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陵看了沈云一眼, 见她向来平静的脸上, 此时看上去颇为不安。他开口答道：“此次出师不利, 碰上了厉害的对手, 王爷带去的人……死伤颇多……”

　　沈云见柏陵不语, 脸色一沉, 道：“莫非真是来了援军？”

　　又摇头道：“格和若是突袭, 不会带很多人马，怎能将他伤的如此厉害？”

　　柏陵皱起眉头，道：“王妃猜的, 十分接近了。格和确实并未带领很多人马，大约只有三五千人。”

　　他慢慢转过身去，望着院中纷飞的细雪, 叹道：“只不过这些人……很不寻常……”

　　他回头看着沈云, 表情颇有些古怪，只听他道：“不知道他们……是否可以称之为人……”

　　扶着沈云的英儿一声惊呼, 沈云的身体也晃了两下, 待她站稳之后, 听柏陵把事情讲了一遍, 脸色已是十分凝重。

　　柏陵最后道：“因此我们此次伏击, 也并非无功而返。他们那支队伍也有伤亡, 况格和发觉我们发现了他的秘密和计划，已经撤回去了，不过依在下看, 他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他低下头, 继续说道：“只是……虽然还未清点，我们折损的兵士，怕是超过了半数，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王爷挑选的精兵……死了一个，就少了一个……”

　　他又道：“赵帮主为了护住王爷性命，受了重伤，江大夫正在给他医治，不知道他能否挺过今晚……”

　　沈云心里一沉，这次惨败，定然对楚沉天打击不小。英儿见她脸色惨白，手也有些颤抖，小声道：“王妃，进屋去吧。”

　　柏陵对沈云又行了一礼，道：“稍后若是王爷心里难过……还望王妃……好好安慰他。毕竟如今局势危急，无论是王爷还是你我，都要尽快打起精神，应付强敌。”

　　沈云忙道：“先生说的是。”

　　她见柏陵的样子十分疲惫，刚想劝他也快些回去休息，却听侧屋里楚沉天喊道：“云儿！云儿呢！”

　　柏陵往侧屋方向看了看，对沈云道：“王妃快去罢。”

　　沈云对他躬身一拜，匆忙向屋门处走去。英儿跟在她的身后，沈云却对她轻轻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

　　英儿担忧的停下了脚步，沈云刚到门边，那医官和送楚沉天进屋的兵士打开门，接连退了出来。

　　沈云进屋一看，屋里只剩了楚沉天一个人。

　　楚沉天盘腿坐在榻上，对沈云招招手，低声问道：“云儿，你去哪儿了？”

　　沈云走上前去，见楚沉天赤着上身，左臂上又包起了厚厚一层纱布，肩上背上也有些伤痕，似乎刚上过了药。

　　他见沈云走近了，抬起头，一眨不眨的看着沈云的脸。

　　沈云故作轻松的对楚沉天一笑，唤了声：“王爷。”

　　她和楚沉天四目相对，不禁心中一阵绞痛，只见楚沉天目光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自责懊悔，还有一丝委屈，直直望进她的眼中。

　　沈云从地上捡起一件干净的中衣，想来是有人拿了进来，楚沉天却不愿意穿。沈云将那衣服披在了楚沉天的身上，道：“屋里方才生了火，还冷得很。王爷小心些，不要着凉。”

　　楚沉天任由沈云把衣服给他穿上了，待沈云要替他系扣子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把沈云按向自己怀里。

　　沈云自己往前靠了靠，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轻倚在楚沉天的肩头。

　　楚沉天摩挲着沈云披在背后滑顺的黑发，闷声道：“云儿，我轻敌了。”

　　沈云在楚沉天怀中摇头道：“若不是王爷及时将他们击退，只怕此时……通州已经落入格和手中。”

　　楚沉天继续道：“赵帮主为了我，挨了三刀，都砍在要害上。”

　　又道：“赵平五死了。”

　　沈云伏在楚沉天胸前，庆幸楚沉天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这些噩耗听来都如此惊心，当场经历了这一切的楚沉天如今心中的伤痛，并不难以想象。

　　楚沉天的下巴搁在沈云头顶上，沈云觉得他整个人微微的颤了起来。

　　她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抬头，直到楚沉天稍稍把她放开，又过了一会儿，道：“云儿，我有点累了。”

　　沈云忙站起身来，扶着楚沉天倚在床边，他背上有伤，似乎暂时还不能躺下。沈云在他身侧垫了两个枕头，又帮他调整了一下，让他坐的舒服一些。

　　楚沉天闭上了眼睛，喃喃的道：“云儿，我怎么办呢？”

