叹口气道:“正是,你那些机关暗道,若是他真正追究起来,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早派人处理干净,方才叫他前去查看。也多亏了沈小姐身边两位丫鬟镇定自若,他才真正放心了。”
楚沉天又道:“英儿怕是没有那个胆识,应该还是阿月吧。”
陈州丞点了点头:“就是阿月。”
他两人将这一层隔阂揭开,心中都觉得舒畅痛快。陈州丞道:“老帮主早对我说过他和你爹之间的渊源。他这些徒弟都是你的死士,只不过我不曾告诉过你我知道此事罢了。你这么些年来,真不容易。”
楚沉天长叹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他们一老一少相对而望,想起这十多年的塞北的变迁,心中茫茫然许多感触,尽在无言之中。
片刻,陈州丞道:“我今日叫住你,是有一件事,不得不早做打算。”
楚沉天、柏陵一起道:“州丞快讲。”
陈州丞道:“你二人都知道,这通州军队三万余人,兵符在郭齐勋手中。此人和他的前任不同,并不是死忠于先皇一派,反而对你父亲有几分敬仰之情。想必当时先皇忙着料理宫中瑞王一事,手上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加上他以为你已死,不如从前那般防备,才派了这郭将军前来。”
他停下来歇了一歇,接着道:“今晚我和你同去他府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叫他拿出兵符,和李大人手下的兵马共同抗敌,如此,我们的胜算便可以大大增加了。”
楚沉天站起身来,低声道:“楚其瑞根本没死。他想必是要抢这一次的功劳,再爬回他的金銮殿上。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出兵。”
陈州丞也颇为惊讶,连问两声:“当真如此?”
柏陵坐了过去,在陈州丞耳边将楚其瑞在青戟峰上养伤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陈州丞听罢,愤然道:“国家已经危难至斯,他们还想着争权夺利,这数十万百姓的生命,在他们眼中,又算是什么?!”
楚沉天哼一声道:“他们向来这样,州丞不知道么。”
说罢,只见柏陵对他使了个眼色,他知道陈州丞不易过于劳累,于是便道:“今夜我和柏陵二人去见那郭将军就是了,不用劳动州丞亲往。”
陈州丞却摇头道:“我想他也应当知道了瑞王的谋划……还是我与你们同去,方才妥当。”
楚沉天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多说,道:“州丞好好歇着吧!”
他两人转身离去,一路上想着过去这些年,明里暗里,陈州丞不知道为楚沉天挡下了多少来自朝廷的试探刁难,不觉心中对他满是感激。
楚沉天叹道:“要不是他,可能我早死了。”
柏陵道:“既知如此,你莫要再想着你那些儿女私情,多想想这一干人为你鞍前马后,付出了多少心血,你若再执迷不悟,如何又对得起众人所托?!”
楚沉天一听,反而嘴角微翘,仿佛高兴得很。柏陵不知其故,也不再理他。楚沉天看着柏陵走了,连忙掏出沈云给他的书信,再次看了起来。
原来上面并没有什么话,只是那夜里沈云吟过的那一首诗。楚沉天不知道读了几遍,如今两眼盯着薄薄的纸,一字一句却都在心中。
他轻声道:“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如今两人真正分隔两地,他方才体会到这诗中的滋味。待诵到最后一句“前心安可忘……”,他竟然不觉眼中有些微湿。
他又从怀里摸索一番,掏出沈云那个簪子,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幽幽发香。他看着看着,又想到如今变化莫测的局势,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楚沉天正在发愣,忽然,有人慌慌张张的把门一推,喊道:“赵、赵帮主,州丞……陈州丞昏过去了!”
楚沉天把手里的东西往怀里一揣,“蹭”的站起身来,往陈州丞居住的正屋跑去,只见陈夫人在一旁擦拭着泪水,阿月在她身边皱眉思索,陈州丞躺在床上,两目微睁,鼻孔里却没有什么进出的气息。
楚沉天厉声对那两个服侍的下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被楚沉天一吓,整个抖作一团。道:“小的不知,方才、方才赵帮主你和秦先生离开之后,州丞服了汤药睡了,我们忽然听见屋里叫了一声,进来看时,州丞瞪着眼睛,两手在空中抓了几下……”
那人比比划划,样子有些吓人,他接着道:“然后他……他就昏了过去。”
师爷在旁边着急道:“快,快去请江大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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