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膳过后, 柏陵和李成希从议事厅出来, 脸色却都有些阴沉。
一直没有动静的郭齐勋托身边侍卫给他们捎来口信, 内容也很简单——皇上……要开始对付楚沉天了。
李成希忧心忡忡的对柏陵道:“如今庆国援军在此, 皇上尚不敢轻举妄动, 待他们一走……虽然我通州上下, 团结一心, 王爷的势力,到底还有些单薄……”
柏陵也只得安抚李成希道:“李大人不必过于忧虑,待王爷归来之后, 我们再做打算。”
可李成希一走,他独自一人却放慢脚步,沉吟起来。
柏陵又何尝不知, 只不过到如今, 他们已是骑虎难下,格和不能不打, 朝廷也不能不防, 四面受敌, 却缺少一个强有力的后援。
楚沉天只是命人带回一封信, 告诉他们沈云受了伤, 不能跋涉, 他要等到沈云的伤势稍微恢复一些之后,再回通州。
柏陵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随州看看到底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忽然发觉自己走到了庆国的营帐之中, 而这一处偏僻的营帐里,传来了宋婉和另一人争吵的声音。
这两处营帐附近无人把守,不知道是不是庆国的兵士已经被宋婉遣开,方才见到的庆国的兵士都认识他,也没有阻拦。
柏陵正在犹豫,只听宋婉说道:“孟公子,我已经禀明皇上,你所言我二人之间的婚约,只是先皇有意撮合,他却从未降下旨意。”
她顿了一顿,又道:“皇上与我二人流落宫外,吃尽苦头,皇上经王爷王妃二人舍命相救,方才剿除逆贼,重掌乾坤。如今皇上年纪尚幼,内有韩贼的余党未除,外有这中原的皇帝虎视眈眈,国家多难之际,我实在无心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自不愿辜负孟公子的一片苦心。”
柏陵一听,这庆国公主言语间时时把国家大义放在心上,不由得对她好感顿生,这时却听那年轻公子开口道:“公主的意思,孟某已经明了。只不过……”
柏陵想起张临水的话和他最近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心中也好奇起来,只听孟晗章继续道:“只不过我想劝告公主一句……”
“这辽北王已经有了一位王妃,他二人之间情深意笃,公主若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宋婉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道:“孟公子此言何意?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待我回到庆国之后,我会向皇上要求,去为先皇守陵三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罢。”
孟晗章凄然道:“公主宁愿守陵,也不愿嫁我,当真是对我没有半点情意……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沉默半晌,随后掀开帐门,走了出来。
宋婉见孟晗章走了,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坐在那里,和楚沉天相识后的一幕一幕涌上心头,给她带来的却不是甜蜜,这样一番浓浓的愁苦滋味。
宋婉愣愣的坐在案边,低声道:“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她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帐门处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道:“公主对王爷有心,怎知道,他对你无意呢?”
宋婉一张俏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道:“柏……柏先生,你说什么?你怎知道……此事?”
柏陵心里想,如今通州军营里,除了楚沉天和沈云之外,还有谁不知道“此事”呢?但他看宋婉如同惊弓之鸟,惶然不知所措,便安慰她道:“我不过是路过此处,无意中听见殿下和孟公子的话,方才得知。”
宋婉仍然十分不安,对柏陵道:“孟公子和我……随意……闲聊几句,我不得不推却他的好意,让他对我有些误会,还望先生不要把我们所说的话当真。”
柏陵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语调一转,道:“公主,你可知道,如今王爷的处境,十分不妙。”
宋婉美目圆睁,问道:“甬军已破,王爷在塞北威望越来越高,这……”
她话说到一半,自己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暗淡下来,道:“这必然会引起朝廷的猜忌。”
柏陵紧接着又问道:“你可还记得,庆国国力强盛之时,如今的皇上,当时的大皇子,是如何巩固他的地位的?”
宋婉这回愣住了,过了许久,回答:“他……他和皇姐订下婚约,两国结为秦晋之好……可是……”
柏陵循循善诱道:“我方才听到,公主和孟公子也担忧庆国新君年幼,恐为楚其瑞所欺。即如此,你何不效仿庆韵公主,嫁到我塞北来呢?”
宋婉止不住摇头道:“这……这怎么成?我……我从没见过像王爷和王妃这样和睦、恩爱的夫妻,他两人之间生死相依,岂容别人插足?”
