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黯然叹气道:“冬天, 我还能挨的到冬天么?”
沈云听他话中十分酸楚, 心里不禁一窒。这时那少年却又吟道:“乾坤空落落, 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 穷边饱雪霜……”
这几句尽是年穷命尽, 不祥之意, 沈云听着, 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待他一顿,便在门外续道:
“紫燕枥下嘶, 青萍匣中光;莫愁屠苏梦,豪英未相忘!”
吟罢,她把门一推, 往里走去。谁知, 一只脚刚踏进这破庙,只听“铮”地一声, 两道寒光朝她当胸刺了过来。她还未躲闪, 赵平玉双掌带着呼呼风响, 凌空劈下, 那两把利剑其中的一把, 竟然眨眼间断成两节, 另一把也“咣”一声落在地上。
那少女却毫不畏惧,将手中剩余的一把断剑握紧,往后一跃, 拦在那少年前面, 喝道:“你们是何人?!”
沈云见赵平玉满脸怒气,生怕他再一时火起,伤了这姐弟二人。连话都来不及说,忙把那庆韵公主给她的小木牌掏出来,往那女孩眼前一伸。
这少女目光冷冷,瞪着沈云,眼里充满了杀气和戒备,厉声道:“公主早已远嫁中原,她如今有何谕旨?”
沈云见她小小年纪,临遇强敌,面色不改;虽见了信物,却丝毫也没有放松戒备,不觉心下对她十分敬佩。
她示意赵平玉退后两步,自己走过去,轻轻对她道:“公主托言:‘红粉朱颜今何在?空留明月照芳洲。’——她又叫我问一问太子,如今东安院中,那一树红色的二乔玉兰,今年可曾开了?”
少女听了这句话,再仔细一瞧沈云手中那块牌子,方才慢慢把剑放下,那剑还未着地时,她一双玉手已是微微发颤,两行泪沿着她的脸颊,慢慢流了出来。
她身后的少年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看着沈云和赵平玉两人。沈云一看,这少年和少女相貌有五六分相似,也是一双圆圆的琥珀般褐色眸子,高鼻薄唇,大概是病了一阵子,下巴尖尖的,看上去有些苍白可怜。
沈云心中不忍,柔声先问那女孩:“你……可曾受伤?”
方才被赵平玉掌风一震,女孩的两个手腕,其实已经又酸又麻,但她强忍着摇头道:“无碍。”
沈云松了口气,点点头,对那卧在乱草上的少年,躬身一拜,道:“草民沈云,见过庆国太子殿下。”
那少年眼中有些怯意,和少女目光相对,少女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他方才道:“乱臣当道,贼子欺世盗国,实在可恨。本王无能,只在此处忍辱偷生,实在是愧对父皇、母,母后……”
原来这少年便是庆国的太子宋延,而这少女是与他同母所出的一名公主,长他三岁,名为宋婉。沈云未想到今日一进都城,竟然就访得了失踪许久的太子的下落,心中又惊又喜,然而看到太子如此落魄,又觉十分可悲。
这时候宋延想起被韩将军害死的双亲,两眼发红,忍不住呜咽了几声,谁知一哭起来,越发难以止住,泪水汹涌而出,再也不能开口成句。
宋婉忙回过头去,让宋延伏在她的肩头,自己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双唇紧闭,也默默的落下泪来。
沈云和赵平玉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原本是两只金笼里的鸟雀,温室里的娇花,如今却在破庙杂草从中,苦苦求生,她掏出帕子,递给宋婉、宋延姐弟,轻轻的道:“太子、公主莫怕,如今有我两人在此,定不会令二位久陷泥淖。”
这时,宋延仍在啜泣,宋婉已经收拾起心神,用沈云的帕子将脸上泪水抹了。点头道:“多谢这位姐姐。”
她虽贵为金枝玉叶,如今性命都系在沈云二人手上,况且她见沈云气度不凡,料定她在中原家世显赫,又因方才沈云送她面饼银两,心中感激,因此竟也不以公主自称,而是叫了沈云一声“姐姐”。
她再一看方才出手将她的剑打断的那个高大汉子,此时双手抱胸,昂首立在沈云身后。这人虽然面目平庸粗鄙,两眼却目光灼灼,更有一番浩然之气,不觉心中萌动,道:“这人好像个王公贵胄,却不知他到底是谁?”