　　沈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道：“王爷先不要想这许多，把伤养好，来日方能替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楚沉天点了点头，似乎是睡了过去，沈云此时心中有许多疑问，正想出去找柏陵再问问清楚，刚一起身，却觉得头发好像被什么拉住了，猛的一痛。

　　她低头一看，见自己的几缕黑发，还绕在楚沉天的指间，再一细看，又发现自己垂下的头发中，有一处似是短了一截。

　　沈云有些奇怪，却无暇多想。她等了一会儿，等到楚沉天睡的熟了，方才把自己发丝从他手中抽出，整理好外袍，往外走去。

　　快到天亮时分，楚沉天仍在睡着，沈云也回到主屋休息了一会儿。她睡的极浅，朦胧中听见英儿在床边道：“王妃，江大夫来了。”

　　沈云几乎是一下子就醒了，匆忙起身，跟着英儿走到侧屋。楚沉天还没有醒，江若朝坐在一旁，见沈云有些担忧，忙道：“王爷并无大碍。”

　　沈云问道：“他为何…未醒？”

　　江若朝道：“听闻王爷遭遇一场恶战，想来是医官给他开了些安神的药物，可助他放松精神，好好休息，以便尽快恢复元气。”

　　沈云点了点头，又想到按柏陵说的，江若朝是从赵平玉那里过来，忙问道：“江大夫，赵帮主如何了？”

　　江若朝正在小心查看着楚沉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听见沈云问起，停下来道：“赵帮主他……伤的颇重，恐怕是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了。”

　　沈云一听赵平玉保住了性命，长长松了口气。只听江若朝又道：“王爷其他的伤都不妨事。唯有左臂上这一处，是旧伤崩裂所致。上次我就同他说过，这处伤若是养好了最好，若是没养好，又裂开了，只怕日后会有些麻烦。因此这一次，在完全愈合之前，一定要处处小心。”

　　沈云忙应了下来。待江若朝查看完毕，沈云请他到案边坐了，同他说道：“江大夫，我听柏先生提起，这此王爷他们伏击格和的人马，碰上的是一队半人半兽的怪物。这些兵士极其骁勇，一人能战数十人。王爷虽然带的都是精兵，却仍然难以与之匹敌。”

　　旁边那个跟楚沉天一同回来的兵士忙道：“王妃有所不知，那些人确是力大无穷，但若说是一对一打斗，谁能战的过王爷？可他们最为可怕之处，是他们似乎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无论是受了多重的伤，甚至是下一秒就要断气，在断气之前，他们绝不会停止攻击。”

　　说着说着，他眼中满是恐惧，道：“当时我面前一人……他脑袋都被王爷砍去了大半，手里还挥着刀，来刺我呢！”

　　沈云和江若朝对望一眼，心中都生出阵阵冷意。只听那人接着说道：“平素在战场上，那些人见了王爷的神威，无不四散而逃，就算是再不怕死，看见刀剑砍来，至少也会躲避，但这些人就不会，王爷刚杀死一人，马上又围上来十人，一样的无畏无惧，甚至个个都摆出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他又道：“危机时刻，若不是赵帮主冲了进去，只怕王爷也回不来了。”

　　沈云点点头，道：“赵帮主救命之恩，王爷和我都不敢忘。”

　　又吩咐道：“王爷醒后，若是我不在这里，你们一定将此事尽快告诉王爷，不要叫他牵挂。”

　　说罢，她又问江若朝道：“江大夫，若要克敌，需得知道他们的底细。你对这些人的来历，可有什么猜测么？”

　　江若朝抬起眼来，眼神中有些犹豫，他对沈云说道：“王妃，你还记得两年之前，你救下的那些孩子吗？”

　　沈云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是……想到了石涧手中，那炼制‘蛊人’之术，却不知他如何又将这法子用在了兵将身上？如今看来，他这一支‘蛊人’队伍，人数不少，而我通州军原本就人数有限，只是靠着李将军手下的将士们奋勇杀敌，方才抵挡了这么长时间。”

　　她满面忧色的看着江若朝道：“若是这一支‘蛊人’之军强行攻城，以通州如今的兵力，只怕挨不过三五日……”

　　江若朝也皱起眉头，道：“听这位兄弟方才的描述，他们似是中蛊已深……只怕是不能解的了……其他的……只怕是要见到这些人之后，才有可能……想出个法子……”

　　*****

　　格和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第二天的傍晚，江若朝就在城头上，见到了传说中的蛊人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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