柏陵微微笑道:“公主先不要急着拒绝,自古以来,无论是庆国还是中原的达官显贵,哪个一生只娶一人?王爷和王妃如今新婚,免不了浓情蜜意,又遭逢乱世,两人一心抗敌,自是相爱无间。可是他日到了太平岁月——古人云‘□□移人,贤者不免,而况生居盛世贵为王侯乎?’——我且问你,若是日后王爷又娶了别的妃子,你再想想今日,后不后悔?”
听柏陵这么一说,宋婉又犹豫起来,最后她小声道:“柏陵先生可容我回去想想,再作答复?”
柏陵站起身来,道:“此乃公主的终身大事,公主自然要好好考虑,你若是难以决断,自可以和刘将军或是你的……你信任的人商议。”
柏陵心想,宋婉的师父若真是他和楚沉天相识之人,他既然肯收宋婉为徒,定然对宋婉十分喜爱,知道宋婉和楚沉天能喜结连理,十有八九也会乐见其成,不会反对。
宋婉忙行了一礼,将柏陵送到帐外,自己也匆匆往住处走去。
柏陵则看着随州方向,想到自己竟然做了一回媒婆,不由得满心无奈,叹道:“楚沉天,自古成大事者,不能太重儿女私情,为了追随你的这一众将士和百姓的安危,我也只能……违背你的心意了。”
*****
楚沉天正在随州州丞家的厨房里高高兴兴的扇着火,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
外面等着的厨娘闻声把脑袋伸进来,冲他道:“王爷,您别折腾啦!您这一碗粥,再折腾也折腾不出花儿来。”
楚沉天拿出他近十年里和他那些邻里邻居周旋的本事,站起来对那个胖厨娘把嘴一咧,乐呵呵的说:“我做的当然赶不上大娘做得好,不过嘛,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说罢,他揭开盖子一看,见那粥咕嘟嘟的冒着小泡,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得意的道:“成了!”
厨娘凑过来一看,也道:“哟,王爷,您熬的还真不错。”
楚沉天听见夸奖,又摇着扇火的扇子笑了起来。厨娘给他找了个拎着的大盒,他小心翼翼的拿出那粥,放在食盒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对那厨娘道了声谢,抱着盒子跑了一阵,跑进了一个僻静的小院里。
他把屋门一开,里面昏昏暗暗的,一股苦涩的药味。沈云斜靠在榻边,精神似乎不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楚沉天一进来就对沈云道:“云儿,你尝尝我亲手做的鹿茸粥。”
沈云直起上身,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道:“王爷,人皆言‘君子远庖厨’。这随州的人见了,倒要奇怪,为何王爷娶了我,反而是王爷‘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呢。”
楚沉天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个白莹莹的瓷勺子,坐在沈云面前,对她道:“谁做不都是一样?”
又对沈云说:“云儿,你快尝尝。”
沈云想接过来,楚沉天却执意自己拿着,喂给她喝。沈云一看他手里那粥,糯软香浓,粒粒米都煮开了,也没有一点多余的水,当真是“水米融洽,柔腻如一”,冒着丝丝香气。
沈云在家中吃用也颇为讲究,不由得衷心赞叹道:“王爷这一碗粥,若是在京城中,或许可以卖到‘京城米贵’了。”
楚沉天又喂她喝了两口,道:“好啊,万一哪天咱俩潦倒了,我还有一门手艺。”
沈云不觉莞尔,呛了一下,楚沉天忙伸手在背后替她顺了顺,沈云却咳的更厉害了。
楚沉天道:“有这么好笑么?”
沈云摆摆手,终于缓过劲来,问道:“王爷哪里来的这门……手艺?”
楚沉天道:“我住在老城的时候,又没人给我做饭,不自己做,难道我饿着吗?”
沈云想到楚沉天这些年生活不易,神色渐渐收敛起来。楚沉天又重新把粥递到她面前,道:“云儿,云儿……你快多喝一点,你都喝了,我再给你去做。”
沈云不忍拂了楚沉天的心意,便让他又多喂了自己一阵,最后坚持自己拿过来,一勺勺的都喝了下去。
楚沉天把空了的碗和勺子接过来,往那食盒里一丢,对沈云道:“云儿,你休息吧,我把这些东西还回去。”
沈云叫住他道:“王爷等等……”
楚沉天回到床边,道:“外面有人守着,你若要什么,叫她们便是。”
沈云拉着楚沉天的手,道:“我……我已好的差不多了,王爷,我们何时返回通州?”
喜欢竹马王爷宠妻录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竹马王爷宠妻录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