待宋婉、宋延两人都平静下来,宋婉便对沈云说起了二人的经历,原来那日他们父皇遭韩奎杀害,他身边一众侍卫中,有武艺高强的拼死逃回了皇宫,将二人救出了宫去。然而,未出皇城,那几名侍卫便因受伤过度,一一身死,最终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
他们还未来得及逃出都城,韩奎便已将城门关闭,严加巡守,四处搜查,好在宋婉十分机灵,马上把两人都装成乞丐模样,混在要饭的孩子中,又将宋延扮成个女孩,在城内躲躲藏藏,直到今日。
沈云听罢,在心中暗道一声“好险”。要知道,若是他们出了京城,一则他们身无分文,又对外面不甚熟悉,即使逃出去,也不知能去哪里。二则都城里人口混杂,街巷交纵,个把孤儿乞丐,并不引人注意,反而是到了偏僻村镇,一旦多了一个人,便显得十分扎眼,说不定就有好事的,通报乡里。
韩奎虽然四处贴满宋延的画像,却丝毫没把一同失踪的宋婉放在心里,后宫的妃子公主很多,他也不曾去一一排查。宋婉心思细密,又吃得苦,平时里便找些好心的店铺,做做杂工,赚些银两,又因为她略通武艺,谨慎小心,竟一直能护得二人周全。
然而,韩奎将城门关闭,宋延、还有如同孟晗章一般的忠良子弟都是他追捕的对象,而宋婉独自一人,孤掌难鸣,能保住宋延性命,已经费了她全部的心力。
入秋以来,宋延染上了风寒,宋婉直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加紧四处寻访,却仍然没有找到能放心托付的人。
今日,她去几个老臣家附近偷偷看了看,只见那些人的府院都被兵将团团围着,她虽有些武功,毕竟不够精湛,实在无法可想,心下里十分焦急。却因此耽误了做工,没赚够银两,又累又饿,正碰上沈云是个外乡人,看起来温和可亲,才大着胆子开口问她要个面饼充饥。
谁想到这反而救了她和宋延,否则,宋婉出入小心,只怕沈云和赵平玉在都城呆多少日子,也很难碰上他们。
沈云想了一想,对宋婉道:“当务之急,是要先将令弟的风寒治好。我略略懂些医术,令弟眼下病的不重。然而若长居此处,只怕康复起来,有些困难,待天再冷些的时候,便危险了。”
宋婉点头道:“正因如此,我才分外着急,可不知我二人还能去何处落脚呢?”
沈云想了一想,庆幸她和赵平玉二人租了一个独立的院子。她对宋延、宋婉道:“若不嫌弃,不如到我二人下榻之处暂住几日,再容我想一个万全的脱身之法。”
宋婉忙连声道谢。沈云与她商定,自己和赵平玉先去买药,然后回到住处,待半夜再将他们偷偷带回院子,方才不会让客栈中的人察觉。
宋婉将城中几个大药店的方位对沈云一一交代,沈云不敢耽搁,趁着时候还早,马上和赵平玉买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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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到了深夜,沈云和赵平玉悄悄返回破庙,把两个孩子带回了他们居住的小院中。沈云在城中买药的时候,也替他们办置了几件简单的衣物。两人在破庙里住了快一年光景,如今重新回到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又换上干净衣服,把脸擦了,相对一望,不禁悲喜交加。
沈云把二人安顿妥当,又待宋延服了药,在赵平玉屋里睡了。她把宋婉带到自己屋里,道:“如今只有这两间斗室,委屈二位了。”
宋婉苦笑道:“我和弟弟这一年来,还是第一次睡在榻上。”
她想了想,问沈云道:“不知姐姐来我庆国,有什么需要我姐弟二人相助的么?”
沈云正在收拾东西,闻言不免一顿,这公主果真聪慧,看得出他二人接了他们姐弟,却并不马上议论出城之计,想必是来此还另有要事。
沈云因他二人今晚太过疲累,还未曾提起“炙焰果”之事,听宋婉问她,便按照江若朝的描述,对宋婉说了一番。谁知宋婉听后,也摇头道:“真是怪事,我算是读过不少书的,可姐姐说的这样东西,我也没有听过。”
沈云心里一沉。这公主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她都没有听说,沈云不禁开始怀疑起这“炙焰果”的存在来了。
宋婉见沈云眉头紧锁,忙安慰道:“姐姐莫急,我年纪尚小,而庆国土地辽阔,物产丰富……若是再把那些宫中的记载仔细查